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乌海

这个城市在几十年前不这样,从黄土高原而来的北风掺杂着破败与荒凉,日复一日的从这里呼啸而过,掠过高山,掠过黄河,一路向北吹过草原,吹到外蒙古。风是这片土地长久的居民,它们呼啸而过,却又从未远离。几千年前这个城市也不是这样,当时这里也是成吉思汗剑指天下,扬鞭催马的地方,蒙古铁骑从这里出发,征服了许多民族,许多土地,然而终于在一个个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走向倾颓,只留一阵风,一条河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几十年前,第一个路人发现了这里,在这里安家,这里依山傍水,而诞生的却只有荒漠,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们发现了这里,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尽相同,然而他们却又殊途同归,因为种种的原因停留在这里,在这里安身立命,他们征服了荒漠,却始终不曾征服日日呼啸的北风和奔流不息的黄河,它们始终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居民,它们和他们共同经历着共和国所经历着的一切。

这里是乌海。是一个最早属于宁夏现在属于内蒙古的地方,它夹在二者之间,地位尴尬。

就像韩寒写三轮车,比自行车多一个轮子,比汽车少一个轮子,地位尴尬。

在我刚刚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对乌海的印象很是不好,因为它寒来暑往,真的只是寒来暑往,并无春秋, 我在这里开始我的人生,在1997年的一个三月,烟花三月下扬州,沙尘三月来乌海。

小时候的我像一个束之高阁的孩子,很奇怪在明明最能玩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如此沉闷,学一些没有用的课本知识,小学课本也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现在想来,小学的课本既不是知识,也不是常识,很奇怪当时自己到底学了点什么。初中时候学了一篇课文名叫孔乙己,在我读书的时候,或许会遇到这样一类人,他们的成绩比一般人要好,但是又比一部分人差。全班的成绩以他们为分水岭,在他以上的学生,最差的也拉他十几分,在他以下的学生,最好的也低他十几分。孔乙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成绩好的不愿意和他玩,他又自视清高不愿和差的人为伍。孔乙己又是一个特别孤独的人,我现在还记得那句:你可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是不是觉得有点像往日或是现在的自己?

读书十二年,浑浑噩噩,文不成武不就,连玩游戏都没有别人厉害。想调皮一下却没有勇气,没有早恋过,从不旷课,老师说上一句脸红好几天,不敢迟到早退。想想这些年,活的还真是中规中矩啊。

然后终于混得一纸文凭。发誓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却又被现实一点点的割碎了最初的梦想。算了,算了吧,随便找个工作混日子算了。朝九晚五,也好想不错,到了年纪,娶妻生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然后我们开始愤怒别人混的如鱼得水,开始羡慕别人前呼后拥。看看自己,身后总是空无一人。叹自己生不逢时,恨老天有眼无珠。

你一腔抱负无人诉说,壮志难酬终于又憋死在自己心里。就像那消失不见的孔乙己一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上火车前,我知道我自己并不想这样。

2015年,我终于能逃离我所在十多年的城市去另外一个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我从不敢在火车站停留,我害怕分别,我害怕失去,每次都是算着火车什么时候开去了正好检票,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总有情侣在进站口拍照,我心想他们一定跟我一样,害怕分离却又装作轻松。有时候在夜晚散步也会抬头看看星星有没有路灯闪,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抬头仔细找,也总是看不到几颗。你有多久没看到过漫天的繁星,城市里虚伪的灯光遮住你的眼睛。

我不是来这里追梦的,如果你只是想用自己的梦想来光明正大的挣钱,那梦想将被置于多么可笑的境地。大城市不是梦的试金石,钞票如果足够华丽,遮住的也不只是你的眼睛。轰隆轰隆,带着一丝不屑和满怀的不安,那时候谁知道这是命运之轮滚动出的节奏感。

上中学时老师和家长都最讨厌小聪明。公式就是要代入才能有答案,你从其他方向猜的就是小聪明,别人走的路你要努力争第一,贪恋别处就是小聪明。我就是那个经常被骂抖机灵的孩子。上大学我才发现,小聪明只要用对地方也没有那么不堪,我每次奔波在上学七个小时的路上,由于火车上没有信号,只好下载了一堆盗版正版的电子书,偶尔脖子疼的没法仰头,我看见那些没有坐票的人们,他们或坐在自己带着的小板凳上,有的直接坐在行李上,我心一酸,这么远的路,你看有多少人为了生活在奔波,而你以为只有你被生活扼住了咽喉。许多人来来去去,相聚又离别。我就在这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的时间里看看写写,终于有一天,得到了回音,杂志社编辑夸我有天赋。我哈哈的笑,天赋是什么呢?上天给的礼物吗?不不,不是的,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礼物。是你榨干自己后留下的血泪史,这背后走了多少弯路无人可知,所以你淡淡一笑,说:这都是天赋,与生俱来的。

第十九个夏天就要过去了,我现在在我的家乡,我依然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第十九个夏天,这个夏天下了两场雨,刮了无数天风,但我觉得在此刻,它是那么的可爱。这条路这么宽,永远不是你一个人在走着的, 这世界上那么多的失意和挫败,那一个挑出来也要比你现在要惨的多。

然而我终于要走了,要踏上那七个小时的路程。现在想起那段走出家门就到学校的日子,觉得恍惚,我什么也没有拥有,也什么都没有带走,唯有数不可数的失去日日提醒着我要珍惜,然而珍惜什么呢?随他去吧。我只是不能停留,也无法带走。

我居然爱上了它。

像突如其来的一样就爱上了它。

这个世界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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