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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出发

“将军，我们这就要开船了，不过在开船之前，我请您允许我们最后一次向南方的同胞们馈赠礼物。”伊阿宋向将军请求道，他接着解释说因为昨天看到警察在码头上驱散人群，他们便担心这种本来是出于表示友好的行为是否触怒了什么人，引起了大本营的不悦，所以他们从那时起就停止了投掷包裹，这样，船上就留下了不少没能按原计划派送出去的物资，而他们并不希望将这些物资原样带回，认为那将是一种遗憾。

将军笑答完全没有问题，警察当时的行动不过是维持一下秩序，主要是出于安全角度的考虑，担心码头聚集太多人员，容易发生意外，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人群会惊扰到使者，绝非对北方朋友的慷慨有什么不满。

于是伊阿宋便向着甲板另一端一挥手，那原本肃立着的克隆人队列就立即活动起来。很快，一辆辆独轮车就被推了出来，车上满载着那些被南方人视若珍宝的包裹。

克隆人奴隶们接着将车推到船舷边，熟练地抓起包裹，将它们迅速地向着下方的码头方向投掷出去。

只听码头上涌起一阵欢呼喧腾之声，人潮立刻聚拢过来。包裹当前，原本势如水火的立场区别不复存在，刚才还怒目而视的两派人现在已经混做一堆，你推我攘，笑逐颜开，好不热闹。

船上的奴隶主们都俯在船舷边，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而对于尤里卡和将军两人来说，由于这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观察到活生生的克隆人，自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根本不会去注意那码头上的情形，只将惊异的眼光落在这些奇特的人类身上。

从外形上来判断，这些克隆人当然是男性，但他们的脸上都十分光滑，没有什么胡子，而他们的容貌也颇为顺眼，身体比例同样很标准。他们身穿某种统一的短衣，将健壮的双臂和大腿裸露在外。

他们的眼珠全都是一种奇异的金黄色——这种颜色尤里卡只在某些禽类的眼中看见过，却不知道人类也能拥有。

最令人感兴趣的自然是那属于克隆人最本质的特性——非但他们的身材样貌都如一个模子所制，就连面部的表情、神态，及至肢体开合的角度，举手投足的节奏感也都是那么地相近，尤里卡甚至注意到他们连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都是一样的，例如每扔出一个包裹，他们都会轻轻地抖一抖肩膀。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叫：“尤里卡兄弟——”

循声望去，原来是好伙计。他是来给他送行的吗？不，也许更主要的目的并不为此，因为好伙计又站在老地方，也就是那个瞭望台上，手中也依旧拿着那根大抄网，正在半空中起劲的挥舞着。

“好兄弟，别光看着，快帮帮忙，朝我这边也扔几个啊！”

尤里卡看了将军一眼，看到将军依旧在凝视着那些克隆人，似乎对此充耳未闻的样子，他便走到一个奴隶的身旁，也从推车上抓起一个包裹，就朝着好伙计的方向用力地抛了过去，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臂力，那个包裹只在空中短暂地飞行了一忽儿，就气馁地掉落在水面上了。

他又想也许不是他高估自己的臂力，而是低估了这些奴隶的体能，于是再试了一次。这个包裹落地的距离远了一些，但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他看着好伙计那焦急的脸，心想自己是做不到了，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一个奴隶，只见那奴隶动作轻松而娴熟，正在一个又一个地接连抛掷着。自己能否让这奴隶来帮忙呢？但那克隆人却只是在机械刻板地动作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给了他一种感觉：身边的这个奴隶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更像是一部机器。他不由想起曾经在院长的藏书中读到的一本旧书，那书中描述了一种叫做机器人的机械生命，他现在觉得，这些奴隶在某种程度上就如那书中所描述的机器人一般。

不过，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并非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是一种由天然的人类所“制造”出来的人类罢了，而且，在这样近的距离上细看，也可以看得出他们并非绝对的一模一样，其实在很多体貌特征上还是存在着细微差别的……

“侍从官先生，您是想要将包裹投给那个人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的伊阿宋亲切地问道。

“啊，真不好意思——确实如此，下面的这位是我的朋友，不知能否请这位，呃，请这位克隆人帮下忙。”

伊阿宋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帮忙啊，侍从官先生，您太客气了！他可是奴隶啊……你只要下达命令就可以了。”

尤里卡听了这话，猛然认清现实，不知为何，背脊间传过一个冷颤，他感到自己的舌头就像被打了结，根本无法开口去命令那个奴隶。

伊阿宋看到尤里卡为难的神情，便亲自给那个奴隶下达了命令。

奴隶听到命令，立刻恭恭敬敬地站直身子，接着大声答道：“是的，主人！”

他又去投掷包裹了，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他投出的包裹一个个都又稳又准地飞向了好伙计的位置。

好伙计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他挥起大抄网，以高超的技巧一个不落地捞为己有。那码头上的人看了，羡慕不已，都嫉妒地咒骂起来，好伙计却毫不生气，越听还越开心，手上依旧毫不闲着。

尤里卡向伊阿宋道了谢，又站回到将军身旁。他发现将军现在已经不对奴隶感兴趣，而是将眼光聚焦在瑰乔丽身上了。

他开始思考刚才所发生的情况，想弄明白自己在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表现，难道说，自己在内心深处对于奴隶制是如此反感的吗？其实，他在之前对于这个问题自认为是有答案的，那就是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持着一种客观中立的态度——不是有句话说，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吗？

可是自从上了船，亲眼看见这些克隆人之后，他的内心之中就像是被什么所触动了……如果说这些奴隶是机器人的话，那么奴役他们当然是容易接受的，可是，他们并非机械制品，而是有血有肉，有智慧的高级生物啊！在本质上来说，他们同样是人，仅仅因为他们是通过克隆的方式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注定要成为从生到死的奴隶，这合理吗？

这能够用存在即合理的说法来解释吗？那显然是欠缺说服力的，合理性在哪里？他必须去搞清楚……

推车渐渐空了下来，空中飞过的包裹也越来越少。待到全部投掷完毕，伊阿宋便下令开船。

于是，奴隶们将推车推入船舱，然后又从另一个通道走下甲板。很快，便有一种轻微的颤动传了上来，而船舱上那根巨大的烟囱也冒出了一缕灰蓝的烟雾，大船缓慢地开动了。

等移到下锚的地方，大船顺利地起了锚，就加快速度，很快地驶离了码头。

“这就走了吗？”尤里卡心中忖道。他突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似乎自己这样离开家园，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船开出一段距离，码头已经在身后了，尤里卡向着来路远眺，突然看到码头上又出现了警察，而昨天的那一幕也再次上演了，人们有的逃离，有的反抗，码头上乱作一团。

他担心好伙计的安危，眯起眼睛试图从人群中辨认出那个拿着大抄网的身影，但随着船渐渐开远，他再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