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即将毕业的我找了一家实习单位,于是认识了她。
那是一家卖减肥产品的公司,所有新员工都会经历为期一周的入职培训。培训期间没有工资但提供午餐,午餐伙食很好,中高档商务餐加一份水果和一碗汤。
那天,在一上午各种公司理念、公司辉煌历史的洗涤后,我们终于等来午饭,午饭的水果是猕猴桃,很硬的猕猴桃。
虽然所有人都已经在一起培训两三天,但由于大家属于不同部门,彼此之间也并不十分熟络,只有坐在一起的人偶尔攀谈几句,因此,当时那个女孩的声音格外醒目。
那个女孩非常吃惊的对她说:“你怎么不剥皮啊!”
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她,她当时拿着咬了一口没有剥皮的猕猴桃异常尴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好在,那个女孩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默默离开,此事就此揭过。
后来,我发现我们俩居然经常乘坐同一趟公交车,于是有一天再次偶遇时,我主动和她打招呼,她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接纳了我。
她被分配到公司旗下一家门店当学徒,学习美容按摩等技术,学徒期间工资只有八成。她很珍惜这次机会,也很努力。
她常常说,对于初中毕业的她能进这么大的公司很不容易,她必须好好珍惜。当然,她更需要钱,她要尽快结束学徒生涯,挣更多的钱。
因为需要钱,即便每周难得休息的那一天,她也不休息,而是去北影门口等一个当群演的机会。她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那每天几十一百不等的费用。
出于好奇,我曾和她一起去过一次北影,那一次,我见到了她的父亲以及他们在北京的家。
记忆中,那天早上不到五点,她就打电话叫我出发,她说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会更早些。
我们抵达北影时,北影门口聚集了好多人,她带着我和几个熟识的人聚在一起边聊天边等机会。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女孩说前几天去某剧组当群演,见到了当时一个非常火的明星,还给我们看了他们的合影。
我看见她眼角透出一丝羡慕,我想她也是有一个明星梦的吧。
我们等了很久一直将近正午,走过来一个男孩,学生模样,他说他是中央美院的学生想邀请她当模特,并且会给她50元劳务费。
她欣然应允。
男生在路边挑选好角度后便画起来,大约三个小时后,她挣到50元钱。
她很开心,说这比当群演好多了,没那么累,时间还短。由于等她错过了午饭,她坚持要请我吃饭。
推脱不过,我选择吃沙县小吃,这样她刚刚收获的劳务费就几乎只剩一半。那天,她显得兴致很高,饭后说不去北门口继续等了,邀请我去她家,让她爸爸给做点好吃的,她说她爸爸做饭很好吃。
她和父亲在北京的家位于郊区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里,那院子四周盖着一圈房间,每间房里都住着进京打工的人。
他们有的在街上摆摊卖早点,有的在附近超市打工,有的在做小时工,而她的父亲则是一名黑车司机。她指给我看她父亲的车,她父亲的车停在院子中间,旁边还有几辆小货车。
那几辆下货车是她邻居的,那邻居也是她老乡。她老乡用这些车拉渣土,有时候也帮人搬家。
女孩的家很简陋,一间屋子内用一道窗帘隔开里外屋,里面是女孩的房间,外面是她父亲的房间,也是他们吃饭做饭的地方。
女孩父亲做饭很好吃,他说我是女孩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必须要好好招待。原来,女孩父亲在老家是一家单位的厨师,只是由于女孩有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她父亲才辞职来北京打工。现在,女孩的母亲陪弟弟在老家上学,她和父亲在北京打工。
后来我开始回学校办理毕业相关事情,然后开始找工作,漫无目的的瞎忙。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再联系时是她问我,如果想要读成人夜校哪个学校好。她说,她已经是店里正式的技师,虽然累,但收入比之前多了很多,所以她想继续读书。
大约一年后的一个周末,她打电话给我,说她晋升为高级技师,约我一起庆祝。庆祝的地点在肯德基,她定的。她说她很早就想去一次肯德基,这次终于可以实现了。我们聊得很开心,她说她的一个客户把她父亲安排去一家马场照顾马,她父亲上班之余再去跑跑黑车,现在一家人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了,她终于可以去读书了。
在北京这个看似满地机会的城市,有很多像她、像我一样的普通人,默默的为明天的生活而努力,希望每天、每年都比昨天、去年好一点。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和她一样普通而努力的男人,再后来,他们相恋结婚。我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在老家一个小饭店举办的,很简单,却很温馨,看着她笑得那般幸福便知她已经找到依靠。
前不久,她微信给我邀请我去她的老家,说北京压力太大,让我去放松放松,顺便去她的店里做一做美容护肤,免费的。
现在的她,已经获取成人本科学历,在老家开着一家小小的美容店,虽然老板员工都是她自己,但她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生意,过得却也舒适幸福。但我始终记得,当年在北京,在那家门店,她总是最早一个到,最晚一个走,她曾经累得直不起腰,周末却依旧坚持去上课。
她坐在北影门口当模特的样子一直留在我记忆深处,那天,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