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为这样的我

在而立之年,自认为已明确树立了一生的志向,并能清楚地意识到再难改变,也就是说,从此,从迷茫中走出,不再是无头苍蝇,乱飞乱撞了。如同驱车驶上了人生的高速路,一路前进,不转弯、不掉头、不变道。对此,我成竹在胸,颇为自豪。有了这样的底气,面对任何烦难时,都能从容以对了。假若如我所言,真的拥有了这种从容不迫的魏晋风度,我坚信这就是知识给予我的。

另外,我还有着这样一种自信,十年后,也就是夫子所言不惑之年,一定可以做到四十不惑,哀乐中年恐怕对我也会失去作用,接下来,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都是水到渠成的了。假若如我所愿,我同样坚信那是知识给予我的。

求知的岁月里,从知识中确实获益匪浅,需要说明的是,此处所说的知识主要指人文知识,为了避免被误解,我还要说明,并没有否认非人文专业知识对生活也有影响,因为没有它,我估计就要靠喝西北风度日了,更不会坐在这大谈什么“我之所以为这样的我”了。

古人常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一个人想要成长所依靠的两个养料池。我不认为自己的“阅历养料池”有多少营养可供汲取,虽也有些不顺遂的经历,给心灵痛击的同时引发一些思考,可回头看,那些所谓的痛点不过是当时被自己主观放大了的。真正对于成为现在的我帮助了的还是求知,主要是读书,形式上还有音频、视频等。

以前我常常想,也常常对别人说,最愿意回到大学时光,特别是大二,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自由自在,时间任由挥霍。多么美好哇!再想想那时生命中遇见的人儿,都那么美好!不由不心向往之。稍有了理性思维后,再回想,有了一点认识,之所以那么想回到过去,宁愿陶醉对过往美好回忆中沉迷不醒,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满于当下啊,换言之,当下肯定正处于焦虑之中。石黑一雄说:“回忆模糊不清,就给自我欺骗提供了机会”。原来我以前常常在自我欺骗,用模糊的回忆来麻痹自己。

比较而言,我对现在的自己太满意了,觉得正处于精神的青春期,像四季之中的春季,万物蓬勃,欣欣向荣。和自然的四季不同的是,精神领域只有春季,不会有冬季的凋零,当然前提必须是求知的脚步永不停歇。现在我如同一棵小树苗,生长在一片从不凋零的森林之中,周边矗立着一棵一棵参天大树,现在这棵树还小,甚至有些稚嫩,它外姿挺拔,但枝干坚定地支向天空极深极远处,假以时日,它就会成长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和旁边其它树一样长在天地之间。

如上所言,我还是棵稚嫩的精神小树,所以也请原谅那如同“小学生作文”般的比喻。我之所以说那个比喻,我是想要引出几个对我产生巨大影响的贤哲,他们就是围绕在我四周的一棵棵参天巨树,就是他们,给我指出了枝干应该伸展的方向。

他们对我的影响,有交叉,也有大小之分,可难分先后,如同人体的筋脉网络,密密麻麻,千头万绪,组合起来,是一个充满灵性、鲜活的生命个体。可你很难讲清楚,其中某一个脉络与其它脉络比较的贡献如何。基于此,我决定不妨按人物年代顺序一一道来吧!

作为一个中国人,又喜欢文史哲,从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谈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稍懂历史的人应该知道,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特别在思想领域更是硕果累累,奠定了中华文明基础。其中的佼佼者有儒、墨、道、法四家,其中人物也万万千千,你想,孔门就七十二贤人,我才疏学浅,只能谈谈几个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思想家。

先谈孔子,夫子教我要好学,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也”,夫子的好学给我留下极深的影响,我总觉得孔子那么伟大,精通六艺,成为万世师表,建立不朽的功业,90%要得益于好学。这一点值得我敬重他老人家一辈子。

再谈老庄,两者一前一后,思想一脉相承,却也有巨大的区别,老子理性,庄子率真。老子的辩证法教导我要哲辩思维,《道德经》中说:“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告诉我要反向思维,彻底打破现有观念。还有一句“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这是从同学Z那听来,细咂摸,有道理极了,我大多追求的就是道啊。总之,老子总给理性思考的启迪,用来解决现实问题,我觉得它与些现代科学的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比如博弈论中所说混合策略,就是要将看似矛盾的观念辩证统一起来,若能巧妙在现实中实践,那将是极大智慧,在这一方面,曹操是一个很好的案例,易中天称他是“可爱的奸雄”,将可爱与奸雄统一起来,不言自明了吧。还有庄子,提起他,会想到什么呢?逍遥游?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要做在泥巴打滚的乌龟?庄周梦蝶?可见其潇洒率性的人生态度,他教会我要听取内心的声音,顺气自然,真实而自由的活着。这又让我想起石黑一雄的另一句话:我认为人的一生中总会有某个时刻,需要坚守自己的决定。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的时刻。

跨越千年,走进大明王朝中叶。此时王阳明的心学盛行天下,而他说提倡的“知行合一”学说,又跨越几百年,直击我碌碌无为的根本原因,让我痛定思痛,自此决定要践行“知行合一”。他这样解释知行合一:“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知”,执行相辅相成,无限循环迭代,必成大器。阳明就自我践行,所以不难解释其为什么能够做到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

接着谈曾国藩,清朝中兴四大名臣之首,近代史举足轻重的人物,和阳明类似,也是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的人物。此处不论其功德,只谈谈他说的几句话,以及传达的人生态度。其一,“人但有恒事无不成”、“吾无一日不读书”,读到这两句话时,算是碰到我心坎上了,我把这两句话合起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要持之以恒的读书,就会有所成。其二,“撑起两根穷骨头”、“受不得屈,成不了事。受不得穷,立不得品”,这句话让我觉得坚持简单的生活方式(或者说是清贫的生活)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或者不得不为之的选择,其实这是智慧的选择。但我倒没有通过守穷要立品的想法,对我而言,根本原因是追求世俗名利并不是我理想的驱动力,若别人以此为志向,并以自身努力去博取,我都是报以鼓励的态度。关于名利观,小波的这句话倒更贴合我的心意:“我对权力没有兴趣,对钱有一些兴趣,但也不愿为它去受罪——做我想做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写小说),并且把它做好,这就是我的目标。我想,和我志趣相投的人总不会是一个都没有。”其三,“养活一团春意思”,不仅曾国藩,就连曹操这样在《三国演义》中被描述为阎王一样的人物,私下也是幽默很有趣的人。我认同这样的态度,并努力去改变自个呆板的形象。做人是应该有趣味,富有幽默感,既要有童真之趣,更要有智趣,这是和小波的思想不谋而合的,都对我产生巨大的影响。

最后让我们走进当现代,不得不说对我产生巨大的影响的就是王小波了,太爱他了,当然不是爱他那个有点“痞子相”的相貌,而是他的小说,还有他的自由人文主义思想。去年才接触到他的作品,一读之下,就欲罢不能,大有相遇恨晚之感。跟你说,我都爱到什么程度,首先我已悄悄将其作为人生导师,要精读其著作,反复玩味,重要语句甚至要背诵,能够随口说出,并不断引用在作品中。我还将其作品列为和红楼同等重要的位置,《红楼梦》可是作为枕边书般的存在,用一生去读的。目前为止,对小波思想我最为认同的是理性、有趣、自由这三点,小波是坚决反对愚昧的,倡导理性思维,他在杂文《思维的乐趣》中说:“假设善恶是可以判断的,那么明辨是非的前提就是发展智力,增广知识。”,他还说:“在现实世界上,蠢人办不成什么事情。我自己当然希望变得更善良,但这种善良应该是我变得更聪明造成的,而不是相反”。对于这点,我得出的结论是,要终身学习(求知),才有可能做到理性思维,如果能从中获得些思维的乐趣就更完美了。小波还反对无趣,换言之,反对庄严肃穆的假正经。坚决的态度同上。我特别支持这一点,人生在世,就应该有趣味,而不是一潭死水了,像个傻子一样。对于有趣的理解,见仁见智,可如果把耍贫嘴,或令人作呕的搔首弄姿列入其中,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那不是有趣,那简直是有趣的对立面。有趣的人,或者有幽默感的人,引人加以青目的气质是从内而外,自然流露的。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序言中还说:“假如一个社会的宗旨就是反对有趣,那它比寒冰地狱又不如。在这个领域里发议论的人总是在说:这个不宜提倡,那个不宜提倡。仿佛人活着就是为了被提倡”。可见小波也提倡自由,再者没有自由做前提,有趣和理性又何从谈起呢。他在一段采访中明白无误地说:我是一个人文自由主义者。喜欢读他文章的人都知道,他常引用罗素的话,其中多处出现“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我想,所谓的参差多态是基于一个个的人去坚持真实而自由的生活态度,这一点上,又和庄子不谋而合。

这几位就是对我产生极大影响的大人物,将他们比喻为参天大树我一点都不觉得是夸张之辞。有这么几位人物的思想作为人生的底色,我还有什么可彷徨的呢。

需要补充的是,如前所说,我之所以为这样的我,我觉得很幸运,当然,影响的线索密密麻麻如筋脉网络。除了感谢那些伟大的思想家们,我还要对这样一个容许个性解放的时代道一声谢谢,因为稍读一些历史,知道从前大多历史时期,人类个体都承受这巨大苦楚,不只是物质匮乏,食不果腹,更在于思想领域的钳制。所以,所以生在当今时代,我感到很幸运,我知道,这个观点有许多反对的声音,我也相信会有同意我的,我想,跳了太平湖的老舍一定会同意。现在,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如饥似渴的去求知,摆脱愚昧,知识也不再被特权阶层垄断,特别在人文领域。那浩若烟海的知识宝库,是你触手可及的。再加上知识变现的大环境,足不出户,从手机上,在电脑上,就能系统完整的学到以前在大学里才能学到的课程—当然,不可一概而论,至少在人文学科,在网上我看到了许多优秀的课程及知识传播者。除非愚昧而不自知,否则除了承认懒怠,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你的愚昧。

喜欢读书,并以为兴趣,这一点我觉得很幸运。自大学始,我读书就没中断,尤其好读文史哲,有幸接触了许多古今贤哲的思想,再加上自己不足外人道的坎坷阅历,经过十年年光如水的冲刷,在而立之年,终有了些收获,不再迷茫。在这一点上,我感觉比那些还在思想真空里煎熬的同龄人幸福得多,为了这份幸福,我要隔空感谢许多人,除了以上几位,时代环境,还有许多,比如斯多葛学派、易中天等等,也没法一一列明。可惜的是,他们中的多数,现都已作古。我常想,若他们在天有灵,知道他们的思想经过漫长岁月还对当下我这个茫茫尘世中普通人产生着巨大影响,他们一定会能稍感欣慰吧?生前种种的不如意也会放下些吧?

从前我对未来的人生曾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那时候,只知道这样的人生是值得过的,可不知道具体怎么做。现在我知道了。

行文至此,笔者就欲停笔。最后再做一总结,简单而言,在我的价值观中,有这么几个关键词,终身学习(求知)、理性思维、自由、有趣,其中终身学习是一切的前提。需要再次补充的是,我所孜孜求索的大多定位于人文学科,少数会涉及自然科学,这个情况,是因为兴趣所致。

                                                                                                                                2018年3月17日 写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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