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有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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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七伸了伸懒腰,眯眼瞧了瞧头顶小洞中透出来的晨光,又是新的一天。

她挥袖收回自己的被窝,摸了摸黏糊糊的墙壁,搓了搓往披散的头发上抹了抹,抖抖已经包浆到看不出颜色的裙子,抬脚往旁边走去。

“啪嗒啪嗒”地脚步声响起,溅起满地污泥,在下水道里的这些年,她早就不需要眼睛,就可以来去自如了。

敏捷地随手抓了只老鼠,拽着它的尾巴甩了几圈,往头上的铁栅栏扔去,那老鼠还来不及抗议就已经穿过狭窄的栅栏孔,被直挺挺甩到大马路上,在来往的行人里东钻西窜。

其实流七平时对待下水道里的生物挺慈祥的,只不过这只老鼠最近一个月每晚都在枕头边烦她。

开始每天的例行工作——查看整个城市的下水道。

“呀!”一声惊呼传入流七耳朵,她敏捷地反应过来,快速穿到声音来源的地方。

临到时却反身一躲,下一秒脚边掉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大汉,已经摔晕了,一动不动。

流七抬头向上看,头顶的井盖被打开了。流七觉得奇怪,刚刚查看过,这里明明没有任何异常。

她俯身凑过去嗅了嗅那大汉,还没死,于是用脚踢了踢他,还是没动静。

流七活动了下胳膊肘,往手上吐了口沫搓了搓,拎起那大汉,准备把他甩上去。

却蓦地瞥到了大汉上扬的嘴角,她一下警觉起来,快速脱手,一脚飞踹过去,正中大汉腹部。

只见那大汉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蹭蹭”漏气,面目越来越诡异,竟渐渐地缩成了一副皮包骨,活活一具干尸,脸上那一抹微笑也渐渐变得骇人无比。

“玩够了没,”流七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转身走去。

身后那“干尸”愣了愣,忙不迭地跟过来,在流七屁股后面,左窜右跳,“流七姐姐,哎,开个玩笑嘛!”

“有这功夫,你不如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完成你的业绩。”

“我才来多久啊,不用这么敬业,倒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下水道混?我听说跟你工龄差不多的,早上去了……哎呀!啥呀?”

“干尸”皱起眉头龇牙咧嘴,抬起赤裸的脚板,脚背上清清楚楚两齿印。他努力睁大眼睛往地上找了找,拎起一坨毛茸茸黏糊糊,定眼一看竟是一只四仰八叉被踩扁已经昏死的老鼠。

“有脏东西!”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干尸”惊恐地一把将老鼠向前踢去。

流七脑袋后面长眼睛一般,一侧头躲开了。只听见黑漆漆的远处传来几声咕咚之后,“吱吱”的老鼠声传来,带着控诉的愤怒。

“无忧,你要不要看看,你和它谁更吓人?”流七漠不关心的往前继续走。

“我被死耗子咬了!你好歹说两句好听的安慰我一下吧?万一我得了什么鼠疫狂犬病,你负责啊!咦,我在说什么?我可是死神呃,应该不会生病吧……”无忧拍了拍胸脯,渐渐从“干尸”恢复到原本的模样,竟是一个十五六岁扎着半马尾的卷发少年。

“应该吧,我只听过死神会死,没听过生病的。”

“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死神会死!这事怎么没人告诉过我!”

那少年一路唧唧呱呱地跟着流七,流七被他吵到整个脑袋嗡嗡的,愈加快速地移动脚步。

流七盘算了一下今天的情况,大问题倒没有,只是有两三个井盖已经松动了,按照这里的尿性,没出人命是不会有人管的。

揉了揉仰到发酸的脖子,流七在满是污泥和沼气的管道里找了处稍微干燥的地方,搭着二郎腿坐下,歇歇气。

无忧跟着凑了过来,“姐,咱们这一块,就你的业绩最差了,你到底想不想上去啊?”

流七双手枕着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不搭不理。

“你知道,我上一任廖克是怎么上去的吗?”无忧仍旧坚持,“据说,没有人比他升得更快了,因为他在一天把七年的业绩全干完了。”

空气中好一阵沉默,流七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一场惊动所有人的大事故,两年前,就在这个城市下水道的上方,发生了公交车斗气,两辆公交车因为剐蹭问题,发生了冲突,在这个城市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不顾满车乘客的劝阻,飙车冲撞,波及了十几辆小车和无数路边行人,更严重的是发生了车辆侧翻和爆炸,就连流七掌管的井盖也被掀翻了好几个,有慌不择路的人掉了进来,丢了性命。

整场事故,死89人,伤46人。

除了掉进井盖而死的,其他87人,全部算到了那位制造这一切的马路死神手上。

“想要快速完成业绩,其实是有诀窍的,靠我们死神自己的力量一次撑死了也就死上两三个,但是靠人的力量就不一样的,你只要抓住人性的弱点,虚伪、欺骗、贪婪、嫉恨……就能四两拨千斤……我不过是把那司机被同事戴了绿帽子的事捅出来一点点罢了……这事说来容易,却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流七还记得,在那位死神廖克的晋升仪式上,他是如何意气风发的。

“所以,你也想要效仿一番,好尽快实现飞升?”流七看着无忧。

无忧却耸耸肩,“我哪有那道行,况且……”他亮晶晶的双眼审视着流七,“如果飞升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你却要一直留在这?”

“我不是不想飞升,我只是不想害死人。”

“切,这话……也就你自己相信吧,”无忧撇撇嘴,“你可是死神呃,虽然是个管下水道的。”

“你也就是个管马路的!”流七回怼道。

“那我也是你上面的!”

“有这么算的吗?”

“就是这么算的啦!”

……

流七懒得再跟他理论,侧身只管闭目睡觉,要不是来了这家伙天天在旁边嗡嗡,她从来都是一天到晚不张嘴的。

不知过了多久,流七都以为无忧已经走了,却听到他欲言又止道:“长期完不成业绩的死神会被反噬的,下场可能非常惨烈,流七姐姐,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又是一年台风时,连绵数日的狂风骤雨,让整个城市倾倒。

排水设施年久失修,这座滨海的小城,时常发生海水倒灌的情况,人们也都早就习以为常了,在漫城遍地的水中泡上几日也就消停了。

这种时候,偏偏累坏了流七。

被来势汹汹的污水搅得不得安宁便罢了,那些松动的井盖竟顺着水飘走了,来人保准一踩一个空。

流七张开护体,晕头转向地游走在污水里,施法到处填补。

无忧这家伙也不知道关键时刻跑到哪里去了,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好不容易撑到积水散去,工人才慢悠悠地来封好井盖。

流七叉着腰气喘吁吁,刚要张嘴咒骂这些不管事的,却两眼一黑倒地睡去。

……

“这两个人我要定了!你算什么狗东西,敢跟我抢人头!”

“你还讲不讲理了,这两个人明明是在我的地盘死的,你不能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抢我的吧!”

“说谁老呢?小子,今天你妈就教教你,谁说话算数!”

……

沉睡中的流七被头顶吵闹声吵醒,她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揉了揉脑门,深吸了口气,一发力,将井盖冲开,把上面两人拽了下来。

那两人一个接一个掉了下来,“乒乓”一声,撞在脑门上。

无忧捂着头吱呀咧嘴的在坐地上叫疼,另外那位“瑶姐”一碰到地板就触电般的闪起身来,待站立,挥了一把身上晶莹剔透的蓝色披肩,张嘴就要骂人。

流七被她的披肩闪到眼睛,侧过头去,一个长手伸将过去,黑乎乎的手掌瞬间压在了她嘴上:“秦瑶,你撒野也看看地方,吵到我睡觉了,知道吗?”

秦瑶不敢动弹,眼睛里却冒着怒意。

“流七姐姐,她欺负我,那两个人明明是死在路上的,她非说是她的……”无忧委屈道。

“你闭嘴!”流七瞥了他一眼,继而转向眼前的女人:“秦瑶,这不是你第一次抢人业绩了,我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你非要在我头顶拉屎,我嫌你吃相难看。”

流七突然感觉秦瑶的脸色不对,青一阵绿一阵的,一个机灵立马松开了捂住她的手。

只见秦瑶捂着胸口,弱柳扶风般弯腰好一阵吐,脖子耳朵手臂上漏出的金饰快把流七晃晕了,她干脆闭了眼。

无忧也被她这样吓到了,两人一个抱着手臂站着一个呆呆坐着,不知道这女人何时才消停。

秦瑶大概把最近吞的山珍海味吐了个干净,才缓过来,气若游丝地问了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她掏出手绢一手擦着嘴角,另一手扶在墙壁上,却感觉墙壁上黏糊糊的,又立马收了回来。

流七闻了闻自己的手掌,玩味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你乱发的污水里没日没夜地泡了几天,哦,我这里到处都是排泄物,你刚刚在墙上摸到的就是。”

秦瑶脸皱成了雏菊,一副恨不得砍了自己的爪子的表情,“流七!你算什么东西,别太嚣张!来了十年了你这里才死了几个人?你他妈的也敢跟我叫板!我还差几个人头就要上去了,挡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我劝你好好掂量掂量!你要是条识相的狗,将来等我上去了,高低让你少受点罪。”

流七只是抬起满是污泥的手指头往耳朵里扣了扣,她最烦秦瑶这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做派,只当她全是放屁,抬眼说道:“我法术是不如你,不过,说到底,你那些死人业绩怎么来的?还不是靠到处滥发海水,在别人地盘抢来的?再说,你怕是忘记了,你法术再好,到了我的地盘,也施展不开。”

流七摊了摊手,朝秦瑶逼近,阴阴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流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也上不去了,一个人待在这里暗无天日很是寂寞,不如,就扒了你这一身的衣服首饰,把你囚禁在这里,天天让老鼠陪你睡觉,污水给你冲澡,与我做伴,你说好是不好?”

秦瑶听得汗毛直立,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里,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只野兽盯得浑身发毛。在这里,她绝不是流七的对手,于是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忍着恶心,四脚八叉地沿着井道逃命似地攀了上去。

走之前不忘伸头在井盖边叫嚣一句,“走着瞧!”

流七非常不客气的“哐啷”一声关上了井盖,拍拍手继续躺下。

无忧挠挠头不好意思,“姐,得亏是你!要不然……”

话没说完,看着流七的背影无忧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惊慌地凑了过来,发现流七脏兮兮的额头上正冒着豆大的汗珠,双手发白,抖得不行。

“流七姐姐,你怎么了?”无忧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一脸担忧。

流七沉重的声音传来,“这几天消耗太大了,这场大水……不对劲。”

“什么?是秦瑶吗?”

流七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地下一定出现了大问题,得去查看一下……”

无忧赶忙拉住了她,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这些,就算真出了问题,又关死神什么事?他们是死神又不是守护神。

流七眼皮再也强撑不住,只是抓着那少年,栽倒睡去。

海域死神秦瑶,身姿摇曳地走回海边,骂骂咧咧十分嫌恶的擦着手掌,力气大的手皮都要破了,入水之前,回头看了看这座城市,眼底是愤恨与阴冷:“让你做死神你非要当什么救世主,逞哪门子英雄,哼!真当老娘没点子手段吗?”

时间转眼来到了春节,每年这个时节都比平时热闹不少,老城区这块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流七松了口气的是,松动的井盖终于重新装置了,还刷上了应景的红漆,既喜庆又能提醒大家,总算不用再操心这些弱鸡人类不小心踏空了。

马上就是流七成为死神的第十个年头了,也是她作为人类身死的第十个年头。

在她成为死神的这些年里,总共达成了3个死人业绩。

第一个就是她刚刚成为死神的时候完成的,后面两个托了那位马路死神廖克的福。

流七悠哉地躺在管道里,透过地面的铁栅栏,看着一片祥和的蓝天。

来往的行人脚步欢悦,接踵而至,喧喧嚣嚣,好不热闹。

这种时候,没有无忧来烦,也算是一大乐事了。

无忧呢?自然是趁着车水马龙,制造一点乐极生悲去了。

流七可不管这些,她虽然是个死神中的异类,但从不干涉别的神仙。

马上要到除夕夜了,今晚老城区中心广场上有烟火秀,到处张灯结彩一片通红。

清闲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过去,天色渐渐深暗下来,流七起身伸伸懒腰,准备也去凑凑烟火秀的热闹。

流七背着手慢悠悠晃着,深处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她仔细辨别着,不知又是哪里来的烦人鼠辈。

“哗啦啦!”

又是一声动静,比刚刚来的那声大得多。

流七从未在下水道里听到这样的动静,循着声音她往前快速移去,终点竟正是烟火秀的下方。

仔细一看,流七惊骇不已。

井道墙壁出现了拇指般宽的裂缝,呲拉拉半人高的长度。

这是为何?这里已经老旧至此了吗?

流七心道不好,偏偏在这时候,今晚来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地基要是承受不住,祸端顿起。

她立刻祭出法术,护着墙体,今天只好守在这里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的这样简单。

随着耳边相继传来好几声“哗啦啦”的声音,流七皱紧了眉头,这种程度的墙裂看来已经发生在好几处了。

不待多想,流七催动分身术,紧急补救。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怎么撑得过今晚?

正一筹莫展之际,流七发现这些裂缝处竟涓涓流出了水,她凑近去嗅,味道不似平时流动的污水,而是,海水!

是秦瑶!她竟然将海水悄无声息存在了墙壁之后的土壤里面,而里里外外一直在巡视的流七却毫不知觉。

流七心惊,这女人竟有这份能耐。

海水长年累月积存在地下,腐蚀了地基设施,下水管道之外不知道如今已成如何模样。

如果这些裂缝只是冰山一角,这座千万人的城市,岂不危如累卵。

一旦塌陷,流七几乎不敢想象那场景。

可是如此庞大的法术,贯穿全城,长时间保持海水的腐蚀性,还要绝不走漏风声,她秦瑶如何能做到?

来不及再想太多,越来越多的漏缝,她已经无暇顾及,打了个暗号,召唤无忧过来帮忙。

无忧慌忙赶过来的时候,流七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渍,见此情状,无忧没多话,立马施起法术,支撑地面。

两人一上一下地配合,总算稳定了下来,神仙施法,凡人自是看不见,只照常来回穿梭。

无忧这才问道:“流七姐姐,你这怎么搞的?”

流七咬紧的牙关挤出两个字:“秦瑶。”

无忧思索片刻,立即领悟,愤愤骂道:“靠!她玩阴的?太没武德了吧!”

“省省力气吧,”流七喘着粗气,“先撑过今晚,再……找她算账。”

两人好不容易撑到了半夜,已是疲惫至极。

地面上聚集的人群至少是平时的五倍,流七只在心里祈祷着,烟花秀赶紧弄完,等人群散开了,爱怎么塌怎么塌,到时候生死有命,这种场面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下水道死神能罩的。

“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广播响起,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灿烂的烟火如白昼般亮起,笑声,喊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流七一时心神不稳,崩开了一个井盖,好在那个井盖比较偏,没有砸到人。

她松了口气,不远处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的井盖半遮半掩的,便走近过来,担心别人踩中,好心的把井盖拖上了。

烟火秀渐渐平息,看着仍旧流连的人群,流七心下着急,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灵机一动,一发力,将刚刚那个被合上的井盖又冲开了去。

这一次,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伤到行人,又足够大声引起周围人的主意。

果不其然,周围的人听到巨响,回头看到这个冲开而后“哐啷”落地的井盖,都一瞬间躲得远远的,慌了神地赶紧往远处跑去,招呼着其他人。

流七心中一喜,奏效,于是她又寻了好几处,接连爆开了井盖。

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人群里发出惊呼声,大家都在催促彼此远离井盖,有不少人感到害怕,推推搡搡地远离了此地。

无忧抽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流七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放下心来,即将看到的一幕,让她血压冲顶。

不待人群全散去,却涌来一波举着手机奇装异服的人。

“妈的!”流七破口骂道。

只听带头那几人扯着嗓子对着手机夸张大喊:“家人们!家人们!这是老毛冒着性命危险给大家拍到的现场!”“井盖成精了,自爆了!”“我一得到消息,裤子都没穿就跑过来了,占个吃瓜第一线,大家点个关注点个关注”……

一片鬼哭狼嚎的,那些原本要走的人又放缓了步子,有的甚至回来继续凑热闹。

流七鼻子都气歪了,心里只有四个字:让他们死。

“流七姐姐!不对劲,你看看天上那是谁?”无忧突然出声喊道。

流七透过地面的缝隙,只见空中密密麻麻的丝线,地上那头连接着无数脑袋,而延绵往上的空中那头,连接在不停晃动的十根手指上。

而这十根手指的主人,浮在高空,一身休闲,脖子上挂着耳麦,手上不停地操纵着,歪着寸头嚼口香糖,十分散漫悠闲。

流七想了片刻,才出口说道:“是网络死神!”

“嚯,这可是新鲜职业”,无忧仰着一头卷发侃道,“看样子,这些人是他带来的,他怎么会来这里凑热闹?”

流七沉默着思索,死神凑热闹自然是嗅到了死人味,可是他如何知道今天这里......?

!!!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秦瑶这次能搞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找了帮手。

“他跟秦瑶是一伙的,无忧,我分不了身,你想个办法将这些人赶走,要快!”

“得令!”

只见无忧幻化了一个分身,是警察模样,走过去催促着这群跳梁小丑赶紧离开危险地带。

带头那人不依不饶,坐在地上竟耍起无赖,无忧掏出手铐,词严义正道:“谁不配合,就以妨碍公务带走!”

有一两个胆子小的,脸上发怵,扛着手机支架,往后撤去。

就在无忧与剩下的人继续交涉的时候,流七抬头看了看空中那位,觉得甚是奇怪。

那位只管悠哉地操纵着手里的网线,无忧的举动似乎丝毫没有毁坏他的心情。

流七心下疑虑,移开视线,向地面四周扫视过去。

虽然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一部分已经回去了,但大部分还站在原地,看着热闹。

其间有不少小孩,穿梭嬉闹,拿着手上的烟火,意犹未尽。

就在这眼花缭乱之中,流七注意到有一伙七八岁的小孩正围着一个紧闭的井盖在讨论什么。

流七无法运用分身过去,只得借助时有时无的亮光仔细辨认。

透过他们的身影,流七看到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小孩子手上,闪动的火光。

心下骇然,不假思索地朝无忧喊道:“十点钟方向,快去灭了那小孩手里的火!”

听到声音的无忧立马意会,箭步冲去。

就在紧急的一瞬间,小孩手上的火光脱手而去,无忧冲过来,就在那火花落地之前,一脚踢开了。

只听见“呯!”地一声,那爆竹炸开在了空中。

无忧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身后的小孩,却听到流七撕心裂肺地大喊:“不!”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将另一枚擦亮的爆竹投进了井盖的缝隙中。

在井盖爆起之时,无忧看到那小孩直直地盯着他,脸上全无童真的邪笑。

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传来,整个广场上的井盖全部爆起,浓烟瞬间四起,尘土翻飞。隐约间无忧感觉有雨滴落在身上,空气里瞬间传来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余光瞟到手臂上竟全是血。

血是别人的,浓烟之下,无忧已经渐渐看清一地的断臂残肢。

哀嚎喊叫声一片接一片,人们慌不择路地跌撞奔走,良辰美景之夜,转瞬成了人间炼狱。

无忧顾不上自己几乎耳聋,快速跑到流七身边,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帮她稳住地下。

“流七姐姐!你怎么样?”

巨大的爆炸之力袭来,虽然冲破了所有井盖,地面却还没有坍塌。

那是因为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流七耗尽所有力量加固了地下,可是她根本撑不住了。

她的七窍已经爆破,满头满脸血流不止,现在的流七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东西。

无忧看到她时,已然明白这一切,流七这一次必然要灰飞烟灭了,这就是死神的反噬吗?他的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悲痛,他不知道流七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他转头看了看流七,仍旧血流不止地咬紧牙关,他决定了,这一次要为她做点什么。

无忧划开胸口,闷声挖出心脏,运转周身力量,以生命为代价将法力值暴增,和流七一起撑起了即将坍塌的世界。

上面是硝烟四起的末日,下面的两人周身流光溢彩,不远处几乎令人无法察觉且快速地传来四分五裂的声音。

流七似乎意识到什么,朝着空气大喊道:“傻小子,快停下!你在做什么?”

可是接下来无忧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

“流七姐姐……”眼睛已经血红的无忧缓缓开口,“我记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了,我救了一个赶集的聋哑大婶,那辆大货车差点压倒她,我把她推出来了,自己却被挂住卷进了车底,脑袋压了个稀巴烂……呵,”

“我还记起,在我小时候,七岁那年,因为贪玩,跳到井盖上面,却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里面,那里黑乎乎的墙壁滑溜溜的,我被那些急流的污水卷得无法呼吸,”

“我当时觉得自己要死了,害怕极了,一个路过的大姐姐,却跳下井来,艰难地把我举了上去,我还记得她的裙子多好看,纯白的,她也很好看,像个天使,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个好人,哪怕失去性命。”

“那个姐姐就是你啊,你救了我,自己却死在了井道里面……”

“无忧,无忧!好孩子,你快停下!”流七焦急地大喊,她不知道这少年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旁边的人力量正在消散。

“噗.......”无忧一口血喷出来,他本就资历尚浅,如此逞强,五脏六腑早已无法承受,“还以为死神是什么好神仙呐,呵呵,原来是惩罚我们坏了他们的……规矩,救了……本就该死的人,流七姐姐,你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所以才……”

在他彻底无法支持住自己爆体而倒之前,嘴里轻轻地念了一句:“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再也感受不到无忧的气息以后,流七悲痛地发出嘶喊,四周不断地崩裂,她的分身几乎一瞬间全部消散。

世界的毁灭,来得无声无息,在一片黑暗的混沌里,流七只能感觉到身上不断被碎裂的石块冲撞着,她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断裂而跪,被压在无数挣扎的身体下面再也无法动弹。

“好累啊,妈的”,这是流七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嘴里最后一句话。

……

玉石堆砌,案牍纷杂之中,冒出一个光得锃亮的脑袋,正在埋头奋笔疾驰。

堂下款款走来一着装考究的黑衣人,轻踩脚步毕恭毕敬地站在案台旁边,手上呈上一份报告。

那光头抬起头来,约莫六七十岁的模样,圆脸弯眉,打着精致领结,留着灰白短须,他推了推眼镜,拿起报告看了看。

“嗯,还不错,不愧是惊天大事件,一次上来四个,算是大功一件了。”他连连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黑衣人不露声色,答道:“恭喜主事,这次又多了四名助手。不过……主事容秉,据说这一次的死亡成绩与预计人数相差了一倍,您看,有没有必要谨慎调查一番。”

“呵呵,”光头主事笑了笑,说道:“我一看你给我的报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那个叫流七的在,不足为奇,她不是个容易降得住的主。”

“主事何出此言?她虽然之前一直不履行死神职责,但是这一次大部分都是她的业绩啊,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黑衣人依旧是恭敬的姿态。

“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她的过错自有那个无忧替她受了,她的功劳却未必如她所愿。“光头主事沉思一番,抬眼去看那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点拨:”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廖克啊,她的位置如何也不会高过你去,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把她留在我这。”

黑衣人这才脸上显出些许不自在的神情来,但依然恭敬回复:“那主事打算如何安排?”

“将海域、网络、邪火三位留下,下水道那位,且调她去新生部吧,她既不爱死人,那就去造人吧。正好那边缺人手,地上的人呐越生越少,死神们的业绩都被拖累得越来越难看了,一会给上头打份报告,提议把新生部的指标提一提……”

流七全身藏在护体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在污水里挣扎的小孩,这是她成为死神的第三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死神的,她也不记得在成为死神前她是谁。

只是来了个衣冠楚楚的光头老爷告诉她,在下水道里完成一定量的死人指标,就可以离开这里升到上面去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可以说她只要不做任何事,这不小心掉下来的孩子必死无疑。

一个成年人在满是沼气的污水里都会窒息,更别提小小孩童了,没过多久小孩已经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地浮在污水上了。

“啊!来人呐,救命呐!我孙子掉下去了,好心人快来救救我孙子啊!”

流七抬头看去,是一个六旬的老妪,趴在井道口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看来终于有人发现这起意外了。

有一个年轻人探头看了看,脸上紧张得不得了,嘴里喊道:“赶紧报警,叫救护车!”

老奶奶一把抓着年轻人的腿,哭喊着求他下去救人。

年轻人脸色犹豫,“这种下水道要专业人员才能下去,老奶奶你还是赶紧报警,再晚就来不及了。”

路过的行人也聚集过来,有的人插着裤兜,一嘴一舌地讨论着,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要下去救人。

老奶奶看没人帮忙,跌跌撞撞地就要自己跳下井来,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劝,老人家声嘶力竭,几近晕厥。

流七看着那浮起来的小孩,脸色已然发白,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静地等了一会,双手突然催动法术。

污水聚集过来,慢慢地竟将小孩托了上来,有眼尖的路人看见,赶忙一伸手将那孩子拉了出去。

老人家终于看到了孙子,连忙爬过来,一把搂在怀里边哭喊边摇晃,孙子四肢瘫软,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老人吓得话也说不利索,抱着孙子朝路人继续求救: “好心人呐…好,快啊…救救我孙啊,没气…….啊!”

路旁的人纷纷安慰着,有递毛巾递水的,还有人手忙脚乱地打着救护电话。

就这样等了十几分钟,仍旧没有救护车的声音,老奶奶双脚打颤,抱起孙子就要走,路人劝慰道,再等等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三三两两的人群这时候也渐渐散去了各自忙碌,只留下几个热心的还在原地。

上面渐渐安静了,流七便将污水散了去,低头看了看身上那还能辨认颜色的白裙子,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当死神也不过如此,没什么难的,努力点的话说不定很快就出去了。

正当她准备坐下好好琢磨琢磨接下来的规划时,只听到上面传来剧烈的碰撞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流七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怪事,便催动分身上来看看。

十字路口聚集了一堆人,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正小声说着什么,有人拿起了手机在拍照。

流七走过去,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她感觉自己浑身发毛。

是那个抱着孙子的奶奶。

半个脑袋都浸在血液中,左边的眼珠已经掉出眼眶垂在太阳穴旁边,肠子散一地,腿弯折成奇怪的模样,而手上还死死抓着,那个早已断气血肉模糊的孙儿。

离这二人十米远,横着一辆车头被撞碎的小车,司机捂着冒血的头跌跌撞撞地走出驾驶室,拖着脚步向这边走来,走到一半便尖叫一声,被眼前的惨状吓晕了过去。

流七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旁传来路人谈话的声音:“这老人家看不清路,抱着孙子要去看医生,一下子冲到马路中间,司机也是倒霉……"“什么看不清!我眼看着她自己冲到那车面前迎上去的,就是奔着死去的……"“真是可怜,一老一小就这么死了,家里人可不得伤心死了”…

流七僵硬地转过身,拖着步子往回走,她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心脏突然抽痛得厉害,脚下一松,一下跪在路上,她双手撑地,咬牙忍着胸口的剧痛,她抬头看向前面井盖处,恍惚中却看到从里面冒出来一个大约七八岁年纪,稚嫩的脸庞上,污兮兮地沾着已经湿透的细细卷发,白白胖胖的双手攀在井盖边缘,几乎快要坚持不住。

接着一个焦躁而模糊的声音传来:“快,爬上去!你…坚持...要用力!”

那声音是从井底传来的。

那男孩死死扣着地面的缝隙,慌乱地向上攀着,滑下去几次,害怕得大哭,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爬了上来。

流七忍着身体的疼痛,强撑起来走了过来,俯身想要伸手去拉那还在井底的人。

手刚刚伸出来,看到井下的人时,流七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在井底被污水翻卷着,已经快失去意识的人,长着跟流七一样的脸。

那卷发小男孩扑在井口,大声哭喊:“大姐姐!大姐姐!”

“大姐姐”的头一点点没入污水中,直至最后消失不见,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流七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开始快速旋转起来,不一会儿世界静止了,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片漆黑里,她浮在半空,连自己也看不见。

耳边不知何人传来声音:“流七,恭喜你完成第一次死神任务,希望你尽忠职守,继续为我主效力。”

"尽忠职守?”流七缓缓开口,“为哪个‘主’?”

“自然是主宰一切之主,生老病死皆是造化。”

“造化?你是指所有人都被你们掌控,生死皆不由己?”

“你应该说‘我们’,而今你已经有幸地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呵,好荣幸,我主宰别人的死亡,而你们主宰了我。”

“流七,莫要偏执,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如此,世界方能正常运转。”

“要是我偏不呢?打破这规矩又如何?”

“没有谁能违逆,主无处不在,主无所不能。”

“去你大爷的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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