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节过后，初中同学组织了聚会，丁盟和王小穆见面了。

他们距离上次见面，时隔了十五年。

十五年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

表面上看，王小穆并没有发胖。他自己打趣说那是因为长期工作操劳的。

肤色不如年少时白皙了，瘦削的脸型、体型虽然还在，但气质却完全不同了，可能是眼神里看得出沧桑的缘故吧。

因为天还很冷，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双面绒大衣，里面套着v领的墨绿毛衣和白色衬衫，看得出来是熨烫过的。年纪上已经不再年轻，若单看衣服，还是有些质感的。

不过，手里却拿了个不合时宜的黑色皮质公文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协调。

中学时的他，眼睛明亮，神色中有时还带着些羞怯，即便是一件简单的衬衣校服，也是少年感满满的青春气息，还是好看的那种。

不过，那时原本就是少年嘛。

02

聚会席间聊起一个话题，在座的每位同学说出自己在学校的暗恋或初恋对象。

王小穆排在第五个说。

轮到他时，支支吾吾的。看情形不是没有。

前几个有或没有，都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没耽误太多时间。

支吾了半天，其他同学开始调侃了："哥儿们，爽快点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了也没什么嘛。"

"对嘛，咱们聚会前都说好啦，主要宗旨是共同回忆下少年时光嘛。不搞拆散一对儿是一对儿那一套。"

... …

王小穆还是没说，而且这时竟有点脸红了。

他旁边的强子看的有些着急，接话道：

"好啦，同学们都别逼他啦。他不说啊，主要是当年的女主角今天也在现场，怕你们起哄。"

强子是王小穆初中时最好的朋友，他俩一直有联络。

"今天也来了？那可太好猜啦。”

他们这届，一个班里有五六十名同学。这次的聚会一共到了16个，男女生各八名。

这种比率下，要猜出来并不难啊。

开始有男同学锁定目标了，丁盟则装作淡定的模样，可这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有一池塘的水波涟漪。

强子接着说："她在咱们班成绩相当不错，大才女；尤其是语文，作文写的特别好，常被老师念。

在学校那会儿，尤其是周末或放假，我常陪着小穆去这位女同学家附近晃悠。而且她现在看上去状态也很好啊，依然青春、文静，还多了点儿知性。”

03

聚会上来的八名女生里，只有丁盟当年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名里。

这样的提示，所有人都不费吹灰之力的猜出来了。

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丁盟当然也知道是在说谁，但没想到强子对那时候的自己评价还挺不错的。

在中学十三四岁的年纪里，天天穿着校服，她觉得在人堆儿里是找不到自己的，平凡又普通。

今天的丁盟穿了一件大方修身的宝蓝色大衣，搭配棉质白色帽衫，干净的小白鞋。她从不折腾头发，发质也还保持的不错。又因为一直都注意身材，所以依然体态轻盈。

一个人的面容里看得出她对生活的态度。丁盟看上去比从前的少女时期更柔软灵活了，脸上也没有那种被生活折磨过的疲态和憔悴。

同学们也都对她赞赏有加。

不过，这个聊暗恋对象的话题，如果有一方没来，大家还能开开玩笑什么的。

可两人都在场，这下有点尴尬了。但大家都想知道丁盟是不是喜欢过王小穆。

不过呢，聚会前就说好了，不摆谱儿，不开豪车，不聊房产。关于过去情感的事儿，大家开玩笑都别太过分，免得影响各自家庭和睦。

组织者是大志，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听说做事情也很周到。看这情形，他赶紧张罗着下一个继续，尽量不让任何人感到为难。

04

轮到丁盟说时，她避过了在座所有同学的目光，说了一个其他的答案搪塞过去。

言语中没有提及王小穆。

但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当年看到他会脸红的厉害，可脸红也想要见到他，想下一次他的纸条会什么时候递过来；

夏天晚自习，学校组织在操场看露天电影时，两人座位离得很近，她暗自开心了好几天；

当时为了王小穆，还特意买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写他的名字，写收到他纸条后的雀跃心情。

学生时代喜欢一个人，会觉得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都是幸福、满足的。

“还是不说吧，免得被同学拿来逗乐，也免得大志再来张罗局面。” 丁盟心里这么想着。

自己虽然和同学联系的极少，但王小穆一直在家乡生活，年少时的同学圈已经升级为工作生活圈了。

她也没想着要怎么样，可聚会散场，一旦被同学散开，会轻易传到王小穆老婆那里。即便没事，可能也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吧。

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同学聚会依旧进行着，各自说着以前干过的糗事儿，然后大家哈哈哈笑笑。

王小穆和丁盟则是相处得很拘谨，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还是跟着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吧。

05

其实，十四岁时，丁盟就知道王小穆喜欢着她。

事实上，是两人互相喜欢着。

在最该用心念书的年纪里，情愫却也如同自然生长般，在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在不允许早恋的校园里，无数双老师的眼睛盯着，学生之间是不能谈恋爱的，重点是学习。

但这不能阻止他们情窦初开。其实，这是人成长的自然规律。谁能阻止得了呢？

至于是怎么开始对王小穆有好感，并喜欢上的，丁盟说，有一次物理老师让他到黑板上画一个复杂的电路图，王小穆从容不迫的完成了这个任务。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自信的神情让她觉得好看极了。

丁盟偏科的厉害，一向对物理电路图很迷茫的她，当时觉得王小穆浑身都是耀眼的光芒。

少女时代的感情呀，总是凭着天然的、一瞬间的直觉。

不过她说，现在回忆起来，虽然觉得那种感觉青涩幼稚，却也清澈通透，不含杂质。

他们之间主要靠传递纸条来沟通信息、情感。

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武侠小说，看完后告诉丁盟：“天龙八部太好看了，我希望自己是乔峰那样的英雄大侠。”

丁盟回他说：“但我不是可爱的阿朱啊。”

他说：“你是可爱的你自己呀，但你也是我的阿朱呀。”

丁盟对着这句话看了老半天，眼睛看着心里笑着。她是他心里的阿朱。可是阿朱最后被乔峰打死了呀，大概是他忘了吧。

也许每个少年心里都有一个大侠梦吧，然后身边有个能够温暖他的、精灵般的聪慧少女。

06

临近中考的某一天，王小穆给丁盟一封信。

信上说：“ 我家里出点事情，要退学了，祝你能考上理想的学校，这里有些我攒的零花钱，你拿着花吧。反正我以后可以自己赚钱了。”

他的字迹一直都不像学生体的那般工整，倒像老师那样写的流畅、错落有致。丁盟心里想，大概全年级的同学里，王小穆的字算是最好看的了。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退学。他明明就很聪明，理科常考第一的。

她想劝他参加中考，可他说奶奶病了，没人照顾。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从没听他说过有关爸妈的事情。听同学说，他的家境有些复杂。

可是小孩子哪懂这些呢？谁也无力改变这个局面。

初中毕业后，丁盟读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有时会想念王小穆，那个眼睛明亮、自信的少年。

有时，他会打来电话，也会写信，说他的工作。他跟着长辈学做生意，想来应该是很辛苦。

高一寒假的大年三十晚上，王小穆打电话给丁盟，说要给她捎新年礼物。春节跑去她家，吃饭、打牌，看上去似乎是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去的。

丁盟家境算是小康，父母希望她能念好书，读大学，然后有个不错的工作，嫁个势均力敌的老公。

她妈妈自然能看出王小穆和丁盟的关系不似普通同学那样。

那年春节过后，王小穆又打电话，被丁盟妈妈接到：“小穆啊，你们现在都还是孩子，谈恋爱呢，还显得早了点儿。丁盟精力得放到学习上，你虽说是不在学校了，但是需要学习的地方也很多，别放弃学习。

我作为长辈呢，想跟你说句话：时间精力用在哪儿，哪儿就能让你有收获。感情不应该是你们现在重点考虑的事情。”

王小穆从那之后，他就很少再给丁盟写信。

渐渐的，他们完全生活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也慢慢失去了联络。

07

丁盟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并留在那里工作。

王小穆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他说：“我看了你空间里的照片，更深刻的感觉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看上去那么朝气蓬勃，而我却早早成为了世俗的生意人。

很后悔我当时没有坚持读书，其实，你妈妈说的对，我不应该放弃学习。起码，我们可以保持在同一个精神世界，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

最后一次知道他的信息，是王小穆结婚时。他通过网络让她看了他老婆的照片，那是个笑容甜美的姑娘。

除了祝福，似乎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丁盟说，其实偶尔也会想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可是冒然的联络，只会增加误解。时光变迁，我们俩的生活再也没有了交集，也就找不到了任何需要联系的理由。

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任何见面的机会，但是对于十四五岁时这段浅于爱情、深于友情的时光，谁说不是美好的记忆呢？

谁的年少时代没有过一些珍贵的秘密呢？

也许这就是青春吧，曾有过这么一个少年，不会想起也不曾忘记。

最后都各自南北，在自己的轨迹里努力着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