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刀,锈色如昨

圩倒还是一样的圩,不过因为四周的变化,年岁的渐长,这圩反倒变得越发的窄,甚至是一种颓败,如同骨瘦如柴的垂暮老人,拄着拐杖弓着背,泪眼婆娑地向我们走来。如此,一切都在向我表明,我的第二故乡还有太多关于青春的绵密往昔,等着归来的游子去开启。­

茶毕,暮色向晚,与伊牵着小表弟走向百米外的我的母校,似乎在这里,一切记忆都更加理直气壮,一切风景都更加触目情伤。表弟一路上有说有笑,伊满脸的好奇又细心观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环境,让我在此生活了三年,而这里却要在我血肉里停留一辈子。我一边应着小表弟,一边向伊介绍着,来不及整理我激动又复杂的情绪。­


然而,我突然慌了一下!学校最外围的这一排矮房已经被拆了一半,仿佛撕裂的缺口。从这“缺口”向里望去,是那棵不知有多少年岁的大柳树,在暮色萧条的背景中,显得有点孤单,有点滑稽。赣南少柳,九年前,入学报到的那天,当我第一次看到这棵树,我想,这一定是柳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柳树。一直以来,对杨、柳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以至于后来,对“杨”“柳”这些字也有种特别的喜欢。可能正是因为身边没有,倒有了一种向往,就像从没去过的一个地方,但心里总觉得是好的,是美的)。不过它确实如此的美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就在这里了,强有力的根伸向地底,把水泥砌的围栏狠狠地撑开来。地面以上一米多高的那部分树干空了心,形成一种独特的美感。枝条呢,自然是四向展开,稍有风,它们总要飘舞起来,似有一种倒向一边的冲动,又像是要引着整棵树随风飞去。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之所以感到柳树的孤单,是因为它的背景已空空如也:除了一栋两层的教学楼,其它的建筑几乎全都拆了,操场前面的一排办公室被一栋赫然伫立的建筑物(在建)所取代。所幸,十几棵大香樟树也还在,每逢清凉时节,总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女生在香樟树下拣拾树叶。偶尔,我也会去,即使不拣,在树下独自走走,懵懂的心也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那是一个怎样令人不堪回首的青涩年华?!­


正沉湎于教学楼下面的“厚德立人”四个大字的时候,发现有人走过来,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我们初三的物理老师。然而,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不过,幸好还可以叫一句“老师”蒙混过关。老师显然没认出我来,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也可以忘却很多。寒暄几句,算是各自对逝去时光的小小总结。­

记忆一打开缺口,存在在脑海里的那些往昔像决堤的洪水,朝我汹涌而来。一件件或喜或悲或平淡无奇的往事夹杂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有点铺天盖地,我一一整理,化为美好:我享受着这种倾巢而出的快乐。­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点要下雨的样子,远处的天边,倒是红霞满天。伊拿着手机忙着拍照,我拉着小表弟说:“你看那晚霞多美啊!”­

六岁的他看了一眼天边,笑了笑,走了一会儿,突然说:“男孩子不应该喜欢红色的,那是女孩子喜欢的颜色。”我心里想着些别的,嘿嘿一笑。­

次日,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打了好几个电话,总算还有几个老同学在家。吴中荣的家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怎样一个肆无忌惮的年代!那是一个凌晨四点半爬起来,钻水沟出去晨跑的年代;那是一个骑着自行车双手放龙头,赶到站塘吃早点的年代;那是一个光着身子到石头井游泳,而我只能傻傻的泡着的年代;那是有关于茄子和太阳花的年代……我不愿去一一清点这些美好,迫不及待地动身前往那所装满故事的小房子。­


没变,只是高了,瘦了,成熟了。没有谈天说地,似乎都是在挑重点了,也是,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的年龄了:原来,成长就是不断适应生活中的各种规则,然后再给自己的生活制定种种规则;我们已渐渐不习惯生活的无计划,这就是成长。­

我时常做一些梦,梦里经常出现一些陌生的人,却和我发生一些熟悉的故事。还有一些梦,那些熟悉的人渐次出现,又渐次离开,在梦里,也总有一辆等着我离开的车,但总是没等我上车就醒来。我想,是我自己一直舍不得离开。去了黎锦有家,已为人母的她着实有点忙碌,好不容易抽出身坐下来陪我们聊天,是一些老调常弹的话题。想起中考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七八个人就是挤在这个屋子里,唱歌到天亮。到凌晨的时候,所有人都累了,睡着了,我调小了音响,一个人唱有关所有人的歌。我想,这是一种幸福。­


忘了是谁说:“开始的开始,我们在唱歌;最后的最后,我们在行走。”我想是的,青春如歌,岁月如歌,而现在,我们各安天涯。一遍一遍地听着朴树的《那些花儿》,来纪念那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落落野花,那些组成我回忆的长长短短的段落。明年的今天,又是在一个夏天最繁盛的时候,我们的青春散了场,如同多年前那场烟火,和那一整晚的歌。“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Y君在我的另一篇文章《爱与痛之间》评论说:“对童年的依恋,恰是对成长的迷惘;对故乡的眷念,恰是对异地的恐慌。”我想这很对。而我只是想,作为一本青春的纪念册,在多年后的某个锈迹斑斑的黄昏,它静静地躺在我怀里;而我,独自坐在门边的矮墙上,也不用看,只需捧着,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平淡的美好,见证我们的苍老。­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9,117评论 4 3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328评论 1 293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8,839评论 0 24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007评论 0 20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384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629评论 1 21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880评论 2 313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593评论 0 19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313评论 1 24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575评论 2 24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066评论 1 26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392评论 2 25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52评论 3 23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82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44评论 0 19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662评论 2 27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575评论 2 270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