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忧伤冷如暖

阿冷一直是觉得,是没有人爱自己的。

忧伤如冷,而你,恰似暖阳


                              一

杜老师的物理课,着实是让阿冷头疼死了,什么力,什么电,什么磁,什么理论,阿冷听的头都要大了,阿冷觉得自己当初着实是脑袋发了昏。

发了昏去学理科呀,早知道应该去学文科嘛,哦,只需要坐在那里,摇头,阿冷想,说不定会摇头呢。背呀背,背呀背,从什么夏商与西周背到那伊拉克战争,没准还会嘟囔一句哪来这么多战争呢。但是总比让人昏昏欲睡的物理课来得有趣。

也许未必是这样,但是此时的阿冷,就是这么想的。

读物理如雾里,不懂物理。

阿冷真想给发明这句话的人来一个拍手叫好。

怎么就说到了阿冷的心坎里呢?

教物理的杜老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是外号却不叫“地中海”,同学们都叫他安眠药。

于是经常听到同学们的安眠药来了,安眠药怎么怎么样,每当听到安眠药三个字,阿冷就偷偷捂着嘴笑。

你看,这个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呢。弯弯的眉毛像月牙。

当然了,没人注意。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阿冷,永远是那么的不起眼。

估计有人还不知道班里有阿冷这么个姑娘呢。

阿冷边擦黑板,边这么想。

阿冷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是个每天下午放了学都无义务主动擦黑板却估计有人还不知道班里有阿冷这么个姑娘的孩子。

阿冷细致地擦着,慢慢地擦着,有些可惜把安眠药的板书给擦了。

阿冷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总是照着黑板上安眠药的板书把错题整理完了,把习题都看完了,然后细心地擦完黑板,这才收拾收拾回家。

可是这样的阿冷,极少说话的阿冷,坐在教室最角落的阿冷,笑起来很好看的阿冷,如果不是中午的事,可能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女孩指着阿冷的鼻子,气得一抖一抖,在课间操响亮的乐声中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姗姗,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没有。阿冷小声解释着。

明明我昨天下午急忙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我的东西丢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孩气得吼叫着,你快点拿出来呀,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呀,你怎么还做小偷呢,你真坏呀。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啊。阿冷急了,她本只有见陌生人才脸红的,如今脸却比见陌生人时脸更红了。

一千多啊,那是个一千多的手表,你赔的起吗。

阿冷呆了,她去哪里拿这一千块钱啊。

阿冷想也没想,迈步朝门口走去 ,她要去找老班呢,老吴会替她主持公道的吧。

突然有一只手拦住了阿冷的去路,阿华呢。他轻轻开口道:快上课了,回座位去吧。

上课铃就这么应景地响了起来。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这是阿冷最后的声音。

哦,她那机灵的耳朵,可以听得见姗姗喜欢阿华。也可以,听见,小偷,小偷……

哦,小偷。

                              二

校门外的甜品店,夏季正是卖冰淇淋最兴旺的时候,金色的阳光照在诱人的冰淇淋上,平白为它增了一层光圈,这时候,若是能吃上一口冰冰凉又甜甜的冰淇淋,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但是阿冷只是想了想,舔了舔唇。

望着那些围在冰淇淋店周围的同学,阿冷突然很羡慕。尤其是她们的笑脸,映在阿冷的眼睛里,比阳光还要刺眼。

但是也只是羡慕了,片刻,阿冷静静地走了。

阿冷走路有一个习惯,喜欢找个石子踢在脚下,一路踢到目的地,那便是极大的欢喜。

踢着踢着,石子被踢到了一处草丛,阿冷是个固执的姑娘,她轻轻地走过去,石子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盆仙人球。

许是营养不好,那仙人球呈现出并不健康的黄色,也许主人是因为它快要死了才不要它的吧。

阿冷轻轻捡起来,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轻轻的抚摸,也不怕扎到,开心地转身离开。

阿冷又找了个石子,踢着,踢到家。

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有一个姑娘,在路上踢着石子,一蹦一跳的。

阿冷的学校本也不在城中间,算是比较偏僻的位置,阿冷妈在城外农村租了房子,每天下午,阿冷都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家,正好省了住宿费。

还没到家,阿冷远远就听到了争吵声还有剧烈的摔东西的声音。

阿冷停住脚步,想了想,转身往田地的方向走去。

田野无疆,这个时节,麦子还是绿油油的,放眼望去,煞是好看。

阿冷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写起安眠药布置的作业,那盆小小的仙人球,就静静放在她旁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阿冷轻轻吟起这句诗。这是她能想到的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句有关黄昏的诗了。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而灿烂的红,远处的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阿冷轻轻躺在麦子上,仰头,看着天边的美景。

迷迷糊糊的,阿冷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眼,天已经暗了,呀,原来一觉睡了这么久啊。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阿冰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哪怕是在有点暗的天色中,阿冷还是清晰地看见了阿冰眼中的不屑和不耐烦。

阿冷心一紧,但是还是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赶忙笑着冲阿冰道:呀,睡过了头,这就回去呢。

阿冷笑着,蓦地看到阿冰手里的烟,她急道,阿冰,你怎么吸烟呢,吸烟不是好孩子啊。

你才是孩子呢,烦死人了。

阿冰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阿冷尴尬的笑,你才上初中呢。

阿冰潇洒地吸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圈,转身,快步离开。

阿冷还没进门呢,一个扫帚就砸了过来,阿冷躲开,紧接着又是一个扫帚精准地砸上。

你这个死妮子啊,你死哪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干脆死外面好了。

阿冷妈一边骂,一边打。阿冷瞥了一眼凌乱的家,忍着妈妈的打骂,双拳握着,指甲紧紧的陷进肉里,却不知道痛似的。

一切,习以为常。

等到那个女人累了,放下手中的扫帚,阿冷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妈,我睡觉去了。

                          三

阿冷是个懂事的姑娘,每天中午,当别人都在家里或者宿舍睡着甜美的午觉,她都要去捡废品。

捡废品不是为了补贴家用,纯粹是为了自己上学。

学校减免了学费,再加上贫困生补助,阿冷捡着废品,总归是能把日子过下去。

家里是不会给她钱上高中的,要想上下去,她只能捡废品卖钱,要不只能退学了。

把桌子上几个空瓶子拿走,阿冷又去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正在翻着,却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阿冷慌忙低了头,那男生愣了愣,终究一句话没说,拿了东西走了。

阿冷有些尴尬,但是随即扯出一个笑脸。

这有什么呢。阿冷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然后,又轻轻笑了一下。

窗口的仙人球,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终究是好养活的植物,浇上了水,还是活了过来。

阿冷喜爱的不得了,放在窗台上,让它沐浴着阳光。

大概班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窗台上,还有这么一个顽强而充满生机的生命,勃勃地生长着。

也是,连阿冷都不被大家注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呢?

阿冷出发去学校的大垃圾桶,学校的垃圾都往这运,赶在环卫车来带走这些垃圾之前,能收获不少呢。

一阵阵恶臭传来,夹杂着苍蝇飞来飞去,还要时不时提防可能撒倒的方便面汤。可即便是这样,阿冷还是开心的,尤其是发现一个瓶子,一堆不要的废纸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旁边的环卫阿姨总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欲言又止。

呵,怪不得要偷东西呢,原来穷得要来捡垃圾。

阿冷故意像没有听到姗姗和她伙伴的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像没有她们出现一样,该干嘛干嘛。

阿冷和管垃圾的阿姨求了好久,让她能在学校里找个角落存放自己这些废品,每过几日,阿冷就要去一趟废品收购站。

其实阿冷不在乎她们的窃窃私语,不在乎她们看自己的异样眼光,不在乎她们在她经过时指着她的后背说道她捡垃圾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做小偷。

但是当阿冷,经过昨天在教室看到她翻垃圾桶的男生的座位, 看到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五个空矿泉水瓶子还有几个破旧的草稿本的时候,她是在乎的。

从未像这一刻,她的心里,出现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打开了一个缺口,但是片刻,她又冷静地把缺口堵上了,如果能堵上的话。

她没有哭,只是轻轻拿走了那几个瓶子和草稿本,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四

阿冷终究还是不能再上学了,阿冷爸一次醉酒骑摩托车,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当场人就没了。

阿冷爸的葬礼上,阿冷没有哭,她哭不出来,这个无数次酗酒打她,骂她是赔钱货,无数次想让她辍学打工的男人,同时也是给予她生命的男人,现在躺在了地下,盖上了土。但是她哭不出来。

阿冷在心里想着,终于结束了,一切。

阿冷看了看,阿冰也没有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阿冷又看了看,阿妈也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眼里没有光彩,也没有眼泪。

纠缠了大半辈子的冤家,终于也结束了。阿妈这些年流过的泪,挨过的打,受过的罪,终于结束了。

一场奇怪的葬礼。

本来也没有几个人来参加,阿冷爸酒鬼的名号方圆十里闻名,人人都见到他恨不得躲起来,眼下他人没了,来送别的也没几个。

当然,阿冷爸没了,阿冰还在读初中,阿冷理所应当的退了学,因为她要给弟弟挣学费。

用阿妈的说法,女孩子嘛,读书有什么用,早晚嫁过去是人家的,我以后也不要你养老送终,你只要出嫁前挣点钱寄回家就行了。

去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是中午,教室里没人,大家都午睡去了,阿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当然那盆仙人球是无比的重要,阿冷的书是早卖了的,行李也不多。

阿冷又经过那个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几个瓶子,阿冷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拿了,愿他看见这几个瓶子依旧安静地放在桌子上,能明白,这是她予他的道别。

出了教室门,令阿冷惊讶的是,门外站着一个人。

安眠药。

他只是用包含了许多种眼神的目光看着阿冷,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孩子,好好的。

他只有这一句话。

许久,阿冷狠狠点头,又抬起头:我会的。

这么感人的场景,阿冷没有哭。

离别嘛,本来才是这是世上万事万物的归属。无需感慨,无需忧伤。

所以,阿冷想,有什么好哭的呢?

阿冷这么离开了,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坐在教室角落的姑娘,笑起来眉毛像月牙一样好看的姑娘,轻轻地离开了呢,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只是当他们看见没人擦的黑板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奇怪呢?

阿冷跟着一个远房表姐去了大城市打工,在一个酒店里端盘子,当服务员。

薪水不高,但是管吃管住,工资基本上都寄回家供阿冰上学了,但是阿冷从不往家里寄一封信打一个电话。

阿冷初来大城市,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五光十色,魅力万千,也看到很多人沉醉在这个世界的灯红酒绿之中。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阿冷以前从未想过的世界,来自农村的她,顽强而又坚定地在这个世界生存着。

服务员的工作终究是没有干长久,在老板一次次猥琐的非礼之后,阿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她表姐挨了一顿骂,自然是把这骂还到了阿冷身上,不再管她。

好在阿冷长这么大,什么活没干过,她的坚韧,支撑着她不会倒下。

以后的日子,阿冷送过外卖,做过保洁,去超市当过推销员,也又去过别的饭店端过盘子,她干过许多许多脏活累活,但是脏活累活虽脏虽累,阿冷想,它们凭什么压垮我呢?凭什么呢?

                          五

阿冷的第一个男朋友是她做超市推销员的时候认识的,那个男孩连着给阿冷送了一个月的早餐。抱着心中最后一点被爱的期许,阿冷接受了他的追求。

彼时,阿冰的弟弟原来早就退了学,拿着阿冷给他的钱游手好闲,打架斗殴被关了进去。

阿冷不再往家寄钱,把挣得的钱自己存了起来,希望有一天开个店面,自己做老板。

阿冷一直想,自己爱不爱男友呢?也许是吧。但是当某一天,她那个男友喝得醉醺醺吐了一地作势要打自己的时候,阿冷还是颤抖着地快速跑出了出租屋。

她仿佛看见了父亲与母亲,仿佛想象到了自己的后半生将会重复母亲的悲剧,仿佛身体又感受到了父亲狠狠打自己的疼痛,仿佛耳畔又环绕着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动手的声音,这些是如此的挥之不去,从小便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化身自己的梦魇。

那些像藤蔓一样的噩梦,无论阿冷怎么试图摆脱,始终紧紧地缠着她。

有时,阿冷在半夜醒来,心脏疼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抽着自己一般。阿冷不哭,她只是轻轻地抑制住自己呼吸,好像要让心脏停下来似的。心脏停下来就不会疼了吧,阿冷想。

母亲在旁边安静地睡着,阿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抑制住自己的呼吸。

阿冷是不会哭的,从小被打是不被允许哭的,哭只会换来更加更重的打。而像她这样一个被打得再厉害都不吭声的女孩,怎么会哭呢?

阿冷总是对自己说,你要多笑笑呢,你要多笑笑呢。

可是,谁来告诉她,究竟为什么要笑呢?

而现在,阿冷只是疯狂地在路上跑着,她的心里充满着说不出的情绪,她只是疯狂地跑着,喊着,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分手以后,阿冷还是像从前那样一个人艰辛却努力活着,她拒绝所有人的亲近,脸上永远都是一幅冰冷冷的表情。她心里那扇好不容易微微开启的门,似乎又关上了。

得知母亲去世,是阿冷一边在路上踢着石子一边拆开自己好久不联系的表姐给自己手中的这封信的时候,上面说了她母亲心脏病去世的消息。她淡漠地看完,没有表情。

仿佛还在昨天,那个会让邻居写信骂她是赔钱货为什么不多寄点钱回家的母亲,如今也如父亲一样,去了另一个国度。她的人生,真的只剩归途,再无来处了。

阿冷想了想,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快到回忆起往昔,仿佛觉得那遥远地像一场梦。

梦里她几回低诉挣扎,几番痛苦反复。如今,想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可是,它们是这么的真实。

抬眼,冰淇淋店前面围了一群姑娘,开心的吃着冰淇淋,阿冷愣愣的看着,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

那些姑娘有说有笑,这一幕像极了高中时看同学吃冰淇淋的场面,那些笑靥如花,总是能轻易刺痛她的眼睛。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回想起来,人非而物亦如此。

阿冷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直到一个男孩递给她一个冰淇淋。

阿冷第一次吃冰淇淋,很甜,很甜,甜到仿佛能忘记以前所有的忧伤。

缘分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就像那个给阿冷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冰淇淋的男孩,叫阿寒,后来成了她的丈夫。

尽管她与阿寒从相遇相识相知相恋到携手迈进婚姻的殿堂,用了好久好久的时间,但是阿寒仿佛拥有打开她心房的钥匙,也许过程艰辛,但终于是打开了那扇门。

                            六

阿冷只是问了阿寒一句:你是同情我吗?

阿寒望着那饱含着苦楚而又期望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他与阿冷如此相像,做什么都是轻轻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又何来的同情。

阿冷固执着想着,我才不稀罕你的同情呢。

望着那个失魂落魄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踢着石子的女孩,印象中她笑起来很好看,眉毛像弯弯的月牙儿。可是现在,她好像不爱笑了。

有一个男孩,轻轻踢了一个石子,赶上前面那个女孩。

阿冷看到那个男孩追上来踢出一个石子,一下子踢出好远,阿冷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踢出脚下的石子,踢到比男孩的石子更远的地方。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踢了起来,像比赛一样。

如此简单的游戏,如此幼稚的像孩童一般的举动,路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俩。但是那两个人,不管不顾的,只顾着比赛踢着石子,他们只是笑着,开心地笑着。

好久没有开心地笑,仿佛石子踢得更远就像赢了全世界一样,两人疯狂地踢着,忘我地踢着。最后加上了大吼大叫,肆意地,像两个疯子。

直到天边的红霞,绚烂而瑰丽。

他们轻轻躺在公园的草地上,望着天边,就像过去的某年夏天,阿冷轻轻躺在绿油油的麦田上,望着天边的景色,身边是盆仙人球。

而此时,身边是个男孩。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我是阿寒。

阿寒,阿寒。

那些本想尘封的记忆,就这样,因一个名字冒了出来。

犹记得那时年少,总有一个男孩,会在桌子上放上几个空瓶子、几本用完的草稿纸。他对人总是很冷漠的样子,却会细心照料一个坚强的女孩。

阿寒,阿寒。

他轻轻附在阿冷的耳边,阿冷,其实我们都一样。

当他在路边哭着追着爸爸的车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当他在破旧的孤儿院经历一次又一次被人拒绝领养的时候;当他好不容易有了完整的新家却不久后只能与养母艰辛为伴的时候;当他无数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究竟有没有意义的时候……

当他在教室遇见一个有着不幸家庭却仍爱笑,甚至可以在捡废品的时候也微笑的女孩的时候……

他轻轻附在阿冷耳边,阿冷,其实我们都一样。

阿冷,那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变成一个人好不好?

没有人知道那个姑娘听到了没有,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脸上被暮光洒了一层温柔的光辉。

阿冷和阿寒成了好朋友,两个悲伤而孤独的灵魂,也许上天安排他们彼此救赎。既然相遇,那份不易的温暖,一旦汲取了就再不想失去。

阿冷听从了阿寒的建议,一边挣钱,一边备考大学。其实阿冷从未放弃对学习的渴望,那明亮的教室,浓厚的氛围,知识的浩瀚,每一样都吸引阿冷走近那个地方。

可是,曾经,总有什么,让这变得无法触及。

阿寒穿插在阿冷的生活中,成为她备考的最坚强的后盾,他总会在阿冷需要他的时候出现,甚至要承包了她的一日三餐。似乎有了他,阿冷便不大操心那些生活琐事了。

备考很难,尤其像阿冷这种早早高中辍学的。每当阿冷累到伏在桌子上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安眠药以及那整整齐齐的一黑板板书。

当初那些让阿冷头疼的什么力什么电什么磁什么理论,现在更让人头疼了,但是好在阿冷有备战考试的法宝,抄的安眠药的板书,两大本,阿冷没有舍得卖。

噗嗤。阿冷突然想笑了,安眠药安眠药的叫,她都快忘了安眠药老师的本名。

孩子,好好的。

每当想到这句话,阿冷就会想,嗯,我会好好的。

                              七

阿冷自己在外是从来不过节的,从小到大,每到逢年过节,都是酒鬼明目张胆喝得烂醉如泥的日子,永远都是止不住的争吵和酒鬼醉后的胡言乱语,她尤其讨厌过年,不是一家人待在一起守岁,而是把家里的东西摔的粉碎,碎碎一点也不平安。

阿冷也不会忘记,那年除夕,阿寒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阿冷,我爱你。

阿冷哭了,长这么大,哪怕是前男友,都从未跟她说过爱她。所以,她是如此轻易地哭了。

当班里的人都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是小偷的时候,她没有哭;当父亲母亲毫不心疼打她骂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捡废品被方便面汤淋了一身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一个人孤身在这座城市打拼没钱吃饭处处受辱的时候,她没有哭。

但是现在,她哭了。哭得泣不成声,泪流成河。阿冷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眼泪,她好像哭出了从小到大自己忍受的所有悲伤。

她以为自己是没有眼泪的,竟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哭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所有,都在这一刻,宣泄了。

哭过之后,她抬起头,坚定地对阿斌说,你以后一定一定不要喝酒不要吸烟不要打骂我不要……,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他轻轻吻去她的眼泪,他说:好。

她也说:好。

是谁在给谁何时的答案呢?

阿冷考上了大学,阿寒曾经上过的名校。仿佛从遇见阿寒那刻起,她的人生,黑暗在慢慢地减少,光明在逐渐增加。

可是,谁又何尝不是呢?

那年的高中同学聚会,阿寒带着阿冷参加,十指相扣,阿冷的脸上竟有难得的羞涩,她脸红了,不是因为见到陌生人,不是因为被人诬陷小偷,而是在所有人面前与爱人双手交握的时候。而阿寒,看向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女孩,目光中都是温柔。

阿冷再见到阿华的时候,当着全体同学的面,他对她说,对不起了阿冷,当初的手表不是你偷的,我知道那是姗姗想送给我的,可是我不喜欢她,是我给扔了。

阿冷淡淡一笑,这些陈年旧事,她都快不记得了。现在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轻轻走到早已白发的安眠药面前,轻笑:老师,您看,我好好的。

如您所愿,我会一直,好好的。

她笑起来了,眉毛好看得就像天上的弯月亮。

彼时的阿冷已经拥有了幸福的生活,诚如她所愿,读完书工作了两年,她开了一家店面,把阿冰接来让他帮忙。她与阿寒一同奋斗买了房买了车,拥有幸福的婚姻和美满的生活。

一切,好好的。

                            八

女儿出生的时候,阿冷给她取名叫阿暖,小名球球。

阿冷抱着女儿,窗台上一盆仙人球正在旺盛而坚定地生长着。哪怕艰辛,哪怕风雨,仍阻挡不了那棵生命如此努力而执着地活着,并且活得生机勃勃。

窗外阳光正好,暖暖地洒下来。阿冷眼神温柔,轻轻地对女儿说:

阿暖,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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