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6号，大年初七，早上5点53分，女儿拉着行李箱出门，我们拥抱道别，电梯门缓缓关闭，我转身回屋，这个龙年春节到此就结束了，一切恢复到十天前的平静。
在还留着女儿气息的房间转来转去几个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找不到可做的事，于是决定写点什么，把这个春节发生过的事整理成一个一个的片段留下来。先点开微信发现页的听一听，音乐随意响起，无所谓是谁的歌谁的曲，有了声音萦绕，整个家被音乐充满，我再抬头看对面邻居悬挂的红灯闪闪，自己便好像不再寂寞。
这个龙年的团聚是从2月5号开始的，那天是公司年会，也是妹妹到家的日子，而我是从4号晚上才开始期待这个春节的，因为到那之前，工作一直都很忙，我只能心无旁骛。遗憾的是，妹妹带来的欢声笑语并没有把我又一轮感冒咳嗽吓跑，在咳声阵阵中，连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好像都在我耳边隐匿了，我不再专注春节的准备，一切依赖着东哥，在痛并快乐中，期盼着女儿的归期。
公司8号下午开始放假，刚好女儿也是那个下午到家，我慌慌张张做了她和妹妹一起点的菜：烩酸菜。大家都说年味越来越淡了，我的感受也是这样。这些年随着社会发展，经济水平提高，我们的生活都越来越好，当过年和平常日子餐桌上的差距越来越小，没有落差的期待当然不那么动人了。但不管怎样，一家人的团聚都是美好的，总要有个能把相隔千里的亲人聚拢到一个餐桌上的理由啊，而春节无疑就是那个最好的理由。
女儿从千里外奔向我们，只隔了一个除夕，大年初一我们又一起启程奔向我的父母，扔下还未启程归家的妹妹……回老家路上7、8个小时的驾车，我差不多一直昏睡，无精打采，试图自我修复除夕夜里剧烈咳嗽对身体带来的伤害，尽管如此，到家的第一个晚上，还是被爸爸发现我气色极差，眼窝青黑脸色惨白，爸爸边问边嘱咐要注意身体，而妈妈则全身心在抱怨她自己的生活苦楚，她喋喋不休的都是这一年来她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吃到的苦和忍下去的痛，在她的“大苦”面前，我的任何不适便都自觉不值一提。
这次回老家，我们仨是提前做了内部分工的，东哥和女儿负责陪伴照顾公婆那边，我则守在父母身边，我当然知道自己努力规划的三天四夜时间，用来陪伴年迈的他们也还是太少，只是被生活推动着，深陷其中的人好像都无力反抗也无从反抗，他们习惯了，我们习惯了，未来我们的孩子也会习惯的。一代一代向后轮转，代际之间总会重复着某种被默认的相处方式和思维方式，直到变成家庭群体的无意识，深刻在骨髓里，无语又无奈。
相比之下，婆家的情况要好很多，尽管两位老人的身体并不如人意，但他们的情绪是稳定的，尤其是婆婆，生活给她什么，她便接着什么，不抱怨也不诉苦，只是默默的日复一日做着微不足道的事，这样的行为看似对现实毫无意义，却能给人最大的安定感和放松感，也足够慰藉中年儿女们这一年来为生活承受的疲惫不堪。我曾无数次希望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的微末琐碎又平常，然而，生而为人，我们真正能自己做选择事情并不多，父母是上帝指派给我们的，未来一生，我们都要带着他们的影子，面对自己的生活，就连喜怒哀乐，也都延续着他们的标准来制定。
再相比之下，东哥的表现也比我好很多，我的侃侃而谈奋力抗辩，试图改变父母世界的愚蠢行为，远不及他的一次实际行动对改善现实更有意义。初二我们在婆家跟哥嫂一家圆满团聚后，初三他就带着女儿来充当电工，把我父母这边因年久失修导致的用电难题解决了；接着初四又来充当水工，解决了他们最头疼最棘手的用水问题。妈妈一遍遍重复着她的高兴和满意，我也便跟着高兴起来，同时内心充满对东哥的感激。在性格上，我与妈妈有许多相似，可以不掩饰的说是一个有很多性格缺陷的人，但我比妈妈幸运太多，生在这个蓬勃发展的新时代，又遇到东哥这样一个给足我爱和安全感的男人，原本生命里的诸多黑洞都被他一点点填补上，曾经残破的我在他的滋养下得以修复，渐渐圆满起来。所以，每次我试图安抚或劝慰妈妈不要焦虑要享受生活时的说辞都是无力的，她的苦楚总是无处安放，因为爸爸和东哥不同……
同在一片天空下，老家的夜晚与城里的夜晚差别巨大，第一天我独自开车回家的那个晚上就出错了，我打开最亮的车灯，也照不清村里狭窄的小路，尤其是一切都被雪覆盖着，黑暗中只能靠感觉辨别从婆家到娘家的每一个岔路口，结果……迷路后最先想到的是指南针和导航，打开后又无法准确的描述自己要到达的位置，最后不得不在走出好远后按原路返回，重新再走一遍。当然，这个尴尬的小插曲我不说是没有人知道的，那样荒凉又陌生的小村落，路上根本遇不到相识的人。
初五回程，早上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急不慌的洋洋洒洒降落，和爸爸妈妈道别的时候，我心里的酸楚无以言表，因为要强忍着眼泪所以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站在大雪中目送我们的老母亲。她一生劳苦，79岁了仍然坚持和81岁的爸爸独立生活，用最后的倔强守着他们自己的家，继续吃着我们这代人不愿尝试的苦，而她的白发，她脸上的沟壑都告诉我，以后可以陪伴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要珍惜每一次相聚……
在婆家吃的早餐，启程时再跟公婆道别，叮嘱他们保重身体，当车启动慢慢驶出庭院，他们一起蹒跚跟行到大门外，和妈妈一样站在雪中目送我们渐行渐远……唉，我坐在车里不由得一声长叹，一时语塞，再怎么知道这是他们人生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必须承受的生命之重，都无法坦然面对，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爸爸总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聚散乃常事，还说即便永别也莫要难过……道理我是懂得，但不难过却是一件极难的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一路顺利回程，在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我们到家了，一脚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心里又感到了满满的踏实与幸福，到今早女儿离家远行，恍惚中角色转换，站在原地目送的人换成是我，而她正在重复着我一路走来时的无数次回家离家……
至此，2024年春节已圆满结束，愿此后我们，年年团圆，岁岁平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