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还能看到太阳


一束阳光斜射进来,惊扰了我的清梦。

是太阳驱赶了屋内的黑暗。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纱掠过洁白的被单,两种颜色的碰撞,激起柔弱的光芒投射到惺忪的睡眼里,好久没有感受到房内阳光的温度了,这让我感到十分不适。努力睁开迷糊的睡眼,微弱的光线迅速钻进幽深的眼眸。妈的!我咆哮了一声,屋内光柱上漂浮的空气尘埃震荡了一下。我挣扎着起身,身体却歪歪扭扭地踉跄到窗台前,阳光狰狞的打在脸上,顺着鼻眼缝隙更肆无忌惮的钻进体内,把五脏六魄照个通透。我厌恶的张开手臂把厚重的窗帘向内一扯,黑暗重回房间,身心舒展像穿上一层轻薄的外衣,漂泊的灵魂重新附体。

我把肉身重重的扎回松软的大床上,感受黑暗带给我的快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回到房间,我已习惯被厚重的窗帘所控制,在黑暗统治的白天和夜里,拧上一盏橘黄的灯光,内心方能感受到片刻的安宁与舒适。关上橘黄的灯光,匿藏躯体的数百条蛇妖瞬间得到释放,向空气四方喷张而出,魅惑了整个上空。而身体像被掏空一样,中了这蛇妖的毒瘾,连呼吸都掺食着大烟,精神极度亢奋。鬼都知道我在黑暗中干些什么!每次翻身在上面干得酣畅淋漓的时候,鬼神就在黑暗中媚笑,“是你么?”那是在身体本能的发出拒绝信号的时候,心中会情不自禁的产生幻影,躺在我下面的不是什么七姑八婆,而是你,纯,我的挚爱!呵呵!隐藏的另一个声音发出谄笑。是你毁了我,毁了我的爱情!你还能逃得了吗?我睁着空洞的双眼环视四周,厚重的窗帘把外面的一片晴天隔绝在窗外,让屋内的“夜色”透不过气来,还保留昨晚的颜色和味道,黑沉沉的压迫着我。可这是我要的生活,这就是我的生活。

黑暗中,我身边没有女人,无法泄愤我对你的怨恨。泪,流淌了下来,眼眶成了唯一泄愤的窗口。有多少个夜晚,枕着黑暗,在阴森的房内抱枕痛哭,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挟在被子里,像个未断奶的婴儿,无助、绝望,心被泪水浸泡着。泪是咸的,泡久了,心也就硬了,坚硬得无人能碰,一碰,就会被撞得粉碎。但你给我带来的伤痛,是一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疤,长在脸上,打在心上,永远也不敢正面示人。只有躲在黑暗里嘲笑自己。脆弱的心灵被这个伤口折磨得异常扭曲,仿佛心窝里安放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冷不丁的会跳出来吓人。

一想到你,注定无法安睡。索性翻身坐起,拧开床头那盏橘黄灯,点上一支烟,昏黄的灯光下,眼前一圈一圈的烟雾慢慢晕开,被烟雾缭绕笼罩的双眼不得不眯缝起来,就像对未来的怀疑,这条路还能不能这样走。嘟嘟,一条微信提示音,是阿祥的。阿祥是我和纯子在这座城市的大专同学。毕业后,阿祥留在了这座城市的边远山区从教,我为了奋斗,十年间辗转在广东几个城市,从最底层的工地板砖工做起,可现实比理想残酷得多,累死累活干了一年,人生依然渺茫,没有希望的未来,我拿什么让纯后悔当初的选择!我不得不开始沉沦香艳的世界,靠在东莞做鸭,快速积累起人生第一桶金,后来转战商场,最后白手打拚了几千万资产。从一个一无所有、一穷二白的穷学生,奋斗成了在广东拥有40多家品牌内衣连锁店的老板。几天前,回到八城,我联系上了阿祥,希望阿祥能帮忙找到于纯的住址。

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划破了黑暗:于纯现住在西约街一景桥内,自嫁给猪肉佬后,已育有两女。我哆嗦着手指编发一条过去:联系电话。嘟嘟。139××××××××,你想好了,叙旧可以,不要冲动,最好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我得偿所愿的关了微信,把未抽完的那支烟,继续在昏黄的灯光下吞云吐雾般燃尽它最后的能量,一如我,将要耗尽纯最后的幸福。烟燃尽,我把烟头狠狠的摁在烟缸里,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我临时改变了策略。

这几天忙于张罗着同学聚会的事情。对于纯,我一再拜托阿祥无论如何也要请到,并且保密我回城一事。阿祥对我有些不放心。他提醒我,她有自己的生活,跟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安稳。阿祥也算是我在八大读书时的死党了,我跟她的恋情,他一路见证过来,我的心思,他能猜出几分。我说,曾经这么深刻的感情,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你放心,就想有机会跟她见上一面,日后彼此也可断了念想。我把杯中的茶喝尽,真的只为了断。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在上空,炙烤着这座小城。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八城西约街,我架着宝马——现在唯一能代表我身份的光鲜外衣,如同冷酷的血液里凝固的暗红血块,是我的硬伤。多少年前,那个拥有爱情的穷小子,不曾奢望将来能开上一部迈腾,下了课就疯疯癫癫地骑着一辆自行车,后面载着他的白雪公主,上下穿梭。这条路,让他们把平凡的日子,过得滋润而纯真。现在这个穷小子突然就变成别人眼中的大老板,除了钱、房、车、产业,就剩下一具空洞洞的躯壳。我那遥远的丰满的胸腔,像火一样热情的情怀,真挚得冰山都能融化的火焰,被现实恶狠狠的抽空、剿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失了原有一副文质彬彬的假面,车前镜里的我变得面目狰狞,这才是我十年后真实的模样。车驶进狭小的道路,多少闲人不慌不忙的匆匆而过,谁也没顾得上跟上谁的脚步,谁也没在意追赶着谁脚下的身影,街上的营生闲榻而充实,各自过成自己的模样。没想到再踏上这个小城,已耗费了十年的光阴,可这里的街景,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显著更迭的,就是被作为八城过去百年商埠标志的“一景桥饭店”被拆了。历史的记忆轰然倒塌,的确是让人惋惜。以前,这条街,是八大学生选择步行通往市中心的一个商埠通道,两边参差保留着许多民国时期的骑楼民房,被一条石板桥,及桥边上的“一景饭店”联接成一个时代的烙印,再往前推,早上四五十年前,卸货上桥,下桥运船,贺江在此岸是一个重要的集散码头,一桥看尽过往历史商贾繁华沧桑。

车子缓慢的向前行驶,路上依稀看见三三两两的八大学生迎面走过来,也能看到一些学生情侣,手牵着手走在路上。在一对情侣靠近车身的时候,我放下车窗,冲着那一脸明媚的女孩笑笑,她身边的小男友立刻警觉的拉紧女孩的手,用身子挡过来。嗨,同学,想问个路,这八大怎么走?你往前面直走,过了医院,再直走300米就到了。哎,谢谢啊。我心里坏笑,不忘提醒一句:我说同学,拿手提包上街不安全啊,会被抢的。那男孩瞪了我一眼,分明在说,让你操心!他稚气未脱的脸上透出男人的骨气,似乎在这些穷酸学生眼里,社会上成功的男人,都是充满铜臭味的,生怕玷污了他们心中纯洁的花朵。看吧,他们毕业后就会被现实分开的。

这对情侣的突然而至,撞开了记忆匣门,把我推回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个领着手提包独自在一景桥步行的女孩,猝不及防的被人从后面抢走了她的包。突然的遭遇,女孩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大男孩蹿到她前面,大喝:小偷,站住。像一阵旋风向小偷逃跑的方向奔去,两条人影投入到被暗黑夜色包裹的小巷里。女孩没有手机,附近也没有发现公用电话亭可报警,只能傻傻的呆在原地,等着那个为她伸张正义的男孩出现。呵,校园的故事都还保留美好的模样。那年,那个见义勇为的男孩是我,纯净、正直、阳光,干净得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而那个丢包的女孩,就是于纯。永远忘不了她无助的呆立在桥头,当看到我从黑暗的小巷跑出来,手里拎回那只被抢的包时,她眼里发出一道光,点亮了我的心田,所有的疲惫、懈怠,在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燃起了我对爱情所有美好的希翼,生发出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她就这样闯进我的生活,成了永生磨灭不了的初恋情人。

车子像蜗牛一样行驶,一寸一寸的舔舐路面上的味道,生怕错过一些细节,边走边四下寻看,“福建云吞店”,就是这里了。阿祥提供的纯子的家庭住址。我把车停靠在路边,透过车窗,上下打量这座民房:三层楼房,明显90年代起的房子,占地面积不过50平米,一楼用做门面,按当地市场价,一个月可收租1500元租金。望着阴暗潮湿的馄饨店里,坐着三两个客人,我注意到店里有个门,可通向里面。纯,你每天就是通过这扇漆黑的门,跟外面的世界接触的吗?原来你就是这出息呀!我咬了下牙,望向二楼临街的窗台上,悬挂着几件孩子和女人晾晒的衣服。那件廉价的胸罩和那条大妈式的内裤,特别扎眼,这跟我在东莞看惯了形形色色的富婆各种情趣内衣相比,简直让人产生不了任何欲望。可是,现在,你的不堪,重新燃起了我内心征服的熊熊欲望,我要你救赎我的过去。

正菱大酒店,同学聚会地点,设在了我下榻的酒店里。

我包了一个豪华包间,陈设和摆桌做足派头,菜点、酒水都由我精心安排,八城这地方,虽是小城市,可与广东省毗邻,饮食娱乐消费等物价,都直逼广东水平。只是毕竟是小城市,高档的菜式品种比较稀少,但不管如何,这一餐的主食,都要体现主人的品质和品味。年轻的时候,因为穷,带不起女朋友下馆子,两个人买块猪肉回来算是加菜了。填饱肚子后,各自剔着牙,开始盘算起暑期工亦或勤工俭学能攒下多少钱,可以偶尔满足女友的购物欲和出行游的刚需。现在,王子归来,已不可同日而语。我要为你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今晚你这灰姑娘就要穿着水晶鞋出场了,往事的亏欠,我还你一个惊喜。

金碧辉煌的包间内,轻快的爵士乐响起,我穿了件笔直得不能再笔直的西服,像件陈列品,直挺挺的毕恭毕敬的站在内门边,等待老同学们的检阅。大虎、永波、志潘、立伟、玉婷……10几个老同学陆续走进包间,我犀利的眼神派上了用场,边喊着他们的名字,与他们热情拥抱。你头发越来越少哈,你小子当年可是班上头发最茂盛的一个,小心秃顶啊!发福了吧,以前人送你外号“排骨”,现在腰大财粗啰!你最哥们,我还记得当年你借一双皮鞋给我去约会……头脑一一过了一遍这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细碎往事,有些心不在焉地瞄向门口。难道老鼠罢工啦?灰姑娘还没有坐上她的南瓜车吗?阿祥不会忘了借给她一双水晶鞋了吧?冷清下来的门口,像散了摊的集市,人潮一股脑儿的四处散去,各自归家似剑的急迫心情,留下一泡冷清肃杀的空气。人在期待而未得的情境下,开始迫切不安起来,烦躁、乏味,不安全感笼罩全身。在我前脚就要迈出门口等候时,阿祥侧身进来了,一个头上扎着马尾的少妇紧跟其后进了来,我一眼就认出,是于纯。虽然人显得憔悴了许多,身材有些发福外,但白净的脸依然没变,相貌没多大变化。“于纯!”我朝她喊了一声,她循声望向我,四目相对,我深情的双眸打转着泪光,我看到她的眼神开始慌了,是她没料到我还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是在这分别这些年来她一直心存对我的愧疚,现在无颜以对?我用眼神示意阿祥,阿祥心领神会的把她拉到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我以一幅王者归来的气概在她身旁安然坐下,我能感觉到她急促不安起来,我看到她那双手,显得有些粗糙的手,十指紧紧交叉相扣,摁在大腿上,头不敢抬起再与我相对。我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却一言不发,此时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大学故事,分手时我经历了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颓废时光,大家都心知肚明。聪明如阿祥,他举起酒杯,打破气氛:今天是我们的老同学唐波荣归故里的好日子,他现在是千万富翁的大老板,回来不忘我们这帮旧友,特地安排饭局宴请我们大家,我建议,我们大家都敬他一杯,如何?来……敬我们的老同学……饭桌上喧声四起,觥筹交杯间,赞声溢满厅堂。

一别十年,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某个静止的角落都在发生着变化,在时光机里,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未来想要的模样,也有可能静止不前,等着别人来摆弄自己的命运。我和纯,刚好是这两种可能的阐释,只是我属于前者,纯,则属于后者。我感谢时光的造化,离去时虽说不上衣衫褴褛,但也是个一穷二白的有志青年,此刻,我衣锦还乡,我很乐见同学们簇拥着赞誉我,对我励志成才的传奇经历投向艳羡的目光(当然,我曾在东莞奋斗那段,是定要抹去的)。我不是个虚荣的人。自委身于声色场所,我就把自己的灵魂给卖了。一个失去灵魂的人,还有何虚荣心可言呢。我倾注心思的只为你,纯。我需要这个小城对我刮目相看,需要我们共同的同学朋友对我人生转折的惊艳,我要无形中把他们对我的敬佩对我的欣赏传导到你的脑海中,落到你心上,让你忏悔你当初对我的无情抛弃,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无知。

“于纯,很久不见了,你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杯我敬你,因为你,才有今天的我。”我拿起酒杯,向身边的女士表达我的敬意。

于纯惊异的看了我一眼。不,我不会喝酒。

好,不会喝酒不喝就对了,我们南方的环境湿气重,喝酒对身体不好,我替你喝了。我抢过纯的酒,一口干了。甘甜清冽的液体从喉咙流向胃,一圈燃烧的火球噗哧哧的碾压过喉管的神经,一股凌烈的酒精,合着胸口积压了多年痛和恨的苦水,一起燃烧吧!

“唐波,怎么没见你带嫂子回来啊?”“我未婚,目前单身一个。”“不能吧,是不是挑花眼,还沉迷在热恋中?唐波,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自私啊,这里就你单着了,别拖我们班的后腿。”

“说实在的,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你叫我怎么找?”我看着纯,一字一顿的说。纯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瞬即羞红了脸,埋头忙于夹菜往嘴里送。

我没有撒谎,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只住着一个人,一个让我六尺男儿爱得死去活来,孤注一郑要用出人头地的方式来向你证明,甚至不惜把自己灵魂和肉体出卖。贫穷是我们的错吗?对于没有后台、没有家庭背景的穷学生,寒窗苦读不为了毕业找到更多的工作,通过努力慢慢的改变自身的命运吗?你为什么就那么急迫,急迫到要嫁作他人妇来摆脱穷根的命运?他不就是能拿得出五万元彩礼吗,五万块你父母把你卖了,你还真的就屈从了?你以为我会穷一辈子?你以为你甩开了我,你就能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你太小瞧我!没有人能体会得了我当年是怎么走出八城。在离开八城最后的日子里,是如何用酒精麻醉着肉体,却治不了内心的伤痛,每每酩酊大醉之际,免不了悲悯大哭。你的决绝成就了我的绝望。我又倒上几杯,眼看就要一杯杯往嘴里送,身边的老同学们轮番上来敬我,说着这座小城的人情话、客套话,还有知心话……我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但身边的纯,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印象中,我在饭桌上向纯表达了浓浓的思念之情;印象中,我挣扎着要亲自护送纯回家……可是,当我痛苦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摇晃了下脑袋,头胀欲裂,我在哪?

黑暗里我四下打量,慢慢找回熟悉的环境。这是我入住的酒店房间,大概是昨晚喝多了,他们把我送回这。现在怎么这么不经喝,不过十几杯酒下肚,能把我倒腾个熊样。我支起身子坐在床沿上,喉咙开始干渴难受,很多年不曾沾酒,人生的记忆里,只留下于纯嫁于他人妇时,那段暗淡悲伤的日子,一度被浓浓的酒精包裹我的生活,摧毁我的意志。自从离开八城后,就决心与酒精为伍的生活决裂,酒和纯,成了我今生不再踏入的领地,但昨晚,我破了戒,纯,你还能逃得了吗?四周黑暗依旧,我看下时间,九点四十分,我猜想外面一定是个艳阳天,可并不想打算拉开窗帘,让阳光迎进来。此次回来,就是要找到纯,帮我打开心里的死结,我才能挣脱黑暗对我的统治,直面新生的阳光。

心里默念,这一刻,很快就要到来。

福建云吞店门口的路边,会经常停留一辆白色的宝马。楼下的人和楼上的人,一个探头,就能扎眼的注意到这个异常物体。

我在副驾驶座上放了一束粉色的玫瑰,等候我的佳人。一个小时后,于纯还是乖乖的下楼,坐进我的车。她看到那束玫瑰,娇艳欲滴的在她面前绽放,她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亮色,但很快又暗下去了。请你以后还是不要在这出现,你别忘了,我是两个小孩的母亲,你这么高调的干扰我生活,别人会说闲话,也会影响到我及我的家人。

纯,看着我,你并不幸福?是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这样的年纪是不会在脸上看到疲惫和憔悴)你对我还是那么绝情吗,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依然念念不忘……我挣那么多钱,为了谁?就是为了把你抢回我身边……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对不是?

别说笑了,你目前是黄金单身汉,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排着队让你挑,我?人老珠黄,配不上你。于纯有了一丝动摇。

那些都是别人的,我只相信爱情,当年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现在也没有变,我每天脑子里都是你,你才是我生活的动力。我紧紧握着纯的手,与她双眸久久对视,坚定的语气让我踌躇满志。

她已经变成我围剿的猎物,没有女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对这种能为钱抛弃情人的女人,我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现在的魅力。

我这样坚韧不拨、顽强地驻扎在她家门口“站哨”,不信她的男人没有反应。半个月后,轮到那个猪肉佬急了。那天,天气晴好,于纯捂着红肿的右脸,梨花带雨的哭着跑出了门口。她的身影是春天里发出的第一支嫩芽,被我这头勤耕的大黑牛老早给盯上了。我的车迎了上去,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上了我的车。我一踩油门,心情极速的把她带回我的领地。

风从车窗呼啸的涌进来,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我感到从未这么拉风。抽泣的声音从她的喉腔断断续续地传出:“他打我了,我不想回去。”我猜到了原因,至于结果,我很快就会让纯知道。“别怕,离开他正好,你还有我。”车子驶达正菱大酒店停车场,我抱着她,给她安慰。我看着纯刚才还悲戚的小脸,很快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面若桃花,眼露柔情,像少女回春般,安安静静的依偎在我怀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人形象浮在眼前,与怀里的人重叠在一起,勾起了我的欲望,我情不自禁低头要吻。她用手抵住我俯下的胸脯:“你会对我负责的吗?”“嗯,会的。”我克制不了吻了下去,四瓣炙热的嘴唇贴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两瓣缠绵的舌头各自归位,相拥着呢喃耳语,情意绵绵,互道衷肠。一个声音从我喉管发出:跟我上去。纯听懂我的意思,她羞赧的看向我,那么专注,专注得似在无声的告诉我,她是多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情。我明白她想从我眼中看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我此时只能给她一个拥抱,像爱人一样亲密的拍拍她的后背,扶着她走进酒店。在通往房间那条长长的通道里,这段路,我盼了很久,倾注我半生的血泪。

我把窗帘拉开,窗外的斜阳射进床上,纯身上撒了一层余晖。怎么把窗帘拉开了,刺眼。见我没有拉回的意思,她羞了:会被外面看见的。我当作没有听见,走到她面前,挨着她身体坐下,低声说:这里十楼,窗外没有这么高的建筑物,我想在阳光底下,好好的欣赏你一次。

情话是多么美妙的迷魂药啊!纯整个身体软软的瘫在我怀里,娇羞的闭上了双眼。我明白她的身体语言,我把她慢慢放倒在床上,一件一件的脱掉她的衣物。十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在出租屋里偷食禁果,她就是紧闭着双眼,软软的躺在我怀里,任我紧张的一件一件剥去她身上的衣服,她是那么的幸福,全身心的享受着这纯净的爱,我待她如明珠般的珍惜着她洁白的身体,激动的……我拉回现实,粗鲁地将大手往她胸前的内衣一扯,她身体颤抖了一下。我看到那对白花花的奶子,像是被人吮干了奶水,干瘪的明显下垂,腰上多了圈赘肉,肚子上的脂肪也不再紧致,松弛的肌肉像被撑破的皮球,皮肤上的毛孔张着嘴巴,失去原有的弹性,堆积的脂肪可以撮出一堆五花腩。青春在她的身体已经止住了脚步。可我依然看到纯像少女般紧闭着双眼,等待她的幸福。

我用手拂拭了一下她左边松弛的乳房,就像弹试一件沾染灰尘的物件那样稀松平常:你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纯睁开了双眼,惊异的看向我。

你就是一陀牛屎!我在广东做过无数的女人,妖艳的、纯情的、性感的、妩媚的……谁都比你美上百倍……你的身体,真让我恶心!呸,我往床边吐了口泡沫,表达我的厌恶。你以为你这副尊容还能迷得住我吗?别做梦了!你连给我提鞋都不够格。

纯呆住了。她呆滞的看着我,像从未成见过我似的,无比的陌生。瞬间,她的瞳孔在放大,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些“啊啊”“哦哦”的声音,挣扎着要挣脱我。太迟了,我牢牢摁住她的肩膀,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她在下面越挣扎得厉害,越激发我征服她的快感。我拼劲全力,不为爱,只为恨。我脑中浮现的是你绝情离去,我终日用酒精摧残着身躯也唤不回你的一眼;我想到的是你结婚的那天,我把酒瓶一摔,用破碎的酒瓶渣子划破手腕。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先是一滴,一滴,然后连成了线,染红了地板,祭奠了我们的爱情。也是那一天起,老天没有收我,我发誓此生要混出个人样给你看;我屈辱的是现实找不到我生活下去的尊严,为了发达,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从此,黑暗,是我对付“我的客户”的武器,我成了富婆们的“座上宾”。这段经历,虽历经几载洗白,也难以磨灭内心的创伤。于纯!我当初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热烈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正如我热烈的身体,迎着落日的太阳,一下下,猛烈的,身体即将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把一世的爱恨情仇,顷刻间化成一炮……我瘫在她身上,整个身体疲惫的滑落下来。我感受到她的气息凝滞在那里,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我翻身坐起,点上一支烟,在吐了两个烟圈后,操起床头柜上的话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你是于纯老公吗?……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老婆真骚,刚刚给我睡了……”“啊——不!”一声尖叫从我的后脑勺响起,猝不及防的把我吓了一跳,这爆发的声音像从坟墓里爬出来幽灵,把我牢牢控制住,完全僵在那里,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演,但直觉告诉我,我亲手把眼前这个女人推向了深渊。“不——!”尖锐的声音再次划破上空,在抛出一个弧度后,与密密匝匝的哭声一起落了下来。于纯掩面痛哭,十指指头掐入头皮,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向前一扯,把脑后披散的头发统统扯到脸庞前,她跳起来,披上外套,抓起未来得及穿上的衣物,以一个疯子的速度,浑身哆嗦着冲了出去。门“轰”的一声,被一股力量重重的摔在门沿上,那声幽灵般的声音也跟着飘了出去。我平静的看向窗外的阳光,我刚刚征服了它,它已不再刺眼,我重新适应了它的温度,在我面前它已然成了我囊中的战利品,现在是用我余生慢慢品尝果实的时候。但……血从心脏流出,源源不断的供应着身体各个器官所需的正常血液——我的心还是活的,它还会痛,很痛,真的很痛。

于纯疯了。

在我决定离开八城的前一天,阿祥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只是嘴唇抽搐了一下,没有给他留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木然的望向窗外。在他眼里,我是真他妈“冷血”,他不会知道,我被现实狠狠的抽了一巴掌,这样的结果是我万万没有预算到的,内心的复杂,受到的震惊,其中的苦涩,已是无法用语言和表情来流露。

我艰难的做了一个决定,抽身去一趟西约街。终于,在她家不远处,我看到了那个疯了的于纯——披散着凌乱的长发,衣衫不整的从云吞店跑了出来,呆滞的眼神下面露出一排白牙,见人就傻笑,自顾自地说话:“咦……?!呀呀——告诉你们,嘘!我的情哥哥他不要我了,嘘!你们不要说出去!他要我了……嘻嘻”走着走着就要脱掉上身那件本就衣不遮体的衣服。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她身后很快出现一个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一把把她抱住,控制她要往外脱的动作。他喘着粗气,手上拿着一根麻绳,像给准备屠宰的猪装进猪笼一样麻利,迅速在她身上套了几圈,扎扎实实的给绑上,试图把她拖回去。“那得多疼。”那根麻绳就像绑在我身上,全身酸痛得发胀。两个小女孩哭喊着“妈妈……”跑了出来,她们看见自己的母亲被她们的亲爸爸绑着,像待宰的一头猪,滚在地上,被硬生生地拖着回。她们年幼的身心哪能经受得起这样的场面,悲戚的哭倒在母亲身上:“妈妈……妈妈,你不要这样,我们回去吧,你不要我们了吗……呜呜”周围聚上了一圈人,对他们这一家指指点点。我停靠在宝马车前,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泪水模糊了双眼。那个曾经在寒冬里,每晚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哈着从嘴里吐出的热气取暖,垫着脚尖,翘首等待我回来的善良可人的姑娘,我曾经有着这么一个挚爱过我的初恋情人啊,现在,被我亲手毁掉了!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就是一头愚蠢的猪,一匹狭隘的狼,一只无知的熊。我竟亲手摧毁了一段纯洁的初恋,我这个刽子手,下地狱也不能拯救我的灵魂。

在离开八城前,我自私的拿出10万块交给阿祥,让他以同学募捐的名义,给于纯治病,只为让内心得到些许的宽恕。于纯的丈夫还算有良心,没有抛弃她。这是阿祥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这算一点宽慰吧,大难临头也有见真情的。我自以为从骨子里把爱情看得圣洁不可玷污的大学生,在这个猪肉佬粗人面前,才是真正的混蛋、伪君子。今后,我没有勇气再踏回此城一步。

半年后,我接到同学圈里发来的讣告:于纯病情发作,独自行至一座荒山时,路遇几个山野流氓,被那帮禽兽轮奸了。更不幸的,她的意识混乱了,在她疯疯癫癫走下山时,不慎从山上跌落下来,坠亡。

谢谢你!

不言谢。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人真好!

如果有机会,我愿只对你一个人好……

十三年前,我从歹徒手上拼了命抢回你的包,满天星光的夜空下面,两颗寂寞而纯洁的心紧紧的靠在了一起,注定此生的缘分。

等老了时候,走不动了,我们就一起坐在长椅上,看日出日落。两张无邪的脸相视一笑,约定了今生今世……

我重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在房间里与阳光隔绝,这将是我所剩时光里,永远的看不到太阳。(李明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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