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夏凌刚被我安抚好，已经睡着。
我拿着手机轻轻打开后门，单脚跳到阳台按了接听，“喂？”
“她还好吗？”电话那头传来顾生清冷的声音。
“嗯，已经睡着了。你到家了吗？”
“到了。谢谢你，那我先挂了。”
还有些话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我握着手机站在阳台，抬头看着夜空。
顾生给我打电话，从来都只跟夏凌有关。
初夏的夜晚，凉风宜人，清脆的虫鸣有节奏地应和。夜幕四合，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月亮影影绰绰，那是嫦娥和玉兔在跳舞。
今晚的月色真好，可惜我崴了脚，深吸一口气，又轻轻跳回了寝室。
顾生是夏凌的初恋男友，交往一天就分手的前男友。
开学近半年之后，夏凌第一次跟我说话，那也是她第一次在寝室说话。
“陆一青，周六陪我去医院好吗？”似乎已经纠结许久，她的声音有些暗哑。
“好。”我没有问为什么，干脆地点头，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新生入学，我和另外两个妹子来得比较早，三个人很快打成一片。夏凌推门而入的时候，空气仿佛凝滞了，她极美，却清冷的没有人气。
我们热情地问好，只换来她轻轻地点头致意，连微笑都没有。
若不是她曾经在课堂上发过言，我们真的猜想过她不会说话。
军训的时候有人唱歌跟她告白，她愣愣站着出神，仿佛被告白的不是她。
独来独往，无声无息，不会笑不快乐，没有生气。
我曾断定夏凌是一个极其清高、难以相处的人，却在一个失眠的夜晚，听到对面床上极度压抑的哭声之后，心生不忍。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夏凌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心如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02
我向来不喜欢医院，浓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过多的生死，总是叫人喘不过气来。
夏凌出来的时候，脚踝上那朵娇艳欲滴的栀子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提醒着她曾经的青春年少。
她倔强地抬着头，我却分明看到她红了眼眶，对过去依依不舍。
周六是平安夜，大街上熙熙攘攘，满目都是牵手拥抱的情侣。
我们坐在长椅上休息，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小情侣，高中生模样，紧紧牵着手，笨拙又羞涩地对望。
夏凌望着他们幽幽地说道：“曾经，我和他也在步行街上这样对望过。”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顾生的名字，夏凌爱着的顾生。
那天，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个人，肖志安。
夏凌、顾生、肖志安从小青梅竹马，在一个军区大院长大。
同龄，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从来没有分开过。
小时候三人一起玩耍，顾生和肖志安的爸妈就争着要自己儿子娶夏凌做媳妇儿。小孩子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却喜欢应着他们说话。
小夏凌拽着小顾生和小肖志安的手，奶声奶气地冲着大人们歪头：“儿媳妇是什么？好玩吗？我做你俩媳妇儿好不好？”
“好。”小顾生和小肖志安脆生生地应着。
“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可是什么都不懂才好呢，没有烦恼。要一直停留在那时候该有多好。”夏凌仰头灌着啤酒，茫然无措。
03
以前的夏凌活泼爱笑，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情窦初开的年纪，俘获大批少男的心。少男们蠢蠢欲动，却都被劫杀在半路，情书、告白、零食，从来到不了夏凌面前。
劫杀者是顾生和肖志安。
顾生性格张扬霸气，爱憎分明，肖志安斯文白净，清瘦俊秀。现实中的道明寺和花泽类，发小的情谊让两人都默契地不表白，却又暗暗较着劲。
夏凌冰雪聪明，又怎会猜不出两人的心思，她一直喜欢顾生，可是不忍伤害肖志安，于是三人一起装傻，倒也相安无事。
“陆一青，我不该答应他的，不该。”夏凌微醺着苦笑，泪流满面。
高考结束之后，顾生捧着一束栀子花跟夏凌表白。他说：“夏凌，我想一生守候你。”
夏凌点头答应。
“为什么一天就分手了？”我闷头灌了一口啤酒。
郎情妾意，两小无猜，本该是美满姻缘。奈何三人行，终究有一方会受伤。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实属正常，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夏凌才会性情大变，终日寡欢？
夏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半眯着眼睛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再说话。
冬天的夜晚来得比较早，步行街上张灯结彩，迎接圣诞，不远处的环形广场中央立着一株高大的圣诞树，彩灯环绕，喜气洋洋。
夏凌，你能否让这喜气进入你心底，吹过荒芜之地？
04
圣诞节当天睡到很晚，宿醉未省，头疼得厉害。
中午出门吃饭的时候，有个高个子男生在宿舍门口叫住了我，什么也没说只塞给我一个哆啦A梦，叫我拿给夏凌，那时我已经猜到他就是顾生。
我把大大的哆啦A梦勉强抱住，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是你？”
“迷糊小姐，好久不见。”顾生淡淡笑着，“今天是阿凌生日，麻烦你帮我交给她，祝她生日快乐。”
“为什么不亲自给她？”
“她不会见我的，我也不会见她。”顾生递给我一个小哆啦A梦的钥匙串，“圣诞节快乐，谢谢你。”
顾生说完，留下联系方式后转身离去。
“顾生，圣诞节快乐，记得多笑。”我喊住顾生，他没有回头，挥着手走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顾生。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回学校的地铁上，我靠在门边无聊地张望，看见一个脚穿黑色乐福鞋，牛仔裤，灰色T-shirt外穿黑色夹克的帅哥。
一条龙的纹身穿过T-shirt，停在他的脖颈，霸气而张扬。我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莲花路到了。”地铁播报的声音把我从花痴中拉回现实，不对啊，这名字不熟，我不会坐过站了吧。
顾不得看帅哥，忙察看路线图，哎呀，又坐错了。气得我咬牙切齿，恨恨地拍着自己脑门，不住哀嚎，叫你花痴，叫你花痴。
他看着我傻傻自虐又自言自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恼恨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抬手抚额：“坐过站了？”
我顾不得多说，匆忙出门。
原来，他就是顾生。
05
夏凌抱膝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大大的哆啦A梦，不言不语。
“夏凌，生日快乐。”我爬上她的床，递给她一块插着蜡烛的小蛋糕。
“一青，如果我也有时光机该有多好。”夏凌抱着哆啦A梦，陷入回忆。
顾生跟夏凌在一起的第一天，约着去纹身。
夏凌喜欢霸气的龙，就怂恿顾生把一条腾飞的龙纹在脖颈上，她自己在脚踝上纹了一朵绽放的栀子花。
一生的守候，永恒的爱，那是顾生给予她的承诺。
纹身之后在步行街闲逛，逛累了就坐在长椅上休息，两颗年轻的心越靠越近，第一次牵手，害羞又忍不住相视，把对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年少时的爱恋，简单炽热，纯粹甜蜜。
“如果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不跟他在一起，一定不打那个电话。”夏凌像一个走失的孩子，绝望无助。
夏凌打电话约肖志安在步行街见面。夏凌和顾生说好，要坦诚告诉肖志安。
肖志安并不知道夏凌约他做什么，他特意打扮了一下，买了一束粉红玫瑰，他要告白。
只是当他看到夏凌和顾生牵在一起的手，就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他呆在原地，却尽量掩饰自己的失落，勉强扯着笑容，祝夏凌毕业快乐。
“一青，他当时的表情，我这一生都忘不了，总是浮在我眼前。”
他们三个当时站在广场的喷泉边，路边一辆失控的轿车冲过来，肖志安推开了夏凌和顾生，再也没有醒过来。
夏凌和顾生在医院送别肖志安，和平分手。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是至亲之人。看着至亲至爱之人离世，那种切肤之痛，任何言语都显苍白，我心疼地抱着夏凌，无声安慰。
离开的那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活着的人痛不欲生。
错了么，谁的错？谁都没有错，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我加了顾生微信，告诉他夏凌收到礼物了。他拜托我好好照顾夏凌。
06
6月10日，是肖志安的祭日。
一年三百多天，夏凌和顾生只会在这天聚在一起，请假回家看肖志安。
那天两人看完肖志安之后，约在学校美食一条街的烧烤摊撸串，一张桌子，三双筷子，三个碗，夏凌喝到烂醉。
顾生把夏凌送到宿舍楼下，打电话让我接夏凌回去。
那天他穿着白色T-shirt，外套暗红、白色相间的夹克，牛仔裤，黑色手工制皮鞋。脖子上的腾龙纹身已经消失，整个人落寞而孤单。
他不知道，我扶夏凌回宿舍，在楼梯上不小心崴伤了脚。
大学四年，我和顾生的交集仅限于此，夏凌生日，肖志安的祭日，打电话交流跟夏凌有关的事。
我曾在他的朋友圈点赞，却又怕夏凌看见多想，很快又取消了赞。
大四毕业，夏凌出国，顾生创业，我直研。
再后来，夏凌遇到了Y先生，在异国他乡开始新的生活。
夏凌走后，手机里那串熟悉的号码，我从未主动拨出去。微信里那个熟悉的名字，我也从未主动联系。
他们的故事，我始终只是局外人。
我不知道从何时对顾生心生好感，大概是他抱着哆啦A梦喊住我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地铁上的惊鸿一瞥。
研一圣诞节逛街的时候看见一件刺绣横须贺夹克，我想，顾生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大街上人来人往，圣诞树上彩灯环绕，喜气洋洋，我看着手中钥匙串上笑眯眯的哆啦A梦，突然很想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