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的你

“赵洲舟!”张晓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营地门口身穿秋季消防员常服,跟个笔杆似的,等着她的男朋友。

赵洲舟看到向他飞奔而来的女友,嘴角勾起难掩的笑意:“晓筱。”

张晓筱飞扑到赵洲舟的怀里,俩人已是一月未见,此刻都抱紧了对方,贪恋着这份令人分外安心的熟悉感。

此情此景,真是羡煞旁人。

一旁的值班队员虽面上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内心酸涩不堪。

张晓筱恋恋不舍的从赵洲舟怀里出来,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笑说道:“洲舟,你又变黑了。说,你是不是背着中队去挖煤了?哈哈哈。”

赵洲舟闻言,无奈地笑出声来,捏着张晓筱肉乎乎的脸蛋说:“我可没那个本事。倒是你,是不是背着我胡吃海喝去了?”

“我没有!”张晓筱抬手抓开赵洲舟的魔爪,故作生气道。

“好了好了,晓筱,我带你去个地方。”赵洲舟牵起张晓筱的手往营地里走。

“去哪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赵洲舟带着张晓筱来到消防大楼的天台,两人站在栏杆旁,向下望去。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大楼前坪训练场现在已站了一个庞大的方阵。方阵中的队员们手中纸板举过头顶合成一幅巨大的图片——张、晓、筱、嫁、给、我。方阵后还有两台消防车闪着灯光,两台车恰当间隔着,拉起横幅:“我守护世界,也想守护和你的家。”

张晓筱惊喜到失神,鼻头泛酸,眼眶里满是热泪。

“晓筱。”赵洲舟唤她。

张晓筱回过神来,转身看着这个眼里心里满是她的人,哭着笑了。

阳光下,她的泪,她的笑,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晓筱,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五年,我总是很忙,忙着训练,忙着救火。即使是在假期,在和你约会,也常会因为一个电话而中断。可你从不怪我,不怪我陪你太少,不怪我言而无信。我曾问你,为什么不生气,是不够爱我吗?你说,是因为太爱,所以珍惜,甘愿承受一切。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这辈子才有机会遇到你。晓筱,嫁给我,好不好?”赵洲舟单膝跪地,掏出一个戒指盒打开,一枚Dr钻戒正闪着熠熠光芒。

“好。”

赵洲舟闻言欣喜地笑了,明眸皓齿,分外好看。

他为她戴上戒指,起身拥她入怀。

二人紧紧相拥,楼下一片欢呼。


金秋十月,民政局外一棵桂树花开满枝,馨香弥漫。

赵洲舟和张晓筱早早来到民政局,结婚。

在交资料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资料后笑着说:“二位的名字好配啊!”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二位是军婚哪,恭喜恭喜。祝二位百年好合。”

俩人相视一笑,“谢谢!”

拍照时,张晓筱对摄影师说:“麻烦您帮我们拍好看点,多照几张选选。”

摄影师看着他俩笑着说:“没问题,二位这颜值,怎么拍都好看。”

的确,赵洲舟帅气挺拔,张晓筱漂亮娇小,二人穿着白色衬衣,十分上镜。

从民政局出来,张晓筱拿着结婚证,往赵洲舟眼前一扬,得逞地说:“以后,你就是我张晓筱的人了。你要记住,2017年10月9日,是你成为张赵氏的第一天。”

“赵张氏,你很放肆啊。”赵洲舟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这么放肆的我,可要缠着你一辈子。”

“这句话,你上辈子也这么说过。”

“不得了,赵先生学会说情话了。”

“赵张氏不感动吗?”

“感动哭了。”

“有我这么个帅气的老公,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少臭美了你。”

二人手挽着手,渐渐走远。


2018年2月14日,赵洲舟和张晓筱婚礼现场。

司仪正主持着婚礼,他问赵洲舟道:“新郎有什么话想对面前的新娘说吗?”说完将话筒递给赵洲舟。

赵洲舟接过话筒,看着张晓筱的眼睛说:“晓筱,我一直有三句话想对你说。第一句,对不起。在我们这段聚少离多的感情里,我没有尽到男朋友的义务,我始终是个忙碌的人,就连婚礼也一直拖延到了现在。我对不起你。第二句,谢谢你。你知道我工作忙,从不抱怨我陪你太少,一直都在包容我,去迁就我的一切。我真的很感谢你。第三句,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身上哪一点而爱你,而是因为你是你,所以爱你的一切。”

张晓筱望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鼻头泛酸,热泪盈眶,她接过司仪递来的另一个话筒,哽咽出声:“洲舟,其实你不需要觉得愧疚,也不需要觉得感恩。你只是去做你该做的,而我只是等你回来罢了。是你不顾危险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从那一刻起,我便认定了你。是我该感到幸运,成功把你追到了手。这些年,你一直对我特别好。你是除了我爸妈以外,最宠我最爱我的人。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洲舟,我爱你。”

赵洲舟将张晓筱揽入怀中,眼泪夺眶而出。他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却在此刻,在所有亲友的注视下,红了眼眶。只因为眼前的人,让他浑身似有无数幸福的颗粒在乱窜,在炸开。

“洲舟,东西收拾好了没?”张晓筱走来卧室朝赵洲舟问道。

“晓筱,队里打来电话,云山发生山火,我必须要归队去救火,不能陪你去旅游了。”赵洲舟放下在耳边的手机,一脸歉意。

张晓筱明了,说:“那你快去吧,小心点,灭了火早点回家。我在家等你。”

“好,等我回来。”赵洲舟一刻也不多做停留,跑出家门。

四月一日上午,张晓筱抱着电脑盘坐在卧室飘窗上赶稿,一时毫无灵感,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和赵洲舟的对话依旧停留在昨天,自昨天上午报了平安之后,他一直没回。

火还没灭?

不知怎的,张晓筱心里堵的发慌。

突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闻推送:云山山火风向突转,二十三名消防员牺牲,一名消防员仍在抢救中。

心骤然一沉,整个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

不会的,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足足三分钟,张晓筱才唤回自己的理智,她打开通讯录,拨了赵洲舟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因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有感情的女声如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将张晓筱浑身上下浇了个透。

也许只是山上信号不好。对,是信号不好,说不定多打几个就通了。

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刺耳。可张晓筱就是不放弃,固执地期待着电话接通,那头又响起他的声音。

挂断重拨,挂断重拨……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打断了张晓筱。

看着手机上闪烁着的来电显示,张晓筱的心跳骤然加剧,不安的心脏似要冲破胸腔。她不自主地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张晓筱吗?我是罗俊。”低沉的男声中竟带着些许哭腔。

罗俊?洲舟所在中队的指导员。

“是。洲—舟—他—”张晓筱费力地从口中挤出一个一个字,她努力地张大嘴巴,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竟害怕到失了声音。

“赵队抢救及时,人在云山医院,你快来吧。”罗俊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洲舟还活着。活着就好。

深深的恐惧一瞬间消散,巨大的后怕感侵袭张晓筱全身,她呜咽出声,却又立马抹了眼泪,踉跄地跑去收拾东西。

张晓筱一边收拾,一边给赵父打电话。

“喂,晓筱。”

“爸,洲舟出事了。幸好抢救及时,现在人在云山医院。我等会开车过去接您,一起去云山。”

“什么!好,你马上过来吧。”

望城离云山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张晓筱和赵父便赶到了云山医院。

到了医院,他们才知道,赵洲舟的受伤程度,是他们无法承受之重。

他全身烧伤面积高达百分之八十,其中三度烧伤竟占到百分之六十。左手的小拇指,右脚两个脚趾都被截掉,面部,四肢,后背都被烧得不成样子。目前,赵洲舟陷入深度昏迷,时刻都有着生命危险。

医生建议立马将赵洲舟转去望城市中心医院,那儿的烧伤科在全国首屈一指。

根本来不及感知悲伤与痛苦,张晓筱和赵父连夜把赵洲舟转去了望城市中心医院。

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好。

因为是军人,又是为救火受伤的,市中心医院立即配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为赵洲舟诊治,制定治疗方案。

两天后,ICU内,赵洲舟醒了,但意识仍然不太清楚。

他的全身都被涂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的烧伤药,但这仍然无法掩盖焦黑发烂的身体,看着实在令人心悸。面目全非的脸上是连眼皮都被烧熔了的眼睛,歪斜的鼻子,没了唇瓣的嘴,残缺的双耳。他喃喃自语,声音小若蚊蝇:“小许,阿南,怀旭……”

他记挂着他们。可他们……都牺牲了。

如今云山大火已然扑灭,但为了扑火,有二十三名消防员牺牲,而赵洲舟是被大火吞噬的消防员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起初,张晓筱不忍心告知他却也不想欺瞒他,只跟他说:“洲舟,我在呢。”但赵洲舟似是没听到般,还是一直反反复复念叨他的队员的名字,他的心不安。

无奈之下,张晓筱横下心道:“他们,牺牲了。”

话音刚落,整个病房一片死寂。眼泪溢出眼眶,渗到溃烂的皮肉里,灼得赵洲舟钻心疼痛。张晓筱连忙拿棉签替他擦拭,她哽咽出声:“洲舟,你别哭,伤口会疼。等你好了,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但是现在,求你,别哭,好好接受治疗。”

媒体记者们听说赵洲舟醒了都想来采访他,无一例外地被张晓筱拦在了病房外。她替赵洲舟谢绝了一切采访。

他不说,但她知道,他绝不愿意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电视上。他以前,是个骄傲的人,骄傲于他的灭火战绩,骄傲于他的帅气容貌。她总笑他自恋,但也知道,他有资本。

赵洲舟治疗一周后,罗俊和其他许多领导来看他,都让他积极治疗,早日康复,争取早日归队。可事实上谁都知道,赵洲舟再也回不了中队了。

病房外,罗俊安慰张晓筱和赵父说:“你们放心,李政委说了,赵队的治疗费用部队承担。后续的补助金和赵队的工资都会发放,该有的保障都不会少。好好照顾赵队,他是个顽强的人,会好起来的。”

一个月后,赵洲舟的各项指标终于趋于正常,没有了感染和并发症。医生建议立即开始进行植皮手术。

张晓筱想用自己的皮肤为赵洲舟植皮,赵父拦下了她。他说:“我这一辈子,就洲舟这么一个儿子。他妈妈去世的早,临死前一再嘱托我要照顾好洲舟。可现在,洲舟却成了这个样子,是我没有做到对他妈妈的承诺。现如今,我只能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晓筱,你就让我来吧。”

在医院的八个月时间,漫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疼痛,苦难,劳累,从不曾离开。但张晓筱和赵父面对赵洲舟时,总是笑着的,而赵洲舟也乐观又坚强。

一切,似乎在慢慢变好,似乎在告诉他们只要人还在,时间还长,磨难总会过去,伤口总会愈合,疼痛感总会消失。

在赵洲舟快要出院之际,张晓筱偷偷将家里的镜子全部撤下扔掉。赵洲舟的样子十分骇人,干净利落的寸头下五官扭曲,一身狰狞的疤痕,任谁看了都退避三舍。

回到家三个月,赵洲舟除了复健,一次都不曾出门。有好几次,张晓筱想带他出去散散步,他都拒绝了。他说外边太冷,不想出去。

正值隆冬,望城日日飘雪,着实寒冷。

每次复健,赵洲舟都疼的失声叫喊,但他不会疼到满头大汗,不是因为不够疼,而是因为他的汗腺,被悉数烧坏。曾身为消防员的赵洲舟,受伤无数,但从没有一次疼出声来的,再严重的伤,他都咬紧牙关强忍着,而现在,不知是疼痛彻骨,还是脆弱不堪。

人们总认为消防员是钢一般的人,能舍生忘死,比常人不知勇敢强大多少,可他们错了,消防员只是比常人厉害一些的普通人罢了,他们也怕疼,他们也怕死,他们也会脆弱到不堪一击。哪有什么无畏的人,只是出事总要有人顶上去,只是肩上的重任必须抗住,只是信仰比什么都重要。

又一次复健后。

“儿子,做了消防员,你后悔吗?”赵父问。

“不后悔。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我的责任。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赵洲舟异常坚定。

“好样的,儿子,你是爸爸的骄傲。”

“爸爸,你知道吗?每次把人救出来,他们一声声向我们说感谢,有时候还送锦旗去中队,那个时候,我很骄傲。我觉得我在做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我能救别人的命,我觉得值得,受伤也值得,就算失去生命也值得。”

在赵洲舟从小受的教育里,他只是做了一件值得的事,不管代价多大,都值得。他从没有考虑过自己,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根本接受不了这副丑陋面容的自己,却固执地把这一切归咎为自己不够坚强,又在表面上装的比谁都乐观。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又到了四月一号,他们已经牺牲一年了。

“晓筱,我想去烈士陵园。”这是赵洲舟第一次主动提要外出。

“好。”

烈士陵园的人很多,大都是来祭拜去年因云山大火牺牲的英雄。

赵洲舟戴了黑色渔夫帽,墨镜,口罩,手套,长长的黑色风衣里穿着高领衬衫,最里面是塑形的弹力衣。这全副武装的打扮引来了许多人侧目。张晓筱挽着赵洲舟的手,置若罔闻。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只陪着他在一座座墓碑前站上许久。

下午,两人一同走到烈士陵园山脚下的公园。突然,赵洲舟停下了脚步,说:“晓筱,饿了吧?我饿了,你去买点吃的,然后去车里等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她知道他难受,想一个人待会儿,发泄情绪。

赵洲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越慢,最后竟坐在长椅上将墨镜摘下,双手捂着眼睛失声痛哭。积攒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泄洪而出。

他是怪自己的,把他们带去,却没有把他们带回来。

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叔叔,你怎么哭了啊?我给你纸巾,擦干眼泪不要哭。妈妈说,要学会坚强。”

赵洲舟抬眼,看到了一个分外可爱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到赵洲舟狰狞的额头与通红的双眼,“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不好,吓到她了。赵洲舟急忙戴上墨镜,开口安慰:“小朋友,你别哭。叔叔不是坏人。”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

“你谁啊!干嘛欺负我家孩子!”小女孩的妈妈来了,气势汹汹。

“不是,我没有。”赵洲舟苍白辩驳。

“你该不会是人贩子吧?要不然怎么打扮成这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倒要让大伙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话音未落,女孩母亲就上手抓掉了赵洲舟的帽子,扯下了他的墨镜和口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慌张地用手遮挡。

围观众人和女孩母亲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副模样的人,皆是唏嘘不已。

“这是被烧伤的吧?烧成这样,真惨哪。”

“可不是嘛,看他这样,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这小女孩肯定是被他吓到了。”

“这副模样出来吓人就是他不对了。”

众人议论纷纷,聒噪不堪。赵洲舟想离开,却被女孩母亲一把扯住,她朝他吼:“站住!你吓到了我女儿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跟我女儿道歉!”

赵洲舟看着小女孩泪眼汪汪的模样,突然心软了,同时他也想快速摆脱困局,正欲开口,却被一个格外刺眼的闪光灯吓得愣住,他这时才注意到,好多人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他成了一个小丑,谈资,耻笑的对象。

“不许拍!”赵洲舟愤怒至极,困在心底的猛兽冲出牢笼。他抬手抢过一个卫衣男子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你干嘛摔我手机!”

赵洲舟似是没有听到卫衣男子的质问,只愤怒大喊:“不准拍!谁再拍就跟他一个下场!”

“你凭什么摔我手机!”那人火冒三丈,跟赵洲舟打了起来。毕竟曾经是消防员,赵洲舟身手还是在的,很快将卫衣男子制服。卫衣男子叫嚣着涨红了脸挣扎,而赵洲舟像抓住歹徒一般死死摁住他,不肯放开。

没有一个人上来劝架,那些伸长了脖子像鸭一样的看客们仍拿着手机拍,津津有味。

张晓筱见赵洲舟这么久都没回来,有些担心,于是下车找他。远远的,她看见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跑过去,钻入人群里。

“洲舟!”张晓筱慌张地扑上前抱住赵洲舟,试图安抚他,“洲舟,你放手,我们回家,好不好。”

“洲舟,你别怕,我在。”

“我会保护你的,洲舟。”

张晓筱柔声安慰,赵洲舟终是慢慢卸下了力气。卫衣男子一挣脱,就抢过一名看客的手机报警,还号召众人不要放走他们两个。

很快,警察来了,带走了他们三人。最终,经过一番调解,实际上就是卫衣男子的一番控诉,张晓筱愿意赔他手机价格的三倍,但拒绝道歉。卫衣男子一听愿意赔钱也就松了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深夜,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人行道上人群涌动,两旁店铺灯火通明。车内,一路无话。

回到家,张晓筱正想开灯,“别开灯。”是乞求的语气。张晓筱一愣,放下了手。

月色透过窗户洒满房间,也洒在二人身上。

“晓筱,对不起。”声音因自责变的很小,但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它幻化成一根银针,刺痛了张晓筱的心脏。

她握住赵洲舟的手,看着他悲伤的眼眸极为认真地说:“洲舟,你没做错什么,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错的是他们,他们都是坏人,我讨厌他们。你是英雄,我只喜欢你。”

“是我给你惹了麻烦。”

“你的事,于我而言,都不是麻烦。”

张晓筱上前一步伸手抱住赵洲舟,妄图给他温暖,他抬手回抱她,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两天后的上午,张晓筱坐在客厅,应读者要求更新微博时,看到有一条微博热搜叫卡莫西多,鬼使神差般点了进去,一段视频映入眼帘,标题是:“卡莫西多”跑出来吓人,爆摔他人手机,还出手打人。视频里,赵洲舟的身影似乎格外吓人与凶狠。

网友评论全是对他的辱骂:

“这也太丑了吧!好恶心,由里而外的恶心。”

“这个怪物怎么不去死?还要出来祸害别人!”

“全家是不是都死光了,没人管他吗?任他出来作怪?”

“烧成这样还能活下来?果然祸害遗千年。”

……

其中,有一条转发微博冲上热门,内容是:听说他是去年云山大火唯一烧伤幸存的消防员,还是个队长,他的队员全死了,就他活下来了,不会是临阵脱逃捡回一条命吧?去年媒体采访他全部拒绝了,我看就是因为羞愧。这种人怎么配当消防员?真为消防官兵抹黑!呸!

微博底下清一色的评论:

“败类!”

“人渣!”

“去死吧你!”

……

恶心的字眼泛滥在屏幕上,到底是怎样恶毒的人才能随便不负责任地骂出这样的话?自诩正义,嫉恶如仇,口口声声喊着为社会除害?分明是捕风捉影,以偏概全,随意诬陷!洲舟他要是看到了该有多难过。

终日待在家中,看新闻,刷微博是赵洲舟仅有的解闷方法。他以前有个微博账号,经常在微博晒晒日常,宣传些消防知识。但自从出事之后,他再也没有更新过微博。即使粉丝私信无数祝他早日康复,盼他上线,求他更博,他都仿佛消失一般毫无回应。赵洲舟再也没有登陆过那个微博账号,而是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从不发微博,只默默地关注着家国新闻。

张晓筱一想到赵洲舟有可能看到这条热搜心脏突突直跳,急忙冲向卧室。

卧室的门猛的被打开,靠坐在床头的赵洲舟微微侧头看见了一脸惊慌的张晓筱。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人影晃动,喧嚣声四起,正是被拍的那段视频。张晓筱愣了愣,走到赵洲舟身旁坐下,拿过他手里的手机,退出了微博,说:“洲舟,别看这些假新闻,我马上帮你澄清。他们都是一群是非不分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伟大。”

赵洲舟微微笑出了声:“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晓筱,你不用担心我,澄不澄清都无所谓的。这新闻没几天就看不到了。一点都没影响我,没事儿。”

他抱住她,悉心安慰着她。一个被伤害的人反而开导起了为他打抱不平的人,张晓筱心中一阵钝痛:“洲舟,你要是觉得难过,愤怒,委屈,你都要记得和我说。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要怕给我添麻烦,不要怕我担心,无论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都本该我们俩一起分担的。”

“我能有什么好难过的,不知者无罪,我不会放在心上。晓筱,真的,每天有你的照顾,我开心着呢。你忘了,我是消防员,坚强是我的代名词。”

他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试图让她安心。

张晓筱不知道,在她推开门的前一刻,赵洲舟周身阴郁得可怕,一只手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在赵洲舟午睡之时,张晓筱发了一条澄清微博,把所有事情解释得很清楚,她天真地以为,这群网民们会明辨是非,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可她错了。

张晓筱是一位知名作家,澄清微博很快受到极大关注,但绝大多数网民认为这是在为赵洲舟洗白,开脱,不肯相信,出言辱骂,前排评论全是一群义愤填膺的网民。甚至她的粉丝评论说对她失望,居然嫁给了这样一个社会败类,还不知羞耻为其洗白。只有极少数人选择了相信,但在大众面前,他们的评论早就被淹没了。

到晚上,事情愈演愈烈,各大媒体纷纷转发报道。一时间,“知名作家张晓筱为‘卡莫西多’老公洗白”,“消防败类赵洲舟”,“‘卡莫西多’打人事件”一连三条热搜在微博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张晓筱微博,赵洲舟以前微博,望城双清区消防中队官博都沦陷在网友的谩骂之中。

“什么样的东西找什么样的另一半,我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亏我日日盼着你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渣!你活该被烧成这样!!”

“中队里出了这样的畜生都不处罚?还给他保障!对的起那些牺牲的消防员吗!”

……

各种不堪入目的,恶毒的话充斥在微博里,偷偷躲在阳台看微博的张晓筱气到发抖,豆大的眼泪打在屏幕上。

凭什么?究竟凭什么?洲舟要被这样对待?

他明明,是一名英雄。

曾经他就算付出生命也想要保护的人民,现在恨不得他去死。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公平的?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为什么要让洲舟承受这一切?

他是消防员,为了救火可以连命都不要。

他是儿子,是丈夫,把所有的苦,所有的责任都抗在自己肩上。

他是重度烧伤致残的人,不小心把小女孩吓哭了,被众人指指点点却仍然想对小女孩说声对不起。

明明,他才是那个需要被心疼,被安慰,被照顾,被道歉的人。

张晓筱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就是止不住,鼻子酸得发疼。她抬头望着夜空中残缺的月亮,哭得面目扭曲,却强忍着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卧室里,手机屏幕闪着微弱光亮,赵洲舟机械地看着微博里一条又一条评论,手指一直滑动着,了无声息。

凌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张晓筱和赵洲舟分别起身来看。几十条辱骂短信,几十个未接电话。他们被人肉搜索了。

“晓筱,对不起。”是分外自责的语气。

“洲舟,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你不需要自责的,是他们!是他们是非不分!是他们错怪你!都是他们的错!洲舟,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好不好?”眼泪随着话语砸在赵洲舟心上,疼。

他们试着去忽略这一切,每天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可现实的打击来的一个比一个大。

张晓筱的新书《火光中的你》正上架两周,刚开始销量很好,但出事之后,销量直线下滑,还有不少买家退货,不少人开始抵制张晓筱的书。出版社打电话来和张晓筱商讨怎么补救。

家庭住址被出卖,门上用红油漆喷了一个巨大的“死”字,门口出现不该有的快递和垃圾。张晓筱看到时被吓得不轻。

双清区中队有群众举着横幅来闹事,要求中队严惩赵洲舟,给牺牲消防员一个交代。罗俊打电话告诉张晓筱,事态严重,中队决定请个靠谱的媒体为洲舟澄清。这正是张晓筱所想的,她已经在联系媒体了,马上就可以澄清了。

澄清的日子终于到了,短短几天的等待时间,张晓筱却度日如年。她正想出发去中队,却被一个突然打来的电话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喂,嫂子,二伯出事了,我把他送中心医院抢救了,你们快来。”

赶到医院之时,张晓筱和赵洲舟看到赵维一个人坐在抢救室外等待着。

“小维,爸爸他怎么样了?”张晓筱急问道。

“医生说是脑溢血,正在抢救。”

“爸爸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赵洲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堂哥,嫂子,我今天本来是去看望二伯的,可到家看到二伯倒在饭桌旁边,桌上有一个被拆开的快递盒,里头有一件寿衣,地上还有一幅被摔碎了的哥的遗像。我看二伯肯定是被吓到了。堂哥,嫂子,网上全是骂你们的人,他们对你们人肉到这份上了,你们还不反抗维权吗?忍着不能风平浪静,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赵维很气愤,他知道他们不是那般不堪的人,不该被这样对待。

什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去对待一个老人!

自责,懊悔,愤怒冲击着二人的心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抢救室的灯突然熄灭了,一名医生从里面出来,三人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万幸,赵父被抢救回来了。

赵维听到二伯无事,便离开了。

张晓筱虽然没有去成中队参加澄清采访,但中队及其所属大队的领导们出面亲自为赵洲舟澄清。采访视频很快有了上百万观看与转载,一众网民纷纷倒戈,转眼间就把矛头指向了视频传播者和造谣生事者,新一轮的辱骂攻击开始了。

这群自诩正义,义愤填膺的网民都忘了,给赵洲舟和他的家人一个道歉。

傍晚,落日余晖温柔地包裹着一切。

赵洲舟坐在赵父病床旁,不动,无话。

夜幕降临,满月当空,病房中原本坐着的人,不见了。

张晓筱回家收拾东西后再赶到医院时,发现赵洲舟不见了。她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心中不安剧增,张晓筱开始发疯似的四处寻找。

天桥之上,赵洲舟的手机一直响着,但他却罔若未闻。

到底是命运眷顾,让他成为幸存者,还是命运残忍,让他承受这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一切?

川流不息的车辆,璀璨夺目的灯光,喧闹聒噪的声音,都与他无关。对啊,没有他,也没关系。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让他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他这一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拼了命去救火,去救人。他的荣誉,都是他用满身伤痕换来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他,折磨他,折磨所有在乎他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在火里!这样大家都能得到解脱。

对,只要他死了,大家都能解脱……

可,父亲,晓筱,会伤心吧。

跟晓筱道个别吧。

赵洲舟终是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晓筱。”

“你在哪!告诉我你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张晓筱崩溃嘶吼,满脸泪水。

“对不起,晓筱。以后,你一定要幸福。找个比我好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替我给爸说声对不起,他的儿子不孝。我就是个废人,是个懦夫,不该耽误你一辈子,不该拖累爸一辈子。我坚持不住了,我活不下去了。太疼了,太苦了。”赵洲舟哽咽道。

“赵洲舟你混蛋!我告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死,我也一定会跟着你走!爸就你一个儿子,你让他怎么过下半辈子!今天你要是敢去寻死,我立马自杀来陪你!”

“晓筱,你别犯傻。”

“我说到做到!你到底在哪!在哪!在哪!赵洲舟!你说话呀!”

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说了一句:“天桥。”

“洲舟,我求你,求你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远远的,张晓筱望到了站在栏杆旁的赵洲舟。她跑得飞快,跑到他身旁,双手抓着他的双臂,哭着嘶吼:“赵洲舟!你混蛋!混蛋!混蛋!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乱糟糟的头发早已没了原本的发型,通红的双眼透着疲惫与慌张,漫溢的泪水铺满脸颊,此时的张晓筱狼狈不堪,仿佛一个正在发病的疯子。

赵洲舟从没有见过张晓筱这副模样,比复健更甚的疼痛自心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眼泪直流。他伸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晓筱,我错了。是我不够坚强,是我太过懦弱,是我给你们带来不幸,对不起。”

“洲舟,你没错,没有任何错。是这个世界,辜负你!它现在知道错了,中队已经澄清了,没有人再错怪你了。我知道你很痛苦,痛苦地想要死掉。可是……能不能,不要这样做?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你想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别这样做,好不好?再苦再疼,我陪你一起熬,总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张晓筱的声音几近嘶哑,伴着浓浓哭腔,却带给赵洲舟活下去的力量。

“胡医生,情况怎么样?”

“赵先生重度抑郁,情况不容乐观,必须马上接受治疗。根据你的描述,赵先生应该是一直有这方面的倾向,而本次事件是造成他生病的导火索。”

“怎么会?洲舟他每次复健都会接受心理疏导。”

“心理疏导并不能完全保证病人不会犯病,犯病的主要原因在于病人个人的心态。赵先生是个很能隐忍的人,一旦到了他无法忍受的时候,他的情绪会一下子爆发出来,这样子病情往往会更严重。”

你到底,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多少?张晓筱擦了擦眼泪,说:“胡医生,怎么治疗?我该怎么做?”

“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住院治疗。”

“胡医生,能不能不住院?洲舟他不会同意住院的。我爸爸还在住院,洲舟想守着爸爸。而且他实在是在医院呆过太久了,他不喜欢医院。”

“这……那我给赵先生开些药,你要让他每天按时服下,并且按时来医院复查,进行心理疏导。要让他保持身心愉悦,可以适当运动,听听轻音乐。”

“我记住了,谢谢胡医生。”

张晓筱从医生办公室走出,坐在走廊上的赵洲舟立马起身,行至她身边,问道:“晓筱,我的病……”

张晓筱朝他笑笑:“只是有一点抑郁,没事的,只要你好好接受治疗,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天气渐热,时而晴空万里,时而暴雨如注,偶尔还有雨后彩虹挂在天边。

赵父住院的三个月期间,张晓筱每天换着花样做饭,逗他们父子俩开心。她会给他们跳滑稽的舞蹈,唱欢快的歌,讲好听的笑话,分享快乐的故事,她还会拉着他去跑步。她会在他们都睡下的深夜,偷偷看着怎么治疗抑郁症的书,然后继续第二天精神抖擞地为他们带来欢笑。

三个月后,赵父康复出院,赵洲舟抑郁症减轻许多,他甚至开始接受自己的样子,不再全副武装。

从前,他肩负着使命,他的命是国家的,现在,他卸下了责任,他的命是家人的。外人如何看他,他不必在乎,他有他们的就足够了,他是个幸福的人,因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有人始终如一地爱着他。

赵父虽然出院,但后遗症比较严重,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赵洲舟和张晓筱二人把赵父接到他们家来以便照顾。

日子平平淡淡地一天天过着,但对他们来说,是久违的幸福。赵洲舟发自内心的笑越来越多,赵父的身子日渐硬朗,张晓筱甚至觉得,他们比从前更幸福。因为洲舟终于不用总不着家,总在火里与死神作斗争了,因为赵父也终于不怕打扰他们,不肯和他们同住,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老家了。

“洲舟,你到底要给我什么东西啊?”张晓筱被赵洲舟用手蒙着双眼,他慢慢带她走进卧室。

“给你惊喜啊。”赵洲舟笑着说。

赵洲舟放下手,张晓筱睁开眼眸。整个卧室被布置得温馨漂亮,一闪一闪的小橘灯,满室的气球,床上还有她喜欢的史路比玩偶。

赵洲舟手捧一束玫瑰,送给张晓筱,花束里夹着三张飞机票。

他说:“晓筱,我欠你一场旅行,我一直记着呢。现在,我的病痊愈了,爸爸身体也好了。我们三个,一起去旅行吧。”

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张晓筱哽咽着应了声:“好。”

“晓筱,明天一大早还要赶飞机,你就别熬夜赶稿了。”赵洲舟提醒正在奋力赶稿的张晓筱。

“不行不行,灵感来了,到明天就没了。你别管我了,先睡吧,我过会儿就睡了。”

“你哪次不是这样搪塞我?哪次没有写到凌晨两点?哪次没有睡到早上十一点?”赵洲舟无情拆穿。

某人心虚地瞄了一眼她的老公,默默地关上了电脑,从桌前起身,上床,盖好被子,睡觉,一气呵成。

“晓筱!快醒醒!着火了!”

张晓筱从梦中惊醒,被浓烟呛到。赵洲舟拉着她冲出房门,跑去救赵父。赵父被叫醒,三人跑出家门。他们的家位于十楼,走消防通道赵父根本走不了,赵洲舟立马背上赵父,张晓筱扶着,三人跌跌撞撞终于跑出这栋楼。

这时,楼下已经聚居了很大一群逃出的居民。哭泣,着急,崩溃围绕着他们。

在楼下,赵洲舟才看清着火范围。六楼到九楼都已经被熊熊烈火包裹,十楼浓烟滚滚。

曾身为消防员的赵洲舟根本做不到置身事外,他高声喊着:“打119了吗?有人被困着火区域吗?还有人没有下来吗?”

“打了,他们说马上到。”一中年男子回应。

一名妇女瘫坐在地上哭喊:“我女儿还在里面,在九楼!”

保安回道:“已经在一一打业主的电话确认了,还有一部分高楼层的业主联系不上。”

赵洲舟听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指了指四名男子,说:“你们四个去等消防车,给他们带路,保证小区外面消防通道畅通无阻,要是有车在通道上就掀了它,人命比车重要。”随后又朝保安说:“继续打电话联系,一个都不能落下,确定逃出人员人数,被困人员人数和具体位置。”最后,他问那个妇女道:“位置再具体一点。”

“0902号,进门客厅右边最后一个房间。”

“我会把你女儿救出来的,你放心等她出来。”

听到赵洲舟这句话,张晓筱突然慌了,“洲舟!”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惊恐。赵洲舟朝她一笑,走过去抱住她,说:“晓筱,别担心,照顾好爸爸,等我下来。”说完,便立马抽出身子,朝大楼里冲去。

张晓筱看着他的背影,哭出声来。他还是这样,即使不是消防员了,即使曾经遭万人唾骂,在此刻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去救人。

卸下了使命,却放不下信仰。

九楼已大火四起,赵洲舟艰难前进,好几处被灼伤。终于,赵洲舟冲进0902,他在烈火中穿梭,寻找小女孩。在一处角落里,他找到了昏迷的小女孩。他抱起她跑出去,刚跑到客厅,天花板突然坍塌,“轰”将二人埋在了里头。

要保护好人民!赵洲舟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死死支撑着水泥板,将小女孩护在身下。

意识混乱之际,赵洲舟听到了水枪的冲击声,消防员的喊声。

来了,终于来了。

小女孩和赵洲舟被救出,送往医院抢救。

抢救室外,小女孩的母亲,张晓筱和赵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三人立马跑上前询问。

医生说:“小女孩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那位先生,伤势过重,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失去,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候乍然到访。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再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感谢,吊唁,赞颂,评为烈士,披着国旗入烈士陵园,墓碑前无数鲜花的纪念。

这些都是赵洲舟用命换来的,他觉得值得。

赵父一夜白头,老泪纵横着说为他骄傲,他的儿子,是一名伟大的英雄。

而张晓筱,冷静到可怕。她一方面将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方面将赵父照顾得很好。

将所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张晓筱一个人去了烈士陵园。

天灰蒙蒙的,似乎在孕育着一场大雨,整个烈士陵园笼罩在阴沉悲伤里。

张晓筱跪坐在赵洲舟墓碑前,她抚摸着赵洲舟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照片里的赵洲舟,帅气,严肃,军装加身。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嘴唇微微发抖,张晓筱的心一阵一阵绞痛,她看着他说:“洲舟,你又失信了 ,说好了一起去旅行的,你又说话不算话。没关系,我都习惯了,我不怪你。可是,下辈子,能不能别再这样了?别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在突然的倾盆大雨里,张晓筱浑身湿透,嚎啕大哭,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五年后,赵父去世,张晓筱替赵父办好后事,安葬了赵父。

在这之后,张晓筱开始了世界旅行。

又过了两年,一舍己为人的新闻冲上热门:知名女作家张晓筱为救三岁幼童车祸身亡。

洲舟,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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