那些年,我妈养的那些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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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起,80年代吧,每年春天,养鸡场的人都会用那种老式的二八自行车驮着个扁平的圆形竹篓,走街串巷的叫卖刚孵化出的小鸡仔。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圆形竹篓,浅浅的,但是足够大。用竹宓子编织的篓子四周特意留有均匀分布的气孔,为了更好的空气流通。这种篓子非常适合这些孵化出的小鸡仔,或许是专门编制用来卖小鸡仔用的,现在想起来,绝对是件艺术品。

还有卖鸡人的叫卖声,绝对是抑扬顿挫,很有艺术风范。“买----小鸡来,买小鸡”,第一个买字声音拉得很长,而且高,他这一个字的呐喊占据了整句话的60%,后边的几个字都是顺出来的,喊得好不好就在第一个字上了。当时的农村是很寂静的,除了零星几声狗叫,基本上很少有杂音,他这一嗓子基本能喊出半个村子里的妇女们。这种声音听多了,你不用听内容,凭着卖鸡人的声调你就知道这是卖小鸡的人来了。

每当这时候,巷子里的妇女们都会聚集过来,长一句短一句的和卖鸡人还着价,那时候中国市场经济远没有现在发达,农村真的是男耕女织,农村妇女们的主要的活动场所是家里和地里。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上十几只鸡,我妈也和其他的家庭妇女一样,每年开春,家里都会买来一些小鸡仔。养这些小鸡仔绝对不是为了吃肉的,而是为了让她们多下几只蛋,来给家人补充点营养。有的人家自己不舍得吃,等积攒到几个的时候,用小手绢包着到集市上去卖了,换几个零钱补贴家用。当然妇女们都希望自己买到的小鸡仔都是母鸡,或许里面夹杂着一只公鸡也能接受,所以她们会软硬兼施的和卖鸡人纠缠,保证买到的母鸡多一些,因为鸡这个东西会很难辨认出公母的,只有经验老道的养鸡人可以辨别,妇女中有这种本领寥寥无几,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人还是很诚信的,妈妈买的鸡中公母的比例还是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因为只有母鸡也不行,还得留一只公鸡踩蛋呢?因为有可能家里出了只落窝鸡,你要保证这些鸡蛋能孵化出小鸡仔,如果这样能自己自足,来年你不用再买小鸡仔了。

买回家的小鸡仔妈妈把她们放在一个纸箱子里,下面还铺上暖和的麦秸草,以免冻到它们。估计也就20只,嫩黄的颜色毛茸茸得小鸡可爱极了,我会经常去照看他们,有时候我会摸摸她们毛茸茸的身躯,暖暖的。但是我也很少这样做,因为妈妈说小鸡不能总是被摸,这样它会死的,所以我也只是轻轻的触碰它们一下,绝对不会抓起来,随意玩弄。

她们最喜欢吃的是玉米面的窝头,妈妈的做的玉米面窝头可是很正宗的,因为大部分都是玉米面,白面很少,只是起粘合作用。这种玉米面馒头吃在嘴里非常香甜,我有时候问妈妈,你为什么给小鸡吃这么好的玉米面馒头,怎么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呢?难道这样的馒头很贵吗?妈妈说,谁愿意吃这馒头,还是白面馒头好吃啊,他们经历了中国最艰苦的岁月,父辈们肯定不喜欢吃粗粮,就像现在他们仍然不喜欢吃红薯一样,他们说他们一辈子不吃也不想它。在我的要求之下,妈妈给我做了几次玉米馒头,吃了几次之后发现,真的如妈妈所说的,不怎么好吃,好吃也就是在最初的一两顿新鲜。

玉米馒头要给小鸡嚼碎,洒在纸箱子里,他们一拥而上,吃的热火朝天,这可是他们的美味。小鸡长得也蛮快的,不知不觉你就发现他们长高了,过不了多久,翅膀上长出了羽毛,再后来尾巴上长出羽毛,等到几个月后,他们已经和成年鸡的样子没啥区别,只是个头还没有那么大。这些小鸡们就在妈妈的纸箱子里,再到铁笼子,最后飞上树落窝,他们真的长大了,一般情况成活率也就六成左右,这已经不错了,有的人家养到最后所剩寥寥无几,我觉得我妈妈是养鸡能手。

具体养多长时间能下蛋,我就弄不清了,不过母亲对于鸡是否要开始下蛋的判断,却是很独到的,她会在指着某只鸡给我们看,你看那只脸通红的,说明快要下蛋了,鸡下蛋之前脸是通红的吗,难道是被憋得,呵呵,这只是我的臆测。

有时,妈妈也会抓住某只鸡,摸摸鸡的屁股,好像在摸屁股里面是不是有蛋了,我当时就纳闷,这也能摸出来,当时大家都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很脏,摸鸡的屁股。那个时候好像都是原始人。这些农家常识我那时听都不想听,可妈妈的唠叨却一直在耳边萦绕,至今觉得好像也没过多久,我虽然没养过鸡,但是你如果给我一窝小鸡仔,我觉得我肯定养的很好,因为我了解妈妈养它们的全部过程。

下蛋的鸡长得不好看,长得好看的鸡不一定就是下蛋能手,这是我观察的结果。妈妈指着一个羽毛顺滑明亮的、胖胖的老母鸡说,看这只母鸡,它压根就没有下过几个蛋,我不知道妈妈怎么这么清楚谁下的多谁下的少,估计它没少查看这些鸡的活动情况,她对自己的鸡了如指掌。最后我发现那些长相好看的,羽毛顺滑的往往都不干活,那些辛勤下蛋的反而羽毛杂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让想到了人,那些有了孩子的妇女们往往衣冠不整,脸色蜡黄的,因为生产是要付出能量的,这是最大的付出,当然不会油光瓦亮了,那些不产出的,营养都聚在自己身上当然外型漂亮了。并且下蛋多的母鸡也容易生病,我妈妈很是心疼她那几只病死的能下蛋的老母鸡。

不久,我们的鸡窝里来了不速之客,我妈妈这些天发现,明明看到鸡咯咯哒哒叫着从鸡窝出来,应该有蛋才对啊,但是最近明明比先前少了很多蛋,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妈妈嘟嘟囔囔,她是真找不到原因啊,反正就是觉得少了很多鸡蛋。没人会特意来偷几只鸡蛋,何况这窝本来就很隐蔽。最后我爸爸出动了,他一般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可能他也觉得我妈说的有道理,他也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他不愧是医生,做事比较细腻,鸡窝在几层砖垒砌的砖垛子上,砖垛子下面有一些浮土,他发现浮土上有东西爬过的痕迹,弯弯曲曲的,这是什么留下的印记呢?为了证据更加明确,我爸在鸡窝下面的地上洒了一圈更大面积的浮土,谁要是接近鸡窝,都会留下痕迹。我觉得我爸肯定有如福尔摩斯判案的潜力,这种悬疑推理的做法,我爸居然用在了这里。我那时很佩服我爸,他真是太聪明了。结果有大发现,这次的印记更清晰了,弯弯曲曲的很多印子,从印子上判断这就是蛇爬行留下了,当得出这个结论时,我们都不寒而栗,这种爬行动物,没听过它伤害过谁,但是听到名字大家都吓坏了,这是一个渗人的动物,不是因为它有多少威力,而是它长得太渗人了,我们都对它敬而远之。

我妈吓坏了,天啊,自己每天去拾鸡蛋的鸡窝,居然有只蛇和她一样也经常光顾。万一哪天在碰个正着怎么办,我妈不敢想下去了。她提议要给鸡挪个窝。我爸反对,他认为蛇会跟着鸡蛋走的,那些丢失的鸡蛋就是让它吃掉的,必须把这只偷蛋蛇给抓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怎么逮到蛇呢,我们家人都怕蛇,谁也不愿意与它正面接触,除非万不得已。最后我爸想出了好办法,什么好办法呢?偷梁换柱。利用一个比较完整的蛋壳,里面放进去两个交叉的刮胡子刀片,再装上沙子,用胶布再把蛋壳粘贴完整。除了人能看出来这是只赝品的鸡蛋,好像蛇没有这种分辨能力,结果这只具有杀伤力的蛋真的不见了,之后,那只蛇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家的鸡蛋量又恢复了应有的水平。我看见过我爸制造这只赝品的蛋,当时我还说爸爸,这也太残忍了吧,人家只是偷吃了几只鸡蛋,你却出这样招数,我挺可怜这只蛇的,但是成人的世界,孩子是看不明白的。不过,蛇是真的除掉了。我妈经常拿出来说,她也觉得自己是如此聪明的杀了一条蛇。

鸡下蛋的旺季最长也就两年吧,因为我听过我妈说过,这只鸡是老鸡了,两年了。估计能下两年蛋的鸡都是好鸡了。对于不再下蛋或者下蛋量少的鸡,我们一般的处理方法是卖掉要不就是杀掉吃了,而我们家经常杀那些不怎么下蛋的鸡。

我经常大喊大叫和爸妈吵架,我说不能杀,咱不吃肉也不能杀,我从小就有点菩萨心肠,因为我都能想起来他们小时候在纸箱子里,还是毛毛鸡的样子,我记得它们成长的每一个过程,我还吃过它们下过的无数的蛋,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它们被放血杀死呢,我一般大喊大叫,我竭尽全力去阻止他们,但是这丝毫不起作用,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怜悯而延误杀鸡的时辰,鸡按照他们预定的时间被杀掉了,你们知道杀鸡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屋里故意扯大了嗓子大喊,因为我的声音一定要大过鸡惨叫的声音,我知道我的阻止是徒劳的,我只是希望鸡的痛苦能随着我的大喊大叫而消失,或许我试着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此时此刻只希望这是鸡的痛苦赶快消失。

等到母亲处理好了之后,我会问一句,妈妈你们真的杀死它了吗?妈妈说,是的,死了。但是有好几次我妈说隔离邻居杀鸡功夫真不行,居然要杀两次,杀完第一次时居然还是跑了,只有再杀第二次,我妈说起来轻描淡写的,我觉得她对这些鸡一点感情都没有,那可是她养大的鸡啊。但是这样的时候,我是很难受的,那种不忍心,那种可怜,我觉得就算不是我们家的鸡我也会有怜悯之心。

我妈经常说我,我的心很软,连杀鸡都不让杀,这好像是真的,但是我妈也经常嘲笑我,杀鸡时不让杀,可做熟了你也没少吃啊,这也是真的。

不让杀鸡的是我,吃鸡肉的还是我,这不是矛盾吗。我的虔诚还不够,可能是违虔诚。反正,现在我没有见过杀生的,所以也就无所谓是否吃素了。但是我觉得这本来就是人内心的一个灰度,谁也不愿意多想,谁也不愿意多看。

还有就是我妈丢失的鸡,我记得他经常呼唤那些鸡,最后她发现有几只再也回不来时,她很心疼,她会大骂那些偷鸡贼,有的其实就是街坊给藏起来了,或者直接被邻居抓住吃了,哪个村子里都会有这样的坏人,我妈其实心里很有数,谁偷了吃了她的鸡,她都知道是谁,但是邻里乡亲的,他都没有撕破脸去骂?

所以别人家从来不少鸡,我们家经常少,因为就算我们家少了鸡,我妈都会在家里说说骂骂,她从来没有在胡同里骂过,别人可不是,有的邻居丢一只鸡,能骂上三天三夜,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对偷鸡人还是有很大威胁的。

所以后来我妈干脆不养鸡了,尤其到了21世纪,卖鸡蛋的走街串巷,不养鸡照样吃上鸡蛋,估计偷鸡的人也很伤心,因为他们再也没有鸡可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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