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没有白昼的明天到来——《幻夜》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门外的奶牛猫

东野圭吾作为日本知名推理小说家,他的《白夜行》向来被认为是他不可绕过的巅峰之作。其中情节的巧妙,线索的铺成,以及抽丝剥茧慢慢呈现出来的黑暗人性,让人读完后战栗不已。作为一个成熟作家,他作品的个人印记十分鲜明,电气工学专业的背景,让文字中的逻辑和理性永远都在第一时间攫取读者的思维和眼睛。而作为时隔5年的姊妹篇《幻夜》,以更加沉稳老辣不动声色的笔法,讲述了一个恶魔般妖女的故事,再次入围第131届直木奖,在影视改编领域同样取得瞩目成绩。


故事情节十分紧凑,一开始就是一场大地震。而读者还没有从外界环境的轰塌品尝出灾难对人性产生的巨变的时候,第一场谋杀已经开始。年轻的电气工匠雅也将困在建筑废墟之下前来讨债的舅父,几乎毫无考虑毫无计划的杀死。黑洞已经打开,但是作者又将它悄然愈合。虽然,他的谋杀过程被一个女人美东看到,但是女人却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也许是巨大变故面前,常见的秩序和规则都不复存在,比如救护所里人们对食物的哄抢,对老弱妇孺的欺凌,洗手间条件的恶劣以及其他生存环境的挤压,后来雅也英雄救美将被欺辱的美东救下的时候,读者的心开始磕磕碰碰的开始了这个故事真正的旅程。


雅也的所做并非全无破绽,另外有人拍下了录像。但是录像却被一个冒充电电视台的女人巧妙的取走。接连着都是看似毫无关联的的几段小悬疑剧,比如有人举报商场楼层经理跟踪珠宝柜台的好几个美貌女职员,求爱未遂后,还制作臭气炸弹最后被警方追究。美貌女职员中其中就有最初目击雅也杀人的美冬。而后来,美冬父亲的老友在多次邀约美冬未遂后,人间蒸发了。此时,美东和雅也的联盟也在读者的眼中日渐明朗:他们成为情侣但是超越情侣,他们的存在是为彼此扫除人生道路上的荆棘。


紧接着,美东在和一个著名美发师建立了短暂的情侣关系后,顺利的成为了一个知名发廊的股东,并且还成功的当上了一个珠宝集团的老板娘。雅也开始不平衡,因为美东的美好蓝图中他看不到自己的位置。当他一边身不由己的听从美东的指令接近对美东来历怀疑的丈夫的姐姐的时候,一边也开始了重新审视自己的调查结果:美东的身份很可能从地震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她根本就是冒名顶替,而雅也随着美东一同来到东京后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全部预谋好的结果,比如,让他进入一个小小的珠宝制作工厂为他后来为她制作珠宝样品打好基础,再略施小计甩掉和美东纠缠不清的商场楼层经理,以及构陷开始心存不满的美发师,达到控制美发师维护发廊运营的目的。总之,他只是她的工具而已。她用5年的时间给了自己一个全新的高台阶的开始,而他一直都在暗处为她做着种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和东野圭吾的一贯叙事风格相似,这个故事越到后来越接近高潮,雅也在面对引诱美东丈夫姐姐时候的心理动摇描写得十分细致,而他详细回忆他是如何在美东的指示下杀死第一个人的场景血腥得让人不寒而栗。所以读者对于雅也最后向美东举枪的那一瞬间是不可言说的理解赞同和松下一口气——除了同时毁灭这样两株毒草,难道还有别的结局?结果还真是,手枪爆炸,雅也和洞悉真相的警察同归于尽。


有人评论说这是一部完全黑暗的小说,因为从始至终没有让人看到丁点的光亮和黑暗结束的可能性。“我们只能走在幻夜的路上,即使四周明亮如白昼,那也仅是假象。就算与你共度的每个夜晚都是幻夜,我也愿为你化身为影,至死不渝!”这是美东对雅也全书最为深情的一句话,事实上她的所作所为也为这句话做了部分注解。但是,她最让人不能原谅的地方在于,她将一个一只脚踏空的人完全的推到了谷底,而且在他身上不断加上重负,永远不能翻身。


雅也的天性里当然和美东有着一样不由分说的残忍。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不由分说的结果前来讨债的亲人,无论如何不是善良之辈。但是这偶尔的露出峥嵘的罪恶之花,在美东利用自己美色的灌溉和鼓励下,长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和无法预测,全线的坍塌几乎是必然。从书里的蛛丝马迹可以断定,最后手枪的爆炸也是美东安排的结果,因为这个棋子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说《白夜行》看完后,让人有着肺腑纠结的疼痛,那么《幻夜》读完后,感受到的却是和最漫长的冬夜一样的漆黑和寒冷。美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凌厉作风和手段,她对于更高利益不顾一切的向往和追求,即使在她越来越娇艳的容颜外表之下,洞悉真相的人都会想不顾一切的逃离。


很多人在讨论这本书的时候,非常一厢情愿的认为或者希望美东就是《白夜行》里的雪穗。因为读者不由自主的同情一个从小被母亲出卖的孤女不择手段的奋力博取,即使后来她也开始散发出超出复仇本身的罪恶属性。但是大家都很难接受,一个人可以利用自己的肉体控制他人持续犯罪而不需要任何的心理支撑。


冷静下来细想,这世间是不是真的不存在毫无理由只为到达目标的邪恶?就像《聊斋》里的狐仙鬼怪,里面大多寄托了当时无数穷苦书生的幻想。很多时候不需要任何付出,就可以娶得娇妻美妾。更关键的是,这些娇妻美妾还懂得在最恰当的时候消失,实现穷苦书生落难时有人慰籍,得意时道德完美的顺利人生。因为蒲松龄告诉读者,狐仙鬼怪都是一根筋,好就一个劲儿的非要对你好到底,他们拥有人类的真善美,而不具备人类的痴怨憎,所以让人永远念念。那么反过来,有没有可能性存在除了自己对所有其他生命都怀着毫无理由毫无温度凌驾一切的恶意呢?总之,是越想越觉得无望的一个话题。


如果你想了解最寒冷的人性是什么样的,那么这本《幻夜》值得一读。但是可能还是建议你先读完《白夜行》。因为这本书仿佛一棵巍峨大树,只让你看到它长成后的样子,而没有让你看到它最初的树苗和地底繁根错节的网络。虽然枝叶繁茂,但是读者仍然觉得心里空洞洞的没有着落。就好像我们看过光谱颜色的渐变,我们同样也想了解每一次子弹出膛背后的深层逻辑。


《白夜行》告诉读者在没有太阳的人世行走是什么样的一回事,而《幻夜》则是演绎在完全漆黑的夜里穿行的感觉。说到底,我们还是自圆其说的希望给自己一个可以持续的理由,告诉自己善恶有因,而我们向往的始终还是黑暗隧道那头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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