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5

今天晚上,头晕的厉害,总是想起你,还感觉是不是你来公司了。下班路上,看到别人在烧纸,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中元节。

你是那天下午5点多走的,一周前我回过一次家,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快走吧,没事。当时顺风车主把时间提前了,我不高兴,你说,没事。那个时候我从不曾想过这会是最后一句话。为了赶时间,那天早上我坐高铁到宿州,叫了个宿州到亳州的顺风车,可一直没人接单,旁边的两个大叔都是老家的,就说顺道带我一块回去。接他们的车迟到了一些,就跟他们在火车站那儿吃了顿饭。我一直要付钱,他们都不让,说我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懂,他们那个年代都是这样顺路捎人,哪有提钱的。一个大叔夹了块鱼,说闺女,吃鱼,我经常走这条路,这儿的小黄鱼很好吃。那一刻,我想,再不会听到你这么叫我了吧,他们肯定是你派来的。而后来回去后,那天大家都没有机会怎么吃饭,这顿饭也帮我撑了好久。

我是最后一个回去的,所有人都在。我当时本来打算要单独跟你说些话,可终究也没有。戴着呼吸机,你似乎一直在努力的呼吸,但好像已经没有了意识。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姑最后把呼吸机拔了下来,因为你已经没有了脉搏,完全是在靠机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拔下来,一般人觉得忌讳,而我们又舍不得,其实继续下去你也是受罪。最后那一刻,你脸上有两次有些挣扎的表情,似乎知道要离开了,后来流了两滴泪。我问大姑,你是不是走的时候经历了痛苦,大姑说,这是很好的了,痛苦的人不是这样的,你基本上没怎么挣扎,是很平静的离开的。丁伟大伯说,你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在,孩子也在,是很有福气的了,说你这是一直在等我,按照传统说法,也是最疼我的。

你移到冰棺,我毫不忌讳地睡在了你的床上,妈妈说不好,还是把凉席换掉了。夜里12点,停电了。妈妈出去找人给冰棺找发电机,我就一个人睡在你的床上,那么怕黑的我,竟然丝毫不害怕。平时我睡觉,都是点个小夜灯,因为我一直是比较怕黑,可是那个时刻,我清楚地记得内心很安静。一会弟弟过来了,说妈妈怕我害怕,让他过来看看我。第一夜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去了。

第二天,那个屋子的灯坏了,一直闪,空调也开不了。整个葬礼都是在乡下,在你盖的那个大工厂。小姑跟我说,不要以为我一直在大城市,瞧不起你做的这些,这么多年,你做生意,做这些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记得第一次我来这儿,你让我去玩,我内心是有些不屑,想着这是什么地方啊。直到后来断断续续地知道很多,你召集大家把这个地方的路都修好了,这个工厂以前是废弃的水坑,你就带头填了然后盖了地下室和楼。我妈说都是你自己弄的,你也没学过建筑,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可惜我也从来没夸奖过你,或者和你交流过这些,你以前就说过,不想再过小时候的穷日子了,所以一辈子都在挣钱。也许这辈子这就是你的课题吧。

那个工厂也没人住,你去世当天才给那个房间临时安了空调,那几天老家是39度的高温,所以第二天我们全都睡在了外面。我拿了个凉席铺在了灵堂外面,我记得当时耳边有鸟叫,一抬头是满天的星星,是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星星。我没有管其他人,9点就睡了,第二天5点半醒的,没想到睡得那么踏实,那么久,竟然一夜都没醒。

那几天真的好热,天气预报上都是39度,估计实际更高。由于是半完工的厂房,大家基本的活动区域都没有空调。有一些室外的活动,每个人拿个毛巾,可是脸上的汗还是止不住的流,那种情况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弟弟有个同学来帮忙,一会中暑回来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在冰棺旁,大姑说,我只要守灵就好,其他的都不用管。以前,我总觉得我太多愁善感,可有些时候,又觉得自己冷静地有些夸张。有别人来悼念,都是弟弟去接,接纸的时候按照礼节要下跪,我很感激有个弟弟做这些。虽然是礼节,可我根本不情愿,自始至终我只给静静姐下跪回礼了一次,我心想,我给我爸都没跪过多少次,为什么要给你们行那么大的礼。时不时地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人,来到就哭,有人去扶也不起来,我总觉得是在表演,心想我爸病了一年你去看过吗,你跟他熟吗?旁边的表弟说,有些人是在表演,但小姑肯定是真的。也许这是一些风俗,是对死者的尊重。可我就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想,你会喜欢这些吗,你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以后我怎么和你对话呢?以前你每次给我打电话,我都问你是不是喝醉了,因为你每次喝酒了就跟我打电话,也许是因为喝酒了就比较放松。你一直都比较喜欢喝酒,酒量也大,年轻的时候别人叫你不倒翁,说喝不醉。也许你比较压抑,用喝酒放松。也许,我也不知道。可最终得的肝癌,也多少和酒有关。

时不时地有一些乡下的我不认识的人跟我说,你好歹要大哭一下,不然别人会不会说闲话。可是自始至终我也没法那样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大姑说了,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都不重要,你走了,也看不到这些。我不知道有什么习俗和讲究,我觉得这些也不重要,可我知道,我是难过的,对于一些人,也许这就是个礼节,或者仅仅是个饭局,对于我,却是生命的一部分消失了。

你走之后的一个星期,每天下班回家路上我都在哭,总是想起你,然后想起再也见不到你,开始难受。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还是经常梦到你,也经常想你,却很平静,不再悲伤,直到今天晚上。

有一些问题,也许我不会知道答案。比如你现在是什么形式的存在,我们是不是还可以交流,如果你投胎了,我是不是还会遇到你。大姑说人走了,什么就都不存在了。可我总觉得,你还是在的。

不管你在哪儿,愿你不再有痛苦,好好地享受你现在的生活。我过得很好,我也会一直好下去。我想,你今天是真的来看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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