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我


我三岁那年父母双亡,当时我也只是觉得害怕而已。至于后面更多的东西,我不会想也想不到,死了就死了吧,这样想的我还不知道生死之交存在的那根线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味。

冬天的时候我终于是濒临于死亡的线了。苏杭一带的冬天并不会有确切表示寒冷的雪花但是阴冷刺骨,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天没有东西入腹,只是缩在墙角打颤,眼前也似乎有模糊的父母的影子晃动虽然印象不深但是我确信我即将和他们一起去另外一个地方。

天气冷街面上早就冷清下来,零零散散的有人往来对于我的可怜他们也视而不见,毕竟像这样是很常见的事情。

后来有人救了我的命,当时我被拥入怀里感受到另外的人传递过来的温暖,我想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

后来我长大一点,知道他姓苏。

再后来我年岁增长想法更多一些,被送到私塾里面读书,学习四书五经这些很基本的东西。生活也还不错,难免也有人讲东讲西,我也不会在意这些。

本来也不是多么好的人没有身份地位没有钱连父母都没有,我这样的人对于他们在意的很多东西都保持着不在乎的态度,毕竟算是死过的人了,没有什么会比命重要的。

当然,这种想法并不会一成不变的,让我放弃这种想法的人叫苏檀儿,我想这大概是爱情让我做出的第一个改变,往后更多也会在预料之中。

说起爱这样的字眼就免不得想起那个人,苏檀儿。

人们说就算是金刚不坏的铁人也一样的存在死穴,我的死穴叫做苏檀儿。

苏檀儿。

如果不是苏府种了三月泛滥的桃李,春光旖旎当中奔跑的小女孩笑容晴朗要盖过春光,那么我想我的命运大概是在苏家外面的某个店面做一个帐房或者掌柜踏踏实实得偿还那些恩情而没有后面那么多。

我必须要承认爱情的力量有时候会让人走火入魔,而我恰恰就是那个入了魔的人。

我觉得我很好的,真的,这不是自恋。

我年轻,容貌并不差,在苏家呆了这么些年,他们的家业很大一部分我都清楚的知悉,做什么事情也有条理,我想我是那种可以匹配上苏檀儿的人,我能帮助她获得苏家的掌舵权。

当然,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他仿佛是我一生宿敌,宁毅,宁立恒。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我说起这个名字还是咬牙切齿的。说起来就是很漫长的故事了,里面的情况也复杂,上一辈的婚约流传下来到现在应该要失去效力了吧,毕竟像宁毅这种人简直比我还要逊色呢。以前姑且可以说书香世家什么的,现在家道败落童举都没中家里也没有父老亲朋,懦懦弱弱的书呆子模样怎么可能配得上苏檀儿?

哪个位置不应该是我的嘛!!!

我承认身份地位的改变让我丧失了一些理智,但是人要有梦想这种逻辑我是一直放在心里的,之前我把苏檀儿放在那种遥不可及的位置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现在不一样,我也是一个掌柜了虽然是苏家的。但是有些事情假如不想的话那必然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我想要占有那个人彻彻底底的占有她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她结婚的时候我去喝酒了,某个青楼,酩酊大醉也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味道,无师自通的我将愤怒和爱情全部换做某种力量,最后乏力的我在脑海里放映着这些年苏檀儿的改变,我突然觉得悲伤。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嘴角讥讽的笑容也让我的愤怒仿佛一座要爆发的火山,要怎么样形容那种感受?

明明观感里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人用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方式带走。如果他好一点,至少比我好吧我想我的情绪就不会这样起伏了,可是可偏生就是那样一无是处的人。

嘿,宁毅被拍了一板砖。我知道这件事情,主意也算是我出的,这边有个家族和苏家的生意也一直处在竞争的关系,有可以利用到的东西我当然不会错过,在听说得手之后我欣喜若狂,就好像那夜我濒于死亡又重见生天一般的快乐把我所有情绪充满。

我想我还是有机会的。

对于爱情的偏执让我渐渐偏离我一开始的自我定位,也往更坏更不能想象的方向走。

当然到现在我觉得这一些改变并不是坏的,或许是我之前太年轻想法也幼稚,现在这一些改变也应该是一个男人必然要经过的,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当然我期待着宁毅会死那这样一了百了什么都好了,可他偏偏没有。

当然我不会觉得他没死就可以改变什么,我和苏檀儿的距离其实很近了,我隐隐约约的跟她说起情怀她也总是笑而不语,我觉得我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

苏檀儿的偏向是我这毋庸置疑的。

两个在之前完全没有过接触的人,变成夫妻,朝夕相对就难免会有矛盾的,而且像宁毅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我想苏檀儿一会就会愤怒起来,拿出她女强人的个性,然后不管婚姻什么的把他赶走的吧。

最近风平浪静,我在苏府收买的几个丫鬟也没有和我说这样的事情,于是我就开始害怕了。

我觉得我这样不可以了,沉默的等待并不适合这样的我了,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的。

苏家三房,大房仅有苏檀儿一枚独女固然是有男子行商的气魄可终归是女子身,二房三房里面有男子也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苏家老太爷有让苏檀儿掌舵的心思却也担心着家里面的争斗。

这是背景和前提,老太爷经营苏家的这些年,自己的手段累积下来的余威还在震荡,使得某些人并不敢做出怎样过分的事情。

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平衡打破让原本迟一些才会展露出来的一手手明棋黑手提前一点,我觉得我等不了了。

老太爷在布施的时候被刺的消息传到铺子里的时候我在喝茶,嘴角抽了抽一脸悲切的搭上马车往苏家赶,我到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那个人呀他救了一头狼回家,白眼的那种。

我的手是颤抖着的,心里交织着爱恨共存的火焰,想哭也想笑好像也没有什么起伏

苏家的顶梁柱倒塌下来的消息就像野火惹了秋枯草瞬间在整个江宁蔓延开。

苏家内部的对于掌舵人的争斗,同行之间对于皇商利益的争夺,明里暗里的对于苏家的针对其实早就蓄势待发,我只不过是将这把火焰点起来,将一切提前。

我在还没苏醒的苏老爷床前站着,面色苍白枯槁的老人已经不如当年,我想起那天夜晚那个温暖的怀抱,长大一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心情,心里陡然翻涌起来那种岁月长世事迁的感慨被我赶出去,假惺惺的流了眼泪,退身出去。

夜里苏檀儿从苏老爷的房间出来,我在树的阴影里面站在,她眼睛里面有血丝,神色憔悴。我行上去,和她并肩站着,宁立恒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那是个冷淡沉默的人,眼睛是一潭死水,泰山崩塌也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我厌恶这种表情,就像某些不通世事的少年人厌恶我现在脸上挂着的标准的虚伪的笑容。

夜色还好,整个苏家都在忙忙碌碌,灯火还通明就算没有月色也依旧明晃晃。

两道影子在缓慢的移动着。

“嗯,席掌柜。”

熟悉的声线说出这几个字,生疏见外的字眼就像一把刀在我脸上心上绞来绞去。我还是维持着那种笑容,语气轻柔。

“檀儿。”我就是那种就算是气急败坏依旧维持虚荣的风度的虚伪的人,就算是这样冷硬的态度,我还是没有转变,或许爱就是卑微到尘土之下。

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生意上面自己店铺的账目也一直因为动荡而黯淡不值一提至于私人一些的难道我要和她说她与宁立恒之间如何如何,我固然是秉承厚颜无耻的态度可是这样的东西也说不出口。

我揪着现在苏家的情势说了一些东西,简单的看法也只是很肤浅和敷衍的东西无非是想要说一些话而已。

“席掌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我有些忙。”

“好的。”我轻声答应,想要在语气里面带出我的一往情深,当然她不领情。

我站在原地看着苏檀儿在烛火灯光的映照的身影仿佛会被一道风吹散然后散落在风里,假想着面对这样的事情一个女子应当如何承受起来,心里又当有怎么的彷徨与挣扎。

有种叫做怜惜的情感升起来,把那个背影变得更为不真实并且使人怜爱。

我眼睛里面是什么?

我摇头说我眼睛里面只有满园的灯火和夜色,没有苏檀儿,我不爱她了。

突如其来的骄傲让我笑了起来,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最开始的想法仅仅是让苏家变得混乱,在混乱里面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到的东西,到现在我要的变了,苏檀儿变成附属,苏家变成我的最终的目标。或许也只是最开始的目标,谁说的清楚呢?命数这种东西,嘿嘿。

就像一开始我在江宁某个街角依偎着冷风瑟瑟发抖人生必然要走向终点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想着倾覆苏家的事情。

眼睛里面灯火背影都被某种叫做野望的巨火覆盖,熊熊燃烧起来。

我手里有苏家的命门,我大概可以这样说,皇商。

这是我一直在说的事情,之前心里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现在不同咯。

我迷迷糊糊的坐着车往住处去,脑海里面将关系缕清,一张大致的结构人脉的走向,一步步的发展,苏家外部的脱离,借助苏檀儿作为傀儡上位的资本。这一切,让我兴奋起来。 苏家为这次皇商准备的布匹,明黄色的就像清晨从窗棂洒进来的阳光,我见过成品,我也知道苏家为之准备几年的代价与其中的势在必得。

我想势在必得然后它丢失掉,才是最容易让人疯狂起来的事情。

近几天总是看见宁立恒,在店铺之间来回转悠,用轻描淡写掩饰什么都不懂的无知,他来我这边的时候我拳头握的很紧,嘴角还是带着笑容,他看了看又走了,我摇了摇头,把他喝过的茶杯扔了出去。

苏老爷卧床生死未卜,檀儿也因为陡然降临的猝不及防与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累倒了,只剩下这个无知无用的书生,用无用的方式强行撑着摇摇欲坠的苏家,我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

然后等到最后那根稻草落下来,整个苏家崩塌,我就在分崩离析的时候整合我能占据的资源。

时间过得很快,接近于胜利的姿态被我拿出来,态度桀骜。

沐浴更衣我在房间喝着酒,等着好消息上门

       我以为会是把好消息送过来的下人,来的是宁立恒,他自顾自的走 进来,在我面前坐下,自斟自饮。

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席掌柜,苏家待你不薄。”

    后来我知道,我送过去的配方,染料合成出来的布匹它是会褪色的,在竞选会上苏家拿出来次一些的布匹,而他的竞争对手,拿出来的褪色的布匹,整个天平就倾斜了。

不温不火的解决掉大患的宁毅退回幕后。

我连夜出城。

我以为这场由我拉开的巨幕它将由我作为最后微笑的人,坐在胜利的宝座上俯瞰宁毅与苏檀儿,在宁毅面前占有苏檀儿,然而我一开始预想的势在必得却丢失的下场 它竟然落在我身上,我看着夜里星空,意兴索然。

人生不过了了。

这带城郊树木茂盛,稀疏星光显不出树影斑驳,而我提着风灯穿行其间,+夜风走的比我快,我是丧家犬。

我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具体说是劫富济贫还是无恶不作,我也不关心,落到这种境地,我想唯一有可能让我把我的东西拿回来的途径就只有借助他们的力量。

假设有那么一天,我领着一群人,他们一身黑衣手持火把,刀枪明亮映着月光发出寒芒,整齐的站着等我命令。

而我站在前面,挥手,虎狼前行,苏家片甲不留。

就算此刻落魄,我还是笑了,失去所有之后这是我唯一能够找到支撑自己的希望,它让我癫狂,在官道泥路上手舞足蹈。

我找到他们加入他们经历了很多,吃了很多苦,刚去的时候也不受待见,毕竟一个外来人,初来乍到难免被排挤出圈外,而这一伙人的力量也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毕竟已经举起了违逆的大旗。而第一个要攻占的地方,便是江宁。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我并不想理会什么兵甲刀戈生灵涂炭也乐见于那个旧地被屠戮一空,我的仇人们,他们在那里。

我决定要和带头大哥说一说我的事情,这群人素来嫉恶如仇,我添油加醋的说,借着酒兴,一群秉承一诺千金的粗野蛮汉,想必也会上心帮我的。

如我所料,那日聚众饮酒半酣,我坐在火堆之中放声大哭,带头大哥让人问我为何,自然扭转黑白随口说话真真假假这种事情是我长处,一通话说的个个义愤填膺,我心里偷笑,觉得放下了一些。

时间过去很久了,占据江宁的计划也一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小波一小波的人的进驻,兵甲隐藏在货物也跟着入城,我一直以来漫长的等待,很快就会随着某天夜色的降临得到它们应该有的回报。

而终于等待那一天的我,看着江宁燃起来的夜火,整座城市明亮的犹如白昼的火光就陡然之间焚烧了夜空,我带着一群人悄悄的随着洪流来到了苏家大院门前。

宁立恒已经有了孩子,他和苏檀儿的孩子,时间总是前进,命数也不确定,我们赖以为生一往无前的信仰最终也只是一滩废墟与泛红的血水而已,我心里有这样的感慨,看着熟悉的大门,悄悄的挥了挥手,人群犹若洪流,黏带着飞溅出来的鲜血缓慢的推进,而我站在火光之下,风吹过来的时候火把光芒雀跃起来,我想我脸上的笑容与如释重负想必应该是很好的画面。

现在宁立恒站在我眼前,手里提着满是鲜血的刀,肩膀上的伤口在往下滴血,而分不清是别人还是自己的鲜血在身上脸上到处散布,脸上也没有狰狞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样子,他咧着嘴对我笑了笑,夜色映着刀芒血光,眼睛里面也映照着火焰和血,假如要形容的话就是择人而噬的虎视眈眈、

当然我并不慌张,我身边还站着几个人,悍匪嘛手底下见功底的东西大家都清楚,谁没有一点本事,他们的眼神里面看着宁立恒的长衫眼睛里面露出不屑,我悄然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人群里面。

其实当时已经算是大局已定了,我们这边的人分散开,到处杀人,苏家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被他们死命护着的主人这些还在残喘,这个宁立恒手底下有一些功夫倒是出乎我意料的东西,只可惜就算有也无伤大雅,我身边的三个人把火把随手扔掉,手里闪烁起刀光和宁立恒战成一团。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宁立恒还有这样的本事,刀在夜色和火光之中抢动风声,而四下的哭喊挣扎的呻吟歇斯底地的乱叫,让一切变得更乱,我对于打斗这种事情并不在

意,宁立恒就算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终究还是难逃死字。

其实他是可以走的,他把他的亲眷或者是亲近一些的人已经安排走了,他现在心里面愤然燃烧起来的火焰让他冲过来找我要杀我,苏家宅院很大,到处都是死人,他迎着一堆悍匪,杀过来来到我这里,要杀我,当然我不认为这是有效的。像我这样,就算经历过那样惨痛的过去,我也没有手持利刃叫嚷着要把宁立恒杀了,借势而为才是君子之道。

我这样想着,刀光突然就猛烈起来,手里的火把晃了晃,我抬头看见宁立恒那张满是血污开始变得狰狞的脸,他手上动了动,我突然觉察出刺痛的疼痛在心头翻涌,然后就好像 烟花一样盛放的血色在我的心口往外攀升。

嘿嘿,我竟然死了。

好了,我的宿敌,这场游戏你赢了、

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环抱原来和濒临死亡的时候血液倒灌进身体的温暖是一致的呢。

我一生宏愿,爱恨纠葛,卑鄙无耻下流做作歇斯底里在今天和重生之日仿佛都已经划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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