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曦回想起来，她后来的每一个不眠之夜，几乎都与赵留琛有关，有时是担心他生死未卜，有时是心疼他吃苦受累，有时是和他在一起呢喃到天明。

她很喜欢靠在他肩膀上的感觉，仿佛他撑起了她的整个世界。

小小的夜灯跳跃着小小的光晕，华曦窝在赵留琛怀里，细声细气地说：“今天谢谢你。”

“不要再想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赵留琛抚摸着她的头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劈头盖脸地骂回去。”

华曦抬起黑黢黢的眼睛看着他：“可是明明就是我的错，他骂我也是应该的。”

赵留琛把她的头摁下去：“不对，”他说：“你有错是真的，他侮辱你也是真的，从法律层面讲他已经涉及到了人身攻击，所以你骂回去才是正理。”

华曦闷闷地不说话。

赵留琛又说：“不要害怕，勇敢起来，”他翻了个身将她圈进怀里：“华曦，你应该学着跟人吵架。”

那天晚上华曦讲了很多话，边讲边不自觉地流眼泪，把赵留琛的衣服都淌湿了一大片。

她说：“赵留琛，我觉得自己好累，每天奔波于单位和家里，艰难地挣着千把块钱的工资，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说：“赵留琛，如果我说这些年每一天我都过的好艰难，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毛病？”

她说：“以前我在家里上班的时候很不快乐，我觉得我特别不好，所有在我身边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

她说：“后来我离婚又离家，在外面漂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颠沛流离的，连天桥都睡过，你知道吗，横店影视城北边有一个天桥，那里每天晚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群演，都是等着接戏的，随叫随到。你想不到吧，反倒是那段时间让我觉得很自由。因为天大地大都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扭头一转身谁都不会记得我，我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感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说话就不说，不想赔笑就不笑，想吃垃圾食品就使劲儿吃个够，想花一个月的工资买一件衣服就都花光，不用担心父母指责，不用担心丈夫不满，更不用担心同事议论。”

她说：“以前我表姐家有一个小女孩，长得特别可爱，叫起人来甜甜的，我很喜欢她。可有时候我很嫉妒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我所缺失的所有的东西。她喜欢什么会直截了当地说妈妈我要这个，她在游乐园会把其他小朋友推到一边，自己去玩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当她不喜欢的小朋友来打扰她时，她会用武力来解决，直接把那个孩子打蒙掉。多好啊，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不像我小时候，我从小就是个无能的懦夫，从不敢说自己想要什么，从不敢说自己喜欢什么，也从不敢反抗别人的言论，别人一不高兴我就无所适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别人看。”

她说：“赵留琛，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废物？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华曦觉得双目酸涩，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大概是说的累了，她轻轻地总结道：“我的家人总是说我从小听话懂事，可我从小到大唯一违拗过他们的决定，就是和前夫离婚。”

她说：“我羡慕所有人格健全的人，他们身上那种强大的自信和安全感，是我怎么用力都装不出来的。”

那天晚上赵留琛也讲了很多话，华曦在梦里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急急忙忙地去找餐厅，我说送你过去，你还问我顺不顺路，告诉我如果不顺路就不用管你了。后来我送你去餐厅的路上，你差点哭出来，对吧？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有一点奇怪。”

他说：“明明就很向往温暖，可偏偏将所有的好意都拒之门外；明明就很勇敢坚强，可以自己一个人去闯世界，可偏偏又会担惊受怕，生怕别人不喜欢自己。明明是一只永不停息的荆棘鸟，可偏偏会为了我义无反顾地构建新巢。”

他说：“你总说自己不好，其实你很好，真的很好。你善解人意又坚强勇敢，你头脑聪明又踏实肯干，除了不够自信不够洒脱，你真的是最好最好的姑娘。”

他说：“你记得在驾校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不要惧怕别人的眼光和口水，他们都是无所谓的俗人，他们嚼过的舌头就像放过的屁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散掉，他们自己都不会记得。别人一笑而过，你却琢磨好久；别人未曾在意，你却一直惦记。这么多年了，你该有多累呢。”

他说：“不要太敏感，不要太在意别人，也不要太在意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以为别人的不喜欢你，其实是他忙于生活无暇顾及。如果你永远在意，那你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快乐，因为越是自卑越没有人看得起，越是自怨自艾越令人生厌，越想和别人倒苦水越令人远离。”

他说：“华曦，你要把焦点放在自己身上，你足够强大了，才不会在意别人。你要试着做个热爱生活的人，你要首先热爱自己，才会被人怜爱。”

华曦说：“赵留琛，我们结婚吧。”

赵留琛沉沉地说：“好，但是你得先挪挪你的头，你把我膀子压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