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儿

俗儿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村子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众多的小伙伴们当中,总有这么一个影子,她倚靠着墙跟,呆呆地羡慕地甚至有些冷漠地望着蹦蹦跳跳的我们,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永远带着忧伤。

记得小伙伴们都不和她一起玩,因为她是一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大人们这么说,孩子们也都这么说。村子里的老人见了她摇摇头:“俗儿她娘不正经,委屈了孩子”,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渐渐都长大了,在这众多的姑娘们当中,要数得上的就是俗儿,她高挑的身材,白析的皮肤,还有那一头美丽的秀发齐到腰间,伙伴们都很羡慕她。俗儿心灵手巧,也很会打扮自己,亲手织的白毛衣套在身上,再配上一条牛仔裤,好美,好美。俗儿没上过学,却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这正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私生女是既聪明又漂亮。可我依然忘不了的还是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带着忧伤,藏着无奈。

俗儿这不是你的错,来到这个世上你没有错。你为什么那么冷漠,难道你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俗儿,当别人取笑你是个私生女,是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时,你为什么没有回应?哪怕你狠狠地瞪他们一眼也行啊!俗儿你醒过来吧!走到我们中间来吧!当村子里放羊的那臭小子冲着你不怀好意地嘻笑时,你为什么不回应他一个嘴巴子。还有那些刚从地里收工回来的臭男人嘻嘻哈哈在你身上肆意妄为时,你为什么不反抗?俗儿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吗?俗儿你知道吗?我们好后悔,后悔没让你和我们一起跳皮筋、跳绳……。我们好后悔,后悔没和你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一年又一年,儿时的伙伴像出笼的鸟儿陆陆续续飞出了小村庄,有的外地求学,有的外地打工,有的嫁做他人妇。唯有俗儿留在小村子里。

数年后,在北京工作多年的我回家探亲,偶然向娘问起那个既美丽又冷漠的俗儿,娘叹了一口气说:俗儿她娘跟一个外地的包工头私奔了,撇下了俗儿一个人,她经媒人说和去年嫁给了本村一个大她三十多岁麻脸的聋哑男人,结婚不到半年,她男人竟然在过马路时不小心被汽车辗死。人们都说她命硬,这种命是专门克夫的命。所以直到现在没人敢再娶她。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里不是滋味,或许多年读书积累的沉淀唤起了我的同情心。我不顾一切地飞奔到荒郊野外那座不能再小的土坯房屋前,屋里出来的俗儿已经是个典型的村妇,她曾经高挑的身材已经发胖,纤细的手指由于劳作变得骨节粗大,白析的皮肤早已被阳光照成紫红色,透过眼角却还能发现她曾经的美丽。“俗儿,”我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先是一怔,眼神立即又变成先前的冷漠与无奈。

俗儿你醒过来吧!你来到这个世上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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