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桃花源

图片来自曾楚河


我也走过很多的地方,但刚闯入这座庄园的时候,还是觉得进入了桃花源。春风万里,草木蔓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我带的一身繁华和喧闹,就像冬日的落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这里有人烟吗?断断续续曲曲折折延展的小路泄露了秘密。

我们转过一个山,经过三五个零落的村庄,来到了朋友哥哥家的庄园。这块庄园像是新开辟的样子,坐落在一片山谷中,四周都是山,还有一条小溪,在山脚下流过,清澈如流泻的月光,如舞动的白练。岸边生着各种野生的蔓草,是杜兰?是申椒?是木兰?是宿莽?我仿佛漫游到了《离骚》的香草园中,不知东西。水边偶尔还有几棵大树,形成一片浓荫。这小溪的源头在哪里呢?是在山的另那边吗?这溪水,这花草,一定滋润了这里的村民,装点了他们童年五彩的梦。

在庄园中心开阔位置,有七八间瓦房,袅袅炊烟起,就是我们居住的地方。

绕着庄园,全是新开辟出来的深绿浅绿,姹紫嫣红。我走了一个下午,摘了一些青桔子,我不相信那是桔子,看上去青青涩涩的,入口又很甜。摘了一些草莓,这是依依的最爱,最艳的红像是口红的颜色,我这才发现草莓是开白花的,很不起眼的白花和红色的果映衬着。又摘了一些黄瓜,这是小时候的家常菜,溪水里洗一下就想吃,铁人给我找了一个浑身带刺的黄瓜,说最新鲜。还有各种各样的青菜,番茄……天哪,我的腿在泥土里都拔不出来了,想醉倒在这片土地里。据说不远处还有一片阔大的葡萄园。我和铁人带着孩子们走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显然,在下雨的时候,有车轮从这里经过,于是如此凸凹不平。这样的泥路唤起了我的很多记忆,那是关于黄土地的画面,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想不到在遥远的他乡,我触碰着土地,想起了童年,贴近着心的方向。

走累了,进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房屋的四周围着篱笆,屋前是一片儿童乐园,屋后是鱼塘,牛儿带着妹妹钓鱼去了。

再推开门,已经是黄昏了。眼睁睁地看着夕阳坠入山脚,仿佛看到光阴一寸一寸地流失。我跺着脚对铁人说,快点快点,天马上就要黑了,我还想再去散一会儿步呢。铁人还在磨叽,洗鞋上的沙子。昨天也是这个时候,依依跑到阳台上看到太阳坠下去了,突然哭了,“妈妈,天都黑了,我还没有去玩蹦蹦床呢!”这一刻,我突然理解到了孩子的渴望。面对那么热爱的又没来得及做的事儿,天黑了,怎么办呢?虽然明天还会来,但永远没有今天这个夜晚了,随之消逝的,还有这一刻的热情。

在夕阳欲坠中,起风了,风摇摆着,叶子哗啦啦啦响,山角四周的树林显得有点萧疏。有一种高高的桉树,特别细,特别直,据说里面是空心的,成不了大用。但有一点很好,就是长得快。走在这挺拔的桉树林边,迎着风,自己的身子也有拔节生长的感觉。走得越远,越有深处荒野的感觉。我担心有野狗出没,环顾四周,却是静默无声。芳草萋萋中,带着点远古的气息,“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在这荒草之下,千百年来,有多少的魂灵安居于此,生生死死,绵延不息啊!虽然隔着时空,但自从踏上了这片土地,便觉得生命和这片土地上的风物有了关联。

我带着紫色的花,白色的花回到了住处。温馨的、微凉的南方的夜降落在这片庄园,落在树梢,落在屋檐,落在山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黑青色的苍穹和远山的轮廓,近处的篱笆,峭楞的树林。清风悄悄地吹过,带着青草的香味,缓缓飘落在我的面前。温上一壶茶,坐在石凳上,和几个朋友聊天。孩子们依然在欢悦,伴随着虫鸣的声音。

聊起了庄园主人。在深圳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诞生了很多土豪,朋友家就是其一。他们是地道的深圳人,朋友的父亲是村支书,很豪放健谈的一个老头,70岁了还会玩抖音。村支书家不缺地,地就是黄金,三个孩子每人盖了一栋楼,这意味着什么呢?深圳的农民村涌进了大量的外来务工者,他们就居住在这些楼宇里,每栋楼每个月的租金都是几十万的收入。但农民最重要的收入还在于村里的分红,一个三口之家,每年的分红在200w以上。

也就是说,朋友的哥哥完全可以过躺平人生,他们周围很多人就是这样躺平活着。朋友说他的堂兄堂弟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但是朋友家兄妹三人全都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朋友是北体毕业的高材生,如今是我们同事。朋友的哥哥——也就是庄园的真正主人曾走南闯北,做了很多大事。人到中年后,又返回广东,承包下这片庄园,他亲自开着挖土机平土耕地,也雇佣了很多当地农民来种地。在深圳,他有八家生鲜连锁店,菜品都来自自家的庄园。在海南,他还承包了大片的葡萄园。这就是新型的当代地主——有远识有抱负,还能脚踏实地地干。

看来,我闯入的这片桃花源,是用奋斗和汗水开垦出来的。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林野坡,若没有当代“地主”的开发,我将永远都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也享受不到如此新鲜的果蔬,更感受不到这乡野的风趣。

在我所有的梦里面,归于田园的梦最为持久,它时隐时现,每当心为行役之时,我的心中都会想起陶渊明那亘古的呼唤——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我想在田园里躺平,想在一朵花下睡觉,想和一只蟋蟀交谈,然而,我终是只想做一个闲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看花开花落的闲人。

今晚,听了庄园主人的故事,我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另外一种走向,奋斗着的闲人——奋斗,是一种生命的姿态,永远为自己,为他人创造价值。闲人,是做自己的一种方式,不受约束,向着梦想的方向,做自己想要的事儿。我相信庄园主人心中也有一个田园梦,而他,走的不是逃避之路,而是创造之路,自己为自己创造一个世外桃源。

聊着聊着,夜深了,犯困了,我四处寻找依依,她和牛儿哥哥打个手电筒干什么呢?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寻找白天的小白兔,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菜。

今夜的梦里,会不会也有一个桃花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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