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0字对话体:小屁孩们的战争


“亲爱的日记。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但我快死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你了。自从我把隔壁家的唐法科尔内阁下弄下台之后,条子们就一直追着我,嚷嚷着要打死我这个婊子。他们不懂,他们永远不懂,民众都蒙蔽在媒体的阴影之下,我这样的英雄反而需要躲在暗处,默默无闻地哭泣。

你看到我妈妈给我的礼物了吗?真可惜,她满怀希望地以为我会很喜欢一只巨型兔子玩偶。我本来希望是个赦免令的,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它可以救我一命。赦免令只在五个街区之外的小毛孩杰克那里有买。光是出自家的后院就已经够危险了,更别说是——那儿一直有小孩在巡逻。

我向来是个善良有品的女人。过会儿我就要把你扔进河里去,证据要被销毁。

好了,日记。你可能觉得我太开门见山了,我实话告诉你,我要死了。

一定得从头讲起。这不是游戏,我重申一遍,这不是游戏。虽然比尔——别人叫他唐法科尔内,这样可能更正式一些。你不知道,日记,你本来该马上逃离这个城市的。灾难就要降临,孩子们会横尸街头,血液会淹死那些贪污的政客和条子们。现在还有点时间。我需要交代你一点事情。我没疯。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场战争的开端大概是……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学校放暑假的第四天,柯基和其他同校朋友们约好和我们在他家后院碰头。反正我在家打游戏打得无聊。你以为一个都市女孩还会在家干嘛?那天晚上,我们玩得很开心,天上的星星也很多,我们追追打打,玩老鹰的游戏,大孩子喜欢拿两张牌打扑克,我们差不多掀翻这个院子了。柯基拿出他爸的猎枪出来玩,当然是没有上子弹的。那些美好的日子啊,现在一去不复返了。

差不多到了快要上床的时钟点,比尔怂恿我们今晚玩到十二点再回家。我记得后来我们玩累了,在大树底下趴下来休息,柯基他爸端来一盆西瓜,我们大快朵颐,文森特吃得最多,他吃掉了半个。

随后我们聊起了政治和经济,大多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这就是基点。这,就是恶魔来到人间的源头。

‘你看,我才刚刚在电视里看小马——’

‘小马,那不是女孩子看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魔力能让我感兴趣,主要是它不是让我高兴,而是让我紧张。’

‘嘿,你语法课肯定没过关吧。’

比尔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突然大叫,‘嗨!大伙儿!靠过来!我想到了一个新奇好玩儿的游戏啦!’

比尔那时候还很稚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彩着魔鬼的脚步跳舞。要我不怪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就是拍了拍手,把小伙伴们集中在一起,我们大概有二十个人,最小的才不过九岁,我算是大孩子了。我们齐刷刷坐在他面前,想听听他要说什么操蛋的话。

‘伙计们,你们刚才的讨论激起了我的一个想法,不要再玩没意思的过家家了。不如——’他卖了个关子。比尔吹了声口哨,叫柯基把枪给他。柯基犹豫了一会儿,递了过去。

‘谢谢,这才是权威的样子。现在,我说一条最基本的玩法:谁拿着枪,谁当头儿。’

不出所料,人群里面有几个大孩子发出不爽的尖叫,小孩子在悄悄低语,我们大多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

‘安静,因为这是我创建的游戏,你们当然可以抢过去,知道吗?但作为游戏发起者,我还是要负责的。’他用猎枪的金属前头敲了敲树干,接着他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花格裤子。

‘所以我们玩什么?’柯基脸上泛着傻子似的红光。

‘听好了,大家。我,是唐法科尔内阁下。就算你们剥夺了我的猎枪所有权,我依然叫这个名字。’他自豪地指了指胸口。

‘嘿!那不公平!’大孩子叫做帕克,他学着比尔的口音做猪叫,逗乐了前面坐着的小屁孩们,他们笑哄了。‘为什么我不能当阁下?我是最大的那一个!’

‘不是所有有力量的人都懂得运用有局限的权力,而且,’他抬起枪,瞄准了帕克乱蓬蓬的头发,‘只要这空膛里面有颗子弹,我现在可以打中你的鼻子,然后嘣——很好看的。’

虽然没有子弹,但小孩们光是看到空洞的黑漆漆的枪管就很害怕,害怕里面冒出的火光,还有臆想小说和分级电影里血腥的场景。

帕克耸耸肩,回过头去,表示默认。

‘我们怎么玩?’

‘我要回家做作业呐!’

‘快点儿,大块头!’

‘那把猎枪打死过什么鸟吗?’

‘谁能告诉我几点了?我还赶着回去看午夜场的《不忠》呐!’

‘安静——简单。我们的房子和后院是争夺的领地,我是那个,啊,保护水深火热的人民的。’他坐下来,仔细想了想。‘那个,唐阁下。实际上你们应该知道唐是个敬称吧,就像过家家一样。但我是个坏人,一个假扮好人的坏人。’

‘嘿!真有意思!’

‘行啊,就这么玩吧!’

‘我要第一个打死你!哈哈!’

我坐在人群中间,一直和闺蜜讲着我们在学校里发生的什么无聊的笑话。

我那时候很天真,知道吗?

大家表示同意,比尔撇撇嘴皮子,说:‘我现在有五个可以追随我的名额。’他伸开五指,‘抓紧机会哦,在这场游戏里拿到这个角色很好玩的。而且,不容易出局。但,首先我要那个——’他指了指帕克,‘所以只有四个了。’

帕克对他白了一眼。

‘啊,比尔?’柯基小心翼翼地开口。

‘唐法科尔内阁下,以后要这么叫。’

‘唐法科尔内阁下,我给了你这把猎枪,那是我——’

‘呐呐呐,玩游戏的时候把家长扯进来可不好。而且你还没选角色呐。’

‘剩下的人怎么选?’文森特慢吞吞地问。

‘耶,我们还有两个组织,一个是条子,一个是秘密结社组织,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秘密结社组织只能有三个人。文森特,你就要在里面。’他伸出手指,孩子们咕哝着,讨论着自己的职业。‘剩下的人都是警察了。’

‘那我们要怎么玩呢?’有人再次发问了。

‘我会尽自己全力打倒警察的组织。警察要尽力来打倒我们。秘密结社组织就随你们心情支持谁了。就这样,我还不知道这个游戏要玩多久,但肯定很有趣!’他举起手来高兴地说,现在,‘你们就要为那四个名额争夺了。’

小孩的争执无聊而又幼稚,我甚至看到有两个男孩为此大吵大闹,有的还动了手。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四个名额都已经填满。

比尔站在高高的土堆上,把枪挂在身后,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五个人。这些家伙站直的时候真滑稽。

‘柯基,文森特,还有——’他把目光扫到我这里来,‘你。我不是很认识你,但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们是秘密结社组织。剩下的人都是警察。所有人的家庭都是战场。你们可以违法,占领别人的房子,警察会出来抓你们,或者你也可以到我们名下来工作。’

小孩们纷纷表示同意。我们很快解散,各回各家了。

柯基走时想把猎枪要回来。比尔呲了呲牙,打了个响舌,‘借我用一会儿,好吗?我会给你好处的。你就和你爸说,我爸要借过去打打猎。’

柯基泛红的酒槽鼻抽了一下,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全是摇摇欲坠的泪水。他回过头去。

‘嘿,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他回过头来问我。

‘杰罗姆。’我很喜欢他,他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和组织者,而且也很帅,他金黄色的头发很有趣,眼睛里带着傻气。

‘很对不起,你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但是尽量待在我们这边怎么样?’他凑到我耳朵旁边轻悄悄地说道。嘴巴里的热气搞得我痒痒的,当时我性意识稍微有点冲动。我往后退了一步。

‘警察是好人。’我挣扎着说出这番话。

‘我们走着瞧吧!如何?哈,总之,你参加这个游戏是我的荣幸。’他顺手撩了一块西瓜,塞进口袋里就走了。硕大的猎枪挂在肩膀摇来摇去,枪扣在屁股上,很滑稽。他哼起《静寂之声》来,嗓子里像卡了一块棉花,听起来干涩苦闷。我知道这是震慑敌人的最好武器。

我知道他爱我。我坐在床上,很久很久都没有睡着。我第一次的感觉很奇怪。

第二天早上,我到秘密结社集合地点去,柯基家门口就跑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他是昨天晚上被选中的五个人之一。

‘怎么了?’

‘唐法科尔内阁下……他开除我了!就只是因为会议迟到——’

‘哈,这家伙好有意思。’

‘总之我现在是个平民了,什么意思都没有!唐阁下说,平民就是蠢蛋,什么事都不能做。不能逮捕任何人,也不能拥有领地。’他说到这里眼泪扑朔朔掉下来,‘这样玩有什么意思啊!我以后都只能去捡垃圾了!唉——’

‘嘿!杰罗姆!’柯基坐在大树下吊起来的轮胎上,朝我招手。

‘怎么样,柯基?你想好怎么玩了吗?’我走过去,靠在树旁边。

‘不清楚啊,先看看局势吧。比尔是个聪明人。我从小就和他认识,他知道怎么讨别人喜欢,万圣节拿到的糖果总是最多的。比尔说我们这三个人在没有行动的时候算是平民。’

‘哈,万圣节?我喜欢万圣节,不止是有糖吃哦,还有很多戴面具的家伙,他们很会逗我们笑,你还记得帕克那身全身画满骷髅的衣服吗?去年真冷,那时候都开始下雪了。’

‘不是帕克吧?’

‘那是谁?’我鼓起腮帮子说。

‘那是,啊——他给我一把枪作为礼物,我不知道他——’

‘市民们!’有人在对面的阳台上说话。我们望过去,比尔仍然倒挂着猎枪,只不过那条格子裤子变成了一条牛仔裤,帕克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今天是全新的一天,我知道无边的罪恶像瘟疫一样吞噬着这个城市,民众苦不堪言,司法无力而肮脏,贿赂随处可见。我是唐法科尔内阁下,拯救这个城市的参议员。从今天开始,市民们,你们不用躲在阴影下苟活,我们来保护市民,就是你们,你们的安危。我即将下达几项对市民有利的政策,我承认—嘿!妈!我就下来吃早饭!’他转身走回了阁楼,帕克扫视了我们一眼,也转身走下了楼。

‘那家伙玩得真认真啊。’

‘我们不会要玩很久吧?’

‘放心好了,小孩子们玩这个顶多两天就厌烦了。’柯基扔出一块石头。

‘嘿,柯基,杰罗姆。’胖乎乎的文森特过来了。

‘你错过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演讲啊。’

‘什么毛病呐,那些当警察的小孩子们上来就盘问我,还扬言要搜我身呐。我身上唯一的两个子都被收走了。’文森特叹口气。

‘比尔知道更小的小孩们是什么心理。他们不会玩得很认真,可他们需要钱,对吧?这还被他说对了。警察有这样的权力。我们实际上是最弱势的几个人了。’柯基抠着树干。

‘请叫他唐法科尔内阁下吧,我这人玩游戏一向很认真的。’

‘去你妈的,文森特,我们都知道他是坏人,就像电视剧里的教父一样。虽然他们是主角,其实他们都是坏人,犯法,应该被抓到,然后处死。’柯基割了一下喉咙。

‘我没看过那电影。不过我喜欢你的说辞。每个人都有他好的一面,对吗?’文森特坐在通往内屋的台阶上坐下,‘这是我们小学学会的道理吧,你看,就连肯尼迪都不是个绝对的坏人。小马也不是,它们,啊……毒害成年人?’

‘柯基,我们的身份可以干啥?’

‘我们有这个,这个叫做——夜间搜查令。我们可以在夜间活动,抓任何违反规矩的小孩子,在夜里我们可以合法搜身,拿走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

‘老天爷,那是谁画的?’

‘我猜是帕克吧。’

‘不,我觉得这个文笔不是他。’

‘你瞧瞧这花纹,和我在图画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啊。他最喜欢西班牙阿拉贡地区的标志了。也许他球赛看多了吧。’他递给我那张画在小卡片上的东西。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是用油性的彩笔画的。

‘嘿,杰罗姆。’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脸上带泪痕的小孩,他擦了擦泪水,‘很高兴我们是一边的。’

‘嗯。’

‘你知道我不想退出这个游戏。这样吧,我来当你们的耳目,怎么样?我会找到足够的证据,让唐法科尔内束手就擒的。’

‘那你怎么对付警察贪污的事情?他们见到平民就会打劫搜身。’文森特无奈地摇摇头。

‘人生一向如此。’他摆了摆手,‘里面有我的好朋友,我可以逃过他们的程序的。谢谢你们。小心点哦。’他回头跑走了。

几个警察走过来。他们仰着头自大地呼了一口气,瞥了我们一眼。

我们几个赶紧悄悄地回房里去了。

‘你们白天最好还是待在家里。组织在白天没有胜算的。还有,柯基,你得快点决定一个敌人,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我们两天后在你家碰面吧,那个时候你必须告诉我们打算帮谁。’柯基点点头。

我待在家的这两天没法正常吃饭,睡觉,连打游戏都心不在焉,我经常趴在窗户旁边朝下看,甚至觉得比以前更孤独了,两天待在家的感觉很难受。白天我缩在沙发里盯着电视里的小马看,吃完饭我就在电脑上看看个人主页,瞧瞧我笔友的新邮件,或许打点游戏,晚上就看会儿漫画书,晚饭经常吃中午的剩菜,我妈一向把菜做多了。有时候午夜两三点我会被尖叫声惊醒,害怕唐和警察们大打出手,把街道弄得一团糟。

‘过去两天里,警察损失了两个人。他们都被降级成了平民,一个是因为和唐法科尔内阁下勾结,一个是被打死。’我们的间谍小子拍了拍桌子,‘被打死的那个是因为帕克的原因。有个小傻蛋公然在唐法科尔内的地盘内打劫平民。唐的人一枪就干掉他了;另外一个,他害怕警察们的家庭聚会,所以被杨基佬开除了。这几天就这么多事情。还有,唐的手下会主动保护处在危险期的平民,杰克在五个街道远的地方开了一个黑市,生意具有保障。投靠唐的平民都可以分到一点黑市的红利。’

‘你选择支持谁?说实话,我这几天过得很差劲,我都吃不下饭后甜点了。’文森特拍拍肚子。

‘警察。’柯基把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你认真的吗?’我差点叫出声来。那时候我觉得这是个很差的选择。现在想想,或许不是吧。

‘我们赢的几率很小。’间谍小子说。

‘坚持正义吧,这是英雄们一直想让我们做的。秘密结社,你听听。’柯基默默地说。

‘啊。天呐,我每两天就能分到的香草冰淇淋,飞了。’文森特把整个身体靠在凳子上。

‘我会去跟他们交涉。文森特,间谍,你们去看看黑市吧,杰罗姆,一起来。’

正当我们要走的时候,我们听见身后一声惨叫。

大伙儿赶紧跑出去。

帕克正在教训一个小孩,他朝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

‘嘿!唐——对不起。’

我看不出来有多重,但把那小家伙打趴下了。比尔站在他旁边,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说:‘离那些,市民,远点。’

‘哇哦,你真是个好人。残忍的好人。’

‘对啊,给他点教训就可以了,没必要打人吧?’

‘这混蛋还偷了我的钱,他已经越界了,他不能超出我的规矩违法,否则我们都要被大人们抓住。’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我们,敬了个礼,说,‘我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聚会时间。这只是道德上的侮辱,不包括在法律范围内,而且这小子是应得的。’他吐了口唾沫,把猎枪摇得哗哗响,‘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对,我和杰罗姆要去一趟警察总部,文森特和那位小孩要去趟黑市。’

间谍小子脸都吓白了。他战战兢兢地走过比尔身边。

‘很简单嘛,帕克,你送他们去黑市,我送你们去杰克家。’

‘那是警察们的总部吗?’

‘要我说,警察们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根本不懂世道。我上次去过那里一回,本来我想好好和他们交涉一下的,哎,那些家伙们,把整个壁橱搞得乱七八糟,我看见杰克的舅妈站在门口打电话哭诉——哎,怎么样也不能把家人扯进来,这是我的准则。我每天还是会对我妈说早上好,拥抱我的父亲,照顾襁褓里的妹妹。

‘你真是个好人。’

‘先别告诉他我们要支持的人。’柯基靠近我悄悄低语。

‘谢谢,杰罗姆。我们到了。’

柯基上前一步,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舅妈。她看着我们三个人。她深吸一口气。

‘好了小孩们,给我滚出去,这里面已经够难招呼了,现在我有五个人在客厅,四个人在卧室,我给他们打扫碰掉的垃圾和杂物有整整三天了。有个大孩子居然躺在我沙发上吸大麻!’舅妈交叉起双手,眼角里又不住地流出泪水,‘你们这些小孩永远不懂什么叫生活。’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女士,我对他们的无礼行为感到愤怒,但请让我试着劝劝他们吧。毕竟我们是同龄人。’

‘嘿杨基佬!唐法科尔内阁下来了!’一个小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身烟味儿的大孩子走出来,他脸上的麻子像一面宇宙里的星星。杨基佬打量了我们一会儿。

‘你来干什么,唐?’

‘我本来只是想让这两位朋友过来,但我听闻了你们无耻的行为,所以我来好好说服你们。’

‘你以为你是谁啊?唐?我告诉你,没人管得了警察。妈的,你们这些伪善的家伙。你们昨天那出杀鸡儆猴的戏我是看出来了。’

‘我劝你管管你的嘴巴,对你的姑妈道声对不起,不然下次你会后悔把家人牵扯进来的。’别尔神经质地点了一下头。‘我相信你是爱你的家人的,无意冒犯。’

杨基佬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眼神盯着比尔。接着他慢慢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现在,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他回过头来。

‘没有。’柯基刚想说话,却被我打断了。

‘随你们吧,我得走了。’

我当时就知道比尔是更危险的家伙。而且他从来没有吧这个游戏当成是游戏。如果我们帮了警察,结果一样糟。我们需要自己行动,就像向来超级英雄那一套。

‘我没料到朋友们会这么执着地参加游戏,天啊,刚才那番话居然出自两个小孩之口。在学校里我们可是死党啊!’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偏离轨道了。

‘就是这样,黑市把这叫做番茄枪,你只要开枪,这里面的墨水射到你身上,那就代表你死了,降级为平民之后,如果再被杀,就彻底退出游戏。给,这枪口径不错,你们一人一把。’文森特把枪摆在桌上,我们各拿一把。

‘伙计们,我听说你们打算自己单干。很好,我喜欢这样的团队。明天晚上我们就出击。’文森特认真起来的时候还蛮帅的。

‘我明天晚上和唐法科尔内有个约会。’

文森特吹了声很长很长的口哨。我低下头去。

‘放心,我不会杀了他的,只是赢取信任,我们假装打算站在那边。’

‘哇哦,经典,经典。去吧。如果晚上你听见有人惨叫,那就是我们在抓那些执法不公的坏蛋了。’

我说不准这个约会的具体性质。也许是暗杀,也许只是个普通的约会-我是不讨厌他,但我也不喜欢他。

我知道他暗地里在欺骗平民,笼络所剩无几的警察。过不了多久杨基佬的政权就会垮台,他就会大获全胜。随着平民的增多,唐的势力范围只会越来越大。

‘前一天晚上,又有两个人死了,他们在街头混战了很久,差不多有十分钟,那个小伙子挺好的,宁死不屈,最后和唐的手下同归于尽。你知道吗,杨基佬居然还在家里给他下葬了。真不错。哈,我也去看了,出于礼貌,我没有笑。杨基佬人其实不错,除了人操蛋一点,他随身带着两把番茄枪,唐的手下没办法近他身。还有,’文森特凑近我,‘这个游戏开始扩张了。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大东区的所有学生都加入了这场城市的争夺战。他们有一半效忠于唐法科尔内,一半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王。他们政策都不尽相同。当然警察那边也有自己的爪牙。这个城市就要爆炸了,小子。’他把手做成一个圆形,然后撑开。‘你的约会霎时间就成了大街小巷的热门话题。你要小心。’

我从没意识到事情有这么严重。我走上街,孩子们见面不再是拿着滑板和棒球,而是插在腰带上的番茄枪,还有不信任的眼神。众多的黑市商贩,不仅贩卖射速和射程更高的番茄枪,还卖赦免令这类毫无道理的假造物品,很长一段时间,民众们不敢出门,门外面除了混混就是无理取闹的警察。有人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哥谭,只不过没有血腥和生命的夺取,但白色恐怖和镇压真实得令人无法相信。

‘进来吧。’

我穿着吊带裤,刚从妈妈的谷仓里面工作回来,手里还搭着一块稻穗。

唐法科尔内的房间在二楼,我向他妈妈道了声好,匆匆忙忙上了楼。

帕克的眼神依然警惕而丑陋。他自信地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的忠心耿耿的好帮手——

‘你做得太过了,比尔。’

‘呐呐呐,如果你还想在这个游戏里玩,那就得叫我唐法科尔内,起码也是法科尔内。好吗?坐下吧。’帕克走过来,把木质椅子伸出来,请我坐下。

‘现在,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哦,比尔,你真是个中二,电视上和电影里的东西你看过不少,为什么要他妈的搬到现实中来,然后让所有人反目成仇?不,你得清楚,我不是模仿,而是——目的。’他把一瓶美年达拧开,喝了一口。

‘这是不对的,醒醒吧。看看你那身装扮,像个小丑一样卖弄自己的可怜的才华。你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掌控别人,比尔。你不能就这么破坏别人家的幸福和和平。’

‘别叫我比尔。他们都是群傻孩子。我恨天真的自己,我恨天真的别人。如果可能,我宁愿不会出生。我们犯的所有错误都是因为无知和天真。我真的想教会那些小孩们什么叫社会和世界。根本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美好。’

‘比尔,那是家长的责任。我们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

突然,他的眼睛开始充血。‘别,他妈叫我,比尔。’

帕克突然一把抱住比尔,把他推到地上。就在同时,几块石头飞了进来,打碎了窗户。清脆的响声打醒了这一带所有的警察。有人在外面对房子内疯狂射击。我赶紧躺在地上,避免被射中。红墨水不停地从窗口喷进来,打湿了桌上的纸巾。

‘妈的,肯定是东区的那些家伙。先别管我,把我妈妈安顿好,说我们正在踢足球,他们会赔偿的。’比尔从地上爬起来,喘了口气,松了一下自己的蓝衬衫。

‘对不起,杰罗姆,啊,客人,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比尔,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帕克,送她回去吧。’比尔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转过身去,抽了一下鼻子。‘我只是想和秘密结社谈谈,生意就是生意。’

我切了一声。突然我汗毛竖起。我发现了一个很令人寒颤的事实:我在不知不觉陷入这个游戏之中。为什么我要趴下?证明我珍惜自己的身份吗?

‘走吗?杰罗姆?’

‘走,是的,走。’

‘唐法科尔内阁下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在路上,帕克开口说。

‘所以你喜欢他?’

‘所以我要把这个自大的傻逼交给警察,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说真的,我从来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你知道吗,西区和东区的小孩已经全副武装了。他们准备好打一仗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屈服。也许你觉得一堆小孩拿着番茄枪对射没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是个错误。’

‘我不会说出去的,帕克。很高兴你会这么想。’我走到家门口,向他道了别。

‘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我不阻止这一点。’帕克点了点头,回过头去。

‘嘿,你怎么了,这几天你都不怎么高兴。’吃晚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

‘妈,我跟你说件事。如果你觉得……我们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大家喜欢拿着水枪射来射去,射中的人就死掉,我们分边进行这个游戏——你觉得这很过分吗?’

‘不。你肯定是和小伙伴们闹矛盾了,是吗?我的嘲讽语气你听得出来,嗯,有些家伙是真的很坏。你可以不跟他们玩嘛。’

‘如果我现在退出,我就会丢掉在朋友圈里的尊重和荣誉。’

‘谁告诉你的?玩个游戏怎么会丢掉这些东西?别听他们胡说。好好吃饭,今晚是你最喜欢的炖肉汤,吃吧。’

‘嗯。’

日记,当时我就知道,大人们是不会帮我们的。小孩子的事情只有小孩子才能解决。

那天晚上两点,我爬起来和你说话,跟你讲了我的计划,虽然它很简单,就只有一句话,但很重要很重要。

‘文森特昨天晚上受伤了,被两个混混警察打伤的。杨基佬开始搬出杰克的家了,也打算开始整顿局里面的腐败风气,可以说是好的开始吧。’柯基坐在位子上,摸着头发,‘随着游戏的扩大,我们的不稳定因素越来越多。间谍说这几天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了,在什么地方,东区和西区的唐肯定有一场大战。我们要准备好。另外,’他舒缓了口气,问道,‘假期作业做得怎样了?’

‘挺好的,我后天就会回北方区,到我祖母家去住几天。’

‘不,你不能。我们这里人手不够。’他的认真程度令我吃惊。

‘我的天呐,你不用为这个游戏付出一切吧?柯基?’

‘不,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用处所在。我受够了家长和老师把我当做孩子看。我可以做大事,我可以成就我自己,像个真正的英雄,杰罗姆,而不是一个懦弱的学生,你明白吧?’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很害怕地看见他的头发里藏着些红色的颜料,他的眼角也有淤青。

我站起来,‘好吧,随你去吧,你只是个没自信的小孩子。’

‘如果你不来帮我,我会自己动手。’

‘看在我的份上——’

‘别说了,杰罗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能我太过天真了,可能我是个傻瓜,但,这里所有的人都值得我们去拯救。’

他疯了。我知道,他疯掉了。因为这无聊而令人上瘾的权力的游戏。我拿走了一块饼干,快步走出了厨房,企图掩盖我的泪水。

哈,当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呢,哭一哭没关系的。知道吧。那是什么声音?噢——只是那只鸟。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想想……动物是不会成为摄像头的。

晚些时候,柯基和间谍小子站在黄昏底下,面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文森特的名字。他闭上眼睛,摘下帽子。

‘你何时才能明白,那些女孩儿都走了。你何时才能明白,那些年轻人都走了。’柯基入迷地哼起这段没有配乐的歌谣。黄昏打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层轻轻的薄纱。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生活可以如此地充满危险而黑暗,游戏角色失去的恐惧时刻笼罩着我,也让我兴奋得无法克制。

‘算我一个吧。’

柯基回过头来,‘真的吗?’

‘真的。’

‘不反悔?’

‘不反悔。’

‘拉钩怎么样?’

‘哈,哈哈。等我们都是英雄的时候再拉钩吧。’我兴奋地像个刚下课的小屁孩。

我收拾东西,准备回自己家的时候,看见比尔房子正面的墙上喷着彩绘。呵,心理战术。但在画的下方有一个花纹,那是属于西班牙某个区的。

‘帕克想谋杀我吗?’比尔搓了搓手。

‘不,他是想把你交到警察手上。’我怀疑告诉实情并不是最好的打算。

‘就这样,随你相不相信吧。还有,你把这一带的小伙子的装备准备好,东区马上要打仗了。’我准备离开。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你看,我还是想把你争取到我们这边来,毕竟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已经表明了忠诚。’

‘忠诚你妈。我只是提醒你。’

‘只要东区的家族垮台了,我们的生意还可以继续做大。’

‘你们的货源在哪里?’

‘每天我们都出售有限的赦免令,这是一种违法的地下赦免市场,我已经和警察那边说好了,不管是谁,如果犯法,用赦免令都可以免除罪过。番茄枪赚的根本就没有它们那么多。如果你想在这场经济的风暴里活下来,那就要对群众好。’

‘你永远不可能做成功的。再说,你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别拿年龄年龄那一套来塞我的嘴。人们总喜欢说年轻阅历不足,但我已经看得比那些大人更多,而且做得更多了。这不是过家家,从一开始就不是,杰罗姆,你自己应该清楚,冒险涉足这个危险的游戏,你就是拿着荣誉和尊严做赌注。当你在这个游戏里失败时,你不会丢掉一分财富,但你知道自己深深地受到了侮辱。这就是为什么小孩们前仆后继地为我工作的原因。如果你想阻止我所谓,啊,疯狂的行为,前进,继续,那些大人们会尽情地嘲笑你。’

‘唐法科尔内阁下?’我听见帕克的声音从阁楼的门外传来。

‘他来了。你看着吧。’比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粘在桌子下面的番茄枪拿出来,攒在手上。

‘什么事?帕克?’

他站在门后。

‘东区送来的礼物。’

‘那么,就拿进来吧。’

帕克开门。

他们两个同时抬起枪。空气突然凝固了,来自大人世界的啸叫声时不时响起。

‘我很失望,帕克。’

‘你做得太过了,小子。’

‘忠诚是我最看中的东西。我从未怀疑过你。但我可以读出来,你渐渐迷失了那种可贵的品质。’

‘你这个人渣。’

‘随便你怎么说。如果你敢在现实中杀了我,那么你现在早就开枪了。现在,我问你。你打算开枪吗?’

帕克愤怒地喘着气,‘当我是个小孩的时候,我爸就教我怎么对付你这种人。就是我和你同归于尽。没有其他更多具有荣誉的死法了。既然我不能杀了你,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那就开枪啊!’

两条猩红色的蟒蛇互相向对方咬去。只不过有一条咬到了受害者的胸口,一条从领导者的尾巴的缝隙里溜走。

高个子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知道是你运气不好。你大可以冲上来扭断我的脖子,但你没有。你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公平决斗。’

‘下一次,’他慢慢站起来,‘就轮到你了。如果不是我来杀你,那就是别人。’

我知道他在隐喻一件非常可怕的未来。帕克走了。留下来的是唯一的帝国继承人。他孤独地站在阁楼的阴影里。

‘我们收集到的证据有很多,有关于杨基佬的,有关于唐法科尔内的。还有很多东区的罪犯,他们甚至会打劫一些没有参加游戏的小孩。可怜的家伙。他们打算偷袭法科尔内的地方是——本地的老教堂。是个好地方,那里没什么人。注意了,伙计们,我们的任务是上诉所有人。’柯基大声给我们宣告。

‘柯基,我们不能让法科尔内死掉。他死了,东区的混账因此会有借口侵入我们的领地,那时候我们自己没法保证市民的任何安全了。最可怕的是在这里。’我靠在门柱上,交叉双手。说实话,在我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单纯地疯狂崇拜帅气的黑帮文化而已。

‘解决法科尔内,解决一切事情,这还不简单吗?只要制止了发起者,其他人也就会渐渐平息了。’

‘你不懂,柯基。比尔为什么可以这么长久地套住我们的心,让我们心甘情愿买他的产品,,为什么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游戏中来?是我们人性中的野心在发作。他抓住了我们的软肋,然后往死里捅,在黑市,每天有差不多五十把番茄枪出售,赦免令的价格高得发指,但仍然有人去买。这就是犯罪,这不是游戏了。现在我们也许需要阻止比尔邪恶的计划,但我们先要把参与者病态的心理纠正过来。’

柯基握住嘴巴,然后皱了皱眉头。‘好吧,就这么办吧。你最好不要让我后悔。你从哪里看到这段话的?’

‘我自己悟出来的,踏哒!!!’

‘去通知他吧。’

‘不,先生,啊……现在已经晚了。这条信息是在昨天发出的,法科尔内——’

‘我们快走。’

‘法科尔内阁下!’教堂这里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孩子,他们身上挂满了装着红墨水的袋子,枪是人手一把。在东边,东区的唐格罗姆德家族的领导人站了出来。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眼睛旁边是烟熏妆,‘对不起,我为前几天那个不幸的小意外表示遗憾,我破坏了你和……杰罗姆小姐的约会。我知道她是你珍爱的女孩。但恕我直言,我不喜欢你们那些小孩子霸占我们的地盘。’

法科尔内从孩子里走出来,‘我说了不要拿年龄嘲笑我。你觉得你很聪明,格罗姆德阁下。但你不是,你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的弱点和软肋,压榨根本没有加入游戏的孩子们。你们已经越界了。或许我需要把你们关到少管所去。’

‘阁下,你开始了这个游戏,你就必须要敬畏它自己形成的所有规则,还有,打破规矩的人。法克尔内。我这里,’他转过身去,人群之中被粗暴地推出来好几个东区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叫做帕克。他们被反手被绑,扔到地上。

‘有一些筹码。’

‘阁下。我不会为刚才说过的话道歉。但我真诚地希望你把他们还给我们。你要什么条件?这是公事,对吧?’

‘你单膝跪地,把这段话念一遍。’他递给比尔一张纸。

比尔看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嘴唇在颤抖。

‘你会因此而死的。格罗姆德阁下。’

‘起码不是现在。念吧。’几个小孩把番茄枪架在人质头上。

他环顾了四周。‘原谅我。’法科尔内低声念了这句话。

‘啊,魔鬼,我亲眼看过你的容貌,我爱上了你,你蛊惑众生,让——让他们发疯,让他们选择自尽——’他痛苦地留下汗水和眼泪,‘我恨你——因为我即将会成为你……替你遭受无尽的罪,阿门。我是个有罪的人。’他做了一个弥撒的手势,亲了一口长满苔藓的地面。他站起来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圣人。他脸上划过滚烫的血水。

我听见了。我也记得那张纸上面的话语多么恐怖。我没法记起来了-别让我记起来,日记,你只要聆听就可以了。

‘放了他们。’他左眼留下一滴眼泪。

‘去你妈的吧。法科尔内阁下。’

杨基佬和他的法西斯小分队突然从教堂里面出现了。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向这种人渣妥协?老子才不会答应。ACPD,你们被捕了!’

‘动动我试试看。’

‘啧,不是你,是你们。唐法科尔内和唐格罗姆德。你知道为什么警察在弱势吗?他们不能像狮子一样把犯人,咔擦,就地正法,还要带到警局里面去打官司。这就是现代法律执行效率低下的原因。男孩们,女孩们,这就是我们最新的法律。’他抬起枪朝着格罗姆德射击。‘就地正法。’

随着那声枪响,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恶魔。他们开始互相残杀。红色的像血一样的颜料四处飞舞,未成年人为了他们毕生的愚昧的信念而战。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被仇恨和虚荣心驱动,冲向敌人的堡垒。那是我看见的离地狱最近的地方。这里就是哥谭。当有人被所谓的自己所珍重的东西给束缚,并想为此付出一切的时候,那么他就成了疯子和恶魔。

‘格罗姆德死了。同时死掉的还有五十四个孩子,有警察有混混。不过经过这一战,他们都元气大伤。东区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了。杰罗姆。是时候除掉唐法科尔内了。他是个恶魔。’

‘不是你的公事。我自有打算,柯基。’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话?给我个明确的态度,杰罗姆。’柯基祈求似的望着我。

‘不行。’

‘只有你可以进出他的房子,只有你——’

‘我说不行。’

柯基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拿走了我的猎枪,这就是他的错误。我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失去荣誉。他不可以侮辱母亲这个词汇。’他愤愤地跑了出去。

我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执意帮我。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比尔。

比尔的房子旁边安插了不少便衣保镖。

‘是谁?’

‘是我,杰罗姆。’

‘你不该再待在镇上了。’

‘我明天打算和舅妈一起走,去我祖母家。’

‘那再好不过了。再好不过了。你可以稍微远离这里一会儿。’

‘比尔,你搞砸了。你让我们反目成仇了。如果你不对此感受到一丝丝的愧疚,没人会原谅你的。’

‘杰罗姆,没必要说得那么严重。’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子!小屁孩他妈的会在乎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他们只知道自己没有违法,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我摆了摆手。‘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没关系。我是过来杀你的。’

‘那就动手吧。我爱你,所以我不能伤害你。’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在这个游戏里,你快乐吗?’

‘一点也不。除非我干掉你。’

他摆开手,‘那你就快乐了。我缴械投降。你最终从游戏里获得了乐趣。谢谢你。’他亲了一下嘴唇,然后放到手上。

‘有必要吗,比尔?你现在看上去就是个傻逼,一个变态。回到生活中来吧,抛弃那孤苦的游戏角色。它只是个游戏。一个游戏而已。’

‘不再是了。在你第一次进来的那一刻,我就不觉得了。我感觉是如此地有活力。人生就是你把别人踩在脚下,或者别人把你踩在脚下。我更喜欢后者,喜欢得不得了。杰罗姆。这个游戏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而是我突发奇想的。我知道这些孩子们最后会疯掉。理所当然。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们拥有自由。迄今为止,除了那个格罗姆德的混蛋,其他都很好。你不觉得吗?嗯?这里的孩子,弱小,无知,而且愚蠢,为什么你不去给他们上一课,教教他们什么叫亲情,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忠心?现在,我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你想杀掉我,自便吧,杰罗姆。我死掉之后,你就赢了,和那帮无聊的警察一起赢得这个游戏。没关系,唐法科尔内可能会永远仇视你,但比尔一直是你的好朋友。’

多么伟大的说辞。日记,现在故事就要讲到高潮了。也就意味着我们短短的约会要结束了。

‘唐法科尔内!’有人在楼下大叫。

‘守卫!怎么回事!’比尔站起来,趴到阁楼的窗户边看。柯基站在楼下,旁边的守卫们都尴尬地站在原地,他们被击毙了。

‘唐法科尔内,你得把我的猎枪还给我了。不是作为柯基,你的老好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你的秘密结社组织的头号敌人,柯基。’他举起番茄枪,对天开了几炮,‘你还有几分钟可以跑路,但现在——我看看……’他抬起手表看了看,‘你已经没有了。’他冲进了里屋。

‘该死。’他从想桌子里拿出枪。

‘对不起罗,唐法科尔内……’我把他的枪拿在手上,‘把枪粘在桌子底下也是你陈腐的模仿吗?’

柯基像兔子一样窜到他面前来。他拿的是一把霰弹枪。他惊讶地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他微微抽搐的嘴巴和眼角,可怕地哼笑着。

‘你该死了,法科尔内。我不会逮捕你,我会就地正法。’

‘来吧。我死了,另一个唐会来击溃你——’

‘啪!’一股水流喷在他身上,染红了他的衬衫,就好像一块果冻突然融化,玻璃的猛地炸成了碎片,它们朝我脸上飞过来。高潮像低潮一样结束,其中的过程像一段无与伦比的童话。

‘我死了。拿走你的猎枪吧。结束了。’比尔张开了手。

柯基拿走了枪。他跪在地上默默抽泣着。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不会再受到煎熬了。’

比尔快步绕开柯基,准备下楼。我赶紧追了上去。

‘等等。’

‘你还想干嘛?——不,怎么了,杰罗姆?’他站在我一尺开外。

‘你还没真正意义上死掉呢。’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还是活蹦乱跳的,还能和我说话……’

他立马站住了脚,接着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慢慢靠近他。

‘杰罗姆,这只是个游戏。’

我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露出可怕的伤疤。那是混战里的伤口。

‘你不用做得这么绝的,杰罗姆。我承认我做了很操蛋的事情,但我说了概不追究责任!杰罗姆!老天爷呐,她是真的撒旦……我-’

我从腰带里拔出一把乌黑的枪。那是我爸藏在阳台里的秘密。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犯罪吧。’我把他逼到一个昏暗,无人知晓的墙角,他身后是一堵隔声的墙。我把枪口塞到了他脏兮兮的嘴里。

今天晚上,所有的罪犯都听见了正义之击的声音。它震耳欲聋,响彻天空,而且具有天使的圣洁和魔鬼的恐惧。我躲在墙角的血污里,我知道枪里面的颜料装得太多太浓了,我不得不赶紧离开,我向他妈妈问好,把枪藏在他原本挂的壁橱上,走出了他的公寓。五个小时后,警察就来报案。那些家伙很怪,他们从不搜身,而且说话彬彬有礼,把我们带到杨基佬的分部去审问,最后还和我们握手。我知道,这就是坏警察和好警察的区别吧。

法科尔内下台之后,社区基本恢复了宁静。虽然时而出现警察受贿行为,但杨基佬狠狠地教训他们。黑市还在继续运转,只不过运营额度下降了。文森特在那边兼职,据说,他每天可以收到差不多五美元的小费。

柯基把枪拿回来后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一年后,他在白雪皑皑的橡树底下向我表白。松鼠鱼和雪花歌颂我们纯洁无暇的爱情。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人性之丑陋没有罪过。罪过的是遏止或者杀掉人性丑陋的人。这就是真理,日记。嘘嘘嘘,我不想让——啊。妈的。他们要进来了。我真希望赦免令在身边。可恶,我听见他们在下面喊CCPD呢。没办法。这把枪是我最厉害的武器了。等我干掉那两个人,就可以和柯基一起去看场电影什么的,再吃点冰淇淋。我很久没遇到过如此和谐而安静的日子了。城里面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我摆脱这无聊的指控,要去吃牛排,吃鸡排,吃汉堡,吃——还要去游乐园玩,去看海,找到心仪的男朋友,或许到某个国立高中去碰碰运气,啊,充满霸凌事件和安全套的高中。我很喜欢。我前程似锦,对吗?你会祝福我的。

再见,和你待在一起谈谈心真是舒服。再见。

爱你的  杰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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