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别,又等来你的‘祭日’

九月的南方,夹杂着海风的微凉腥咸,雨丝总忍不住在夜里淅沥,无奈地敲打着窗外的雨搭,我又来到四年前的这个南方城市。

四年来,一千多个日夜,南来北往我经历了许多,有得有失,唯独忘不了你生前的养育之恩和发自肺腑的那声声教诲,它们就像我生命里的一粒粒珍珠,珍贵的让我必须用一生去收藏,晶莹的让我在日日夜夜的空隙里对那些过往历历在目。

不知道四年前,你躺在那个简陋的床铺上,在蚊蝇的一声声嗡嗡里,试图与病痛做着最后的抗争,到底是什么心情?我也不知道,当你在生的希望里一点点败下阵来,当你在回光返照的刹那,没有看到我的身影时,又是何种感想?我更不知道,当你看着父亲在困顿现实里对你的病束手无策时,当你被死亡活生生地拉走后,又有何样的境况?

因为我说底并不是你,更没有经历死亡的真实经验,不过,不影响我换位思考去想象。我想那病痛里的每一分钟,对于你都是一种煎熬都是一种折磨;生死的刹那里,我想你应该后悔在这个无能的家庭里生活了几十年,无力给你活着的希望注入实实在在的力量,草草地画上了一生的句号;至于说去世之后,尽管没人能证实天堂与地狱的存在,但我觉得你应该进入天堂,开心过着不同的生活,如果那个所谓的裁判官还算公平的话。

你的离去,我的迟到,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也似乎并不是如此。如果当初父亲能舍得从有限的经济里花120块给你办了一个医疗保险,不至于在无奈现实里耽误治疗,不明不白地走了;如果我能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虽没有保险,想必父亲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他硬了一辈子的心,在你走后,他一夜发须皆白,忍不住地哽咽起来;如果我不跑那么远讨生计或者早点意识到潜在危险,再不济也会在你闭眼前,在你身旁叫一声妈,抚摸下你温暖的胳膊和脸庞吧。只是,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从来没有如果,不管舍与不舍。

三千里的奔波,等我回到你身边,你已经躺在了爬满冰霜的冷棺里,棺前只有一些摆设的水果,两支白色蜡烛,扑闪着豆大的火苗无声地流着泪。

在叔伯亲戚的要求下,理应放声大哭,但我只是机械性地点几张黄纸,一声都哭不出来,直到葬礼结束,我只是象征性地轻轻地洒了几滴眼泪,完全靠着深深的回忆临时挤出来的。

我想这点你应该宽恕,我也相信一向识文断字有些文化的你,也会反对这种为了外人眼里的孝而装模作样哭的刻意表演。

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剑,无情的不给准备的时间,就瞬间夺走了生命里的一个个亲人;时间又是一个怪物,夺走了亲人,却让我们留下或多或少的难忘记忆;时间也许还是一种慢性麻醉剂,曾经的痛心,也许多年后会让人在麻醉里变得平淡与从容。

可是,本以为我看破生死的无奈,会在四年后不再悲伤,用平静的心写下平凡的字,来纪念你的逝去。实事上,连年来,总会不经意里想到你,不管是夜深人静的异乡黑夜里还是在故乡灯火通明的冷清里,都会想起你一生跟我在一起的点滴,默默流泪,包括今夜。也许,时间这个麻醉剂对我失效了,也许是我过于深情,也可能是心中有些缺憾的存在。

说到缺憾,你可能都不知道。当我第一次出来工作,办了银行卡,设置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就是为的等我有钱了,给你一个惊喜,为你过一次生日,吃一次蛋糕,哪怕是专门为你包一顿爱吃的饺子,过一次生日仪式,也好。

很多人都说,许多缺憾都是让我们输在一个‘等’字上,事实上,果然如此。我一千一千地默默攒着工资,这一笔笔的钱又提前都被安排走了,永远等不到有钱的那个时候;其次,离开了校园,走向社会远去他乡谋生,为了节约车费和避免耽误工时,也就只能等到春节才回一趟家,况且你的生日又是农历九月最后一天,不年不节。就这样,让这个仪式在种种现实里,成了一种普通人的奢侈。

为什么要说你生日这个话题?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几乎没有专门为自己过过生日也没有为父亲过过生日,倒是在贫困的岁月里,为我的童年专门过了两三次生日,包了饺子。这,大概就是不能让我轻易释怀的原因之一吧。

时光匆匆了一切,你的突然离去,让我恨父亲的冷漠,可当我看到父亲老去的佝偻身躯及发须皆白的模样刹那,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学着站在父亲的角度来换位思考,理解了关于你生命最后他的这种无奈选择,彻底释怀了对他的恨,心里又填满了对父亲的爱。

至于说对于你的愧疚,虽说没有来生的存在,但我倒希望来生还做你的孩子,你还做我的母亲;若是着手今生,也是最有效的,也许我今生可能会平庸至死,但我想我应该去努力从做些小事开始,至少把对你的愧疚和你对我爱的点滴教诲,传递给更多的人,向阳而生;也不知道这样,能否减轻对你的辜负,但我想心里的那些伤悲必将慢慢受到影响,让我内心能够一点点恢复平静。

不知曾在什么地方看到一句话,大概是说父母在的时候,我们总是忙这忙那,就是不能停下来陪陪他们,往往只是用一个‘等’字去敷衍他们和自己,只有等他们一个个不在了,做儿女的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空落落的‘祭日’用来等,用来数,去做些自我最后心灵安慰的父母身后事。

果不其然,你的离去,我也着实如此,只是比起故乡其他乡亲关于‘祭日’的做法,我跟他们不同。

他们往往会拿着些许供品,规规矩矩地摆在坟头前,所谓的孝子贤孙们扑通跪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一边烧着一沓沓纸钱,再放一挂鞭炮,也就基本完成了任务。

如果家境好点的,亲戚朋友多的或者后人发了财走了运的,往往都借着祭日的幌子,广摆宴席,杯筹交错,收着份子钱,当然也会再请一出戏,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地立块石碑等。

显然,我不具备这些物质条件,也不喜欢这类祭奠活动,更是每一年都远离他乡讨生活。

这初秋的时节,前几天听父亲说地不是很干旱,只是故乡的天依然很热,想必那个埋葬你的冷清上,必定也长满了各种杂草吧。春节过后,异乡漂泊前,曾跟着父亲去看了看那冷清,已经有了许多小草探出了脑袋。

四年前的今天,故乡的空气完全凝固似的,没有一丝丝风;知了还在门口的榆树上做着最后的欢呼;火辣辣的太阳,把乡亲们地里的玉米活生生烤干了;就是乡亲们赖以生存的黄土地,也被这可恨的天气,逼着张开了一道道三四指宽的口子。你就在这样的黄昏里,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接着经过乡亲们帮忙,被半干的泥土掩埋。

从此,只剩下了你的一个祭日。你躺在那冷清的里面,我身在那冷清的外面,我们活生生被一个冷清无情地隔断;愚昧如我,不知道,灵魂这东西真的存在?但我希望是存在的;也许只有这样,让我们的灵魂才能够有机会在广袤的空间里碰撞,不再苦于肉身的别离。

对于这一个个祭日,不管从事什么工作,也不管在哪里。我会在这个悲痛的日子里,一直保持吃素的习惯;其次,认识简书后,我会雷打不动地在这一天,写一篇文字来做一个简单的祭奠,这是我能做的也是仅有一种‘祭日’仪式;也许这样做有一种自我安慰的目的,但更多的是对于你离去后的一种追思和你对于我的恩情加以铭记于心。

这篇文章,不管它是被南海的风捎回故乡,你的坟墓旁,还是只被这海边的风卷到窗外有限的苍穹里,我都相信你能够看到,能够体会我的内心深处。

因为你是一个温柔细腻的女性,一个慈祥伟大的母亲,一个勤俭持家的妻子;短暂的生命里,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就是邻里乡亲或妯娌间相处,也不曾看到你甩过脸骂过一个难堪的字;尽管后面因为病情的影响,你曾多次说出不甚入耳的粗话野字,我想这必定不是你的本心。

这样的你,难道还不应该进入天堂?我相信你的灵魂已经在天堂里好好生活,广袤的苍穹,定都是灵魂自由自在的地方,那么这篇祭文,又何必拘泥于去了哪里呢?

遥祭万里苍穹,不求你的宽恕,只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内心真情!

      [母亲,四周年祭]

                                        2020年9月13日

                                    (农历七月二十六)

                                                  写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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