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

 整个礼堂的灯光都暗下去,独留舞台那处一丢丢。台阶舞台最上面坐着三排暗色礼裙的女生,她们手里都拿着乌克丽丽,我跟着她们的节奏断断续续地弹着,努力想跟上,但是,跟不太上。不一会,好像到时间了,她们竟然一点点散去了,隐在暗色幕布中。我还是想抓紧练练,直到最后一个女生站起来消失不见,我开始慌张起来。

 我把乌克丽丽塞进琴包里,甩到背上。去抓散落在地上的两本琴谱,啪啪两下叠到一起,塞到我的小手提袋子里。扭身向礼堂的门口跑去,黑暗好像有重量,扑向我,压向我,然后闪到我身后,慈祥的看着我离她们而去。我拼命拼命跑到了礼堂外面,好像已经天黑了,外面和里面并没有多少差别。

 我想回家,后来还是去了我爸爸的工厂,他们好像是个制造学校,制造学生的工厂。哦,对了,小孩子千千万万不要进去,我爸爸跟我说,那里很危险,很危险。

 我跟工厂的门卫叔叔说,我爸爸是厂长,我来找爸爸,他不仅放我进去,还叫人带我去爸爸办公室。“爸爸!”我扑到爸爸身上,可能是想缓解刚刚从礼堂跑出来的紧张情绪。“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爸爸有点惊讶,因为我很听话,从来没有到过他的工厂来。“来来来,认识一下这个妹妹,是爸爸同事的女儿。”爸爸把我拉到那个躲在角落的妹妹的面前,她才到我肚子的位置,一二年级小学生的样子。爸爸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跟妹妹说“妙妙,这是丫丫姐姐,你可以跟姐姐待一起吗……妙妙爸爸一会下班了就来接你……”爸爸还没讲完,妙妙就用她的小手抓着我大拇指点点头。

  我牵着妙妙走到隔壁那个财务部门的办公室,里面的叔叔阿姨都埋头在桌子上,我和妙妙进来,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看看妙妙说“我们走。”妙妙瞪大眼睛重重点头,看她的反应可爱极了,比这些叔叔阿姨可爱多了,真想捏捏她的脸。

 我和妙妙又沿着刚刚厂长的办公室的路走出去了好一段路,看见了好多间排成一排的办公室,呃……有涉外部……接济部……研究部……检修部……生产部……输出部……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牌子订在铁门中央,上面写着……什么也没写着,大概我也看不清被划的乱七八糟的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但是这扇门不知道被谁装饰得可漂亮了,上面到处粘着五颜六色的碎布,拼到一起远处一看,像片森林。我低头看看妙妙说“我们去这里面看看好不好?”妙妙一如既往的乖巧的点头,咧嘴笑。

我和妙妙手牵着手走进了那间没有门牌的屋子,里面的墙壁,地板全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味道,粉尘在高高的窗台前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好臭。”这是妙妙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妙妙,这不是臭,是尘的味道,它们有点多,所以我们会有点呛。”我忍不住摸摸妙妙的小脑袋。门的后面是个楼梯间,这如果是个部门就一点也不像个部门,没有一个人,楼梯有通往更下面的楼层有通往高处的楼层。我跟妙妙决定往楼上去看看。上到了一个拐角又有一扇门,我们推开门,里面除了轰轰作响的机器和尘,什么也没有了。我们又接着上了两层都是长长的回形过道。接着往上,不过这里好像是顶层了。我们推开门,门口后面坐着人,他们大喊“嘿!小心点,有人坐在门后面呢!”我拉着妙妙连连向他们说对不起。“你们……不是这里的吧!赶紧走啊,一会被大管看到你们就逃不了了!”一个头上顶着泰迪熊的阿姨摘下嘴角的烟头张着血盆大口跟我们说。她的身后是一堆在大声运转的机器,还有一堆在冒烟的铁,难怪这里热极了。和她坐到一起的还有三个同样邋里邋遢的男男女女,对我们满脸不屑,手里还噼里啪啦推着麻将。扭头想离开这里,发现门的另一边坐着另一桌打麻将的人,一直到屋子的尽头,七七歪歪的一堆……邋遢的人,他们远远看去像极了门口的碎布森林。

和妙妙告别了这片奇怪的森林,想着回去找爸爸了。我们记得大门在楼下第五层,于是原路返回。“嗨!你们站住!”我们才下了一层,突然下面传来一个大叔的声音,我往下看了看,是个魁梧的大叔,会不会是那个阿姨说的大管呢?我和妙妙吓得一头钻进那个回形楼道里,妙妙吓得大叫,我只好呼哧呼哧的大喊“:妙妙我们快跑!”大叔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追啊追,我们的体力快不支了!“啊!出来了!”在跑出大铁门的那一刻简直像重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妙笑得像个铜铃“出来了,出来……了”我们还没嘚瑟完,突然双脚离地,被人提溜起来了,妙妙像个小螃蟹一样,挥舞着四肢。“你们两个毛孩跑这里来干什么?跑得还挺快?”大叔把我们放下来挺着大肚子说“:快去找你们的爸爸吧,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乖小孩该来的地方。”我胆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竟然反问大叔“:为什么呢?这里面的森林和叔叔阿姨我们在外面都没有见过呢。”大叔一脸不可思议,蹲到我们面前说“:你这个大孩子不要带坏小孩子,这里都是那些改造不好的废物,你可不要觉得这里好,危险啊!”大叔站起来推着我和妙妙往爸爸办公室走说“:快走快走,不然我可要把你们关起来了。”我和妙妙一听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大叔的大笑声,像极了电影里大反派得逞的声音。我和妙妙跑啊跑,妙妙居然不见了,我站住回头,把手拱起来大喊“:妙妙,妙妙!我们要走了!”大叔的声音催得我不得不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跑,然后我一个人跑啊跑,跑啊跑,怎么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一束阳光突然在云层间穿透出来,亮得我闭上眼睛,等我张开眼睛看到的是爸爸好大一张脸贴着我,一脸关心地看着我说“:丫头,做梦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床外快正午的太阳点点头说“:嗯,做梦了,现在饿了,有饭吃了吗?爸。”“走走走,有饭吃了,快起床啦!刷牙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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