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小说】置换身份

      有些老板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大笔的财富,他们风光无限,机敏聪慧,是常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获得了周边人的肯定以及羡慕。可时间一长,他们又往往爱自命不凡,美滋滋的陷在过去几年公司所取得的成就里。他们开始变得慵懒,不太常往公司里跑,对于企业里的大小事务鲜有过问,甚至逐渐远离主营业务,任由其发展。有时候他们还会卸下重担,四处游山玩水,对公司不管不问。当然也有心血来潮的时候,瞧,这天中午便是。

      在红星广场附近,有一个穿着普通,步履轻松的男子行走在水泥路上,他左顾右盼,眼下正四下寻找猎物。八年前他创办了一家文化公司,就位于这儿附近的某座高档写字楼里。他是这家两百人企业的老板,到如今也才不过三十五岁。过去四年来,由于企业步入正轨,他便很少再回公司。办公室里到处流传着他的传奇,新来的小职员们几乎都没见过他。男子抬着那高傲的头颅,在红星广场闲逛,随时准备找人聊天。

      眼下正是午饭时间,周边写字楼里的一些小职员会在吃完中饭后,想着暂时离开办公室,到广场右侧的花园走上一圈,然后找个舒服座椅,在上面小憩一会。

      坐在花园最里头的长椅上,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员工装的姑娘,她大约二十五岁上下,脸蛋干净,皮肤白皙,但精神略显疲惫,显然是长期以来没休息好。眼下她拿着手机,身子松拉,面无表情,正陷在某种无聊状态的发呆之中。

      男子沿着花园散步,偶然间看到了这个穿着文化衫的姑娘,那衣服正面印着“中善文化”几个大字。他认出来这是公司员工,而且还是个陌生面孔。

      他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这是个人淡如菊、岁月静好的姑娘,因为她的脸蛋、气质、穿着正好印证了这些成语。姑娘看起来平淡恬静、与世无争,完全一副善良、听话、顺从、老实的优秀员工形象。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姑娘。之后,他提起脚步,笑盈盈的朝花园走去。就在他准备靠近的时候,姑娘也恰巧抬头瞧见他了。没错,这完全是个崭新面孔。

      男子装出一副老熟人模样,直接就开口说话了,

      “长沙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前几天还冷飕飕的穿着棉袄,到今天气温就飙升到了三十度”

      姑娘礼貌性的看了男子一眼,脸上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从头至尾打量了男子一番,发觉他那平淡无奇的样貌并不像个坏人。过后,姑娘便轻微点头,算是对陌生男子的接纳。

       男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成功了大半。之后,他便毫不客气的坐到姑娘身边,显然他懂得这类女孩的软肋。

      姑娘在心里咯噔了一下,露出懊恼的神情,但现在还能怎么办呢,既然对方已经坐下来了,总不至于赶他走吧,那绝不符合她的性格。现在只要对方不是个骗子,那就任由他便吧。

      “你看起来非常憔悴,最近应该经常熬夜”男子坐下后直奔主题,他以好朋友的口吻开口说道,“我猜你应该做文员或者策划之类的工作,而且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里任职”

      姑娘吃惊的望着他,承认了最近晚睡的事实,随后,她又心情低落的告诉对方,因为最近公司要举办大型活动,她时常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回去。

      “平日里,我几乎很少到这儿休息,今天真是个例外”姑娘无奈的说,“因为上午的时候,我的电话或者微信总是响个不停,要么是部门会议,要么是客户咨询,总之没有一刻消停过”

      男子露出绅士般的微笑,回应道:

      “那我恰好跟你相反,我的电话就几乎从没响过,给我打电话的向来就只有股票推销员和银行借贷”

      姑娘噗呲一笑,显然他的这句幽默话彻底打开了姑娘的心扉。之后,男子正式做了自我介绍,他虚构了一个身份,谎称自己是一名软件技术工程师,刚好趁着午休时间在花园闲逛。姑娘本就心地善良,没什么防备,想着大家既然同属小职员,就再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策划真的是个折磨人的活儿,因为你得什么都会做”姑娘放松身子,像朋友聊天一样全盘脱出,“像文案、海报、公众号编排等,这些都是我每天在弄的事情。而且除了内部工作,我还要替第三方机构策划活动,每当节假日一来,我就伤破了脑筋。我现在整个脑袋都是乱的,感觉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着我”

      姑娘叹口气,心情很是糟糕,

      “我的上司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总是挑刺我这儿不好,那儿不行,我做的东西总是走不进他的心里,一个方案往往要反复修改无数次,他才勉强过关。你要是在他手下做事,时常会被逼疯”

      姑娘直来直往,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她以一个正直姑娘该有的品性把心中的委屈和无奈全部向陌生人倾述。男子不知所措的望着她,眼下正处在一个尴尬留白的阶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工作嘛,就跟过山车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个低谷期,你说对吧。我有时候也对生活感到无比绝望痛苦,在那些低潮日子里,总是做什么错什么。一个人的时候,我就通常爱幻想一些离职、跳槽的念头,可是等到低潮期一过,人又会跟打了鸡血一样,重新爱上工作”

      见姑娘没有回应,男子继续往下劝她,

      “实话跟你说吧,我向来就不是个传播负能量的人,我跟朋友们聊天向来就只谈生活里的美好一面。你刚才说,你有个严厉的上司,你做的任何工作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对你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但我反倒觉得这是好事,要是我有个这样的上司,肯定会每天偷偷躲起来笑。你肯定在心里想,我是在骗你,但恰恰相反,你要是每天重复做着相似的活儿,今天跟昨天没任何区别,每天准时打卡上下班,这样的日子我才不愿意过哩,我想你也一样”

      姑娘慢慢立直身子,毕恭毕敬的看着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你努力了却拿不到更高的工资,而是你遇不到好的上级,要是肯有人提携,并且对方愿意放下身段,时刻点醒和纠正你,这才是真正的贵人。职场里最难跨越的不是薪水,而是十年如一日般煎熬,却没有一点进步。要是能有个贵人,有个严厉的上司约束你,这是做梦也追求不来的财富,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可是姑娘瞧着他,还是满怀委屈的说,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我每天累死累活,也仅仅拿着每月五千的薪水。我有个大学同学,她跟我一同出来工作,现在已经能拿到每月八千的工资了。她总是劝我早点离开,去重新找份新的职业”

      “我猜你那朋友经常加班”男子说。

      姑娘想了一会,确实如此。

      “这就对了。正直的老板从来就不要求员工加班,他发一个人的工资就安排做一个人的活儿,而爱搞投机主义的企业呢,通常喜欢用1.5倍的薪水去让员工做两个人的活儿,可是这样的待遇是公平的吗?要是我,才不干呢”

      “可是你也知道”姑娘有些着急了,“在公司里,员工的工资和命运往往都是老板说了算,他要是觉得你不够努力,就匹配低廉的薪水。而就算你足够付出,也只能拿到稍高一丁点的报酬,这是整个社会的规律。没有哪个员工敢违背老板的意志,我们小职员天生就是到公司来打工的”

      “我倒是有个观点”男子望着姑娘,大胆而迟疑的说,“这年头到底是员工帮老板打工,还是老板求员工做事,还真不好说呢”

      姑娘觉得新鲜,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男子,表露出了更大的倾听意向。男子脸上呈现出一副自信而又满怀希望的神情,他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

      “你可别看老板高高在上,每天两手空空,其实他才是最为脆弱的人。你想,要是没有员工的支持,他就得立马背负上百万的债务。所以说究竟是老板压榨员工,还是员工倒逼老板,这里面的博弈还深奥着呢”

      姑娘会心一笑,忽然间觉得心情畅快。她发觉跟这么一个陌生人聊天,仿佛打开了新的世界。就这样,姑娘被男子那迷人的说服术给说动了心,她冷静而客观的注视着他,感觉遇到了人生当中的贵人。

      “你就在这附近上班吗?”姑娘头一回主动询问男子。

      “我嘛,工作低微的很,不过我时刻想着奋发向上,我希望将来能够实现财富自由,带着心爱的人去环游世界”

      姑娘彻底被这样的誓言给打动了,虽然她明知男子出身卑微,嘴里说着与他身份不相匹配的话,可是谁在乎呢,姑娘本身就不是个爱挑刺的员工。她只是暂时性感到厌倦,也刚好想找个人聊天而已。而且,底层小职员们不都是在互相的鼓励和无聊的鸡汤中跌跌撞撞熬过一生的嘛。

      十分钟后,姑娘有些困乏了,想尽快结束聊天,因为她想回到公司去,趁时间还早再趴在桌上睡上半小时。而且现在她已经没了刚开始时的那种悲伤情绪,经过与陌生男子敞开心扉的交谈,此时的她心情畅快,身体里仿佛重新唤起了活力,就如同男子之前说的,人们对待工作的情绪起伏不定,通常这会嚷着离开,下一秒却又舍不得走了。哎!这就是生活的魅力呀!

      “好啦,我现在要回到公司去啦”

      姑娘满面春光,极富少女心般柔情。她精神洋溢,站起来同男子告别。男子说了些客套话,然后看着姑娘走进写字楼。

      透过玻璃们,男子看着姑娘的背影,她那欢快的步伐活像头迎着阳光奔跑的兔子。此刻,姑娘肯定异常兴奋,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睡不着哩!

      等到姑娘进入电梯后,男子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他原本还想去公司转转,可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眼下有这样懂事和悟性高的员工,公司自然会长久不衰。他感到满意极了,直接朝停在路边的那辆银色玛莎拉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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