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修看了那丫头很久。
她穿着普通的工作服，梳着一个马尾辫，正笑着对顾客说什么。
阳光下，那笑容显得更加灿烂了。
陈修却有些烦躁，他掏出烟，蹲在一旁的青石板上抽起来。劣质的香烟有些呛嗓子，他闷声咳嗽了两声，可眼睛仍旧盯着她。
这丫头，怎么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陈哥，看什么呢？”
辉子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呦！这不是小赵么，陈哥你瞧上他了？”
陈修低着头把烟按在青石板上捻灭，“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陈修一脚踹开，“快去干活！”
辉子捂着被踹疼的屁股，嘟嘟囔囔的往回走。
陈修也抬起头，又往对面淡淡的看了一眼，转身进店了。
下午的时候，陈修正给客人纹身，辉子一脸贱笑的走进来，“陈哥，小赵送奶茶来了。”
陈修一抬头，果然看见赵棠拿着两杯奶茶走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上的活，“你怎么过来了。”
赵棠扬了扬手里的奶茶，“不是你们打电话订的嘛！”
辉子忙凑过来，“我订的我订的！这不是想着忙了一上午累了嘛，喝杯奶茶解解乏。”
陈修瞟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去接着给客人纹身！”
辉子自知理亏，乖乖的去了。
赵棠把奶茶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说道，“陈哥你们店生意真好。”
“凑合吧。”陈修从兜里翻出钱递给她，“店里忙么？昨天辉子买了本杂志，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从桌子上的袋子里掏出一本杂志。
赵棠接过杂志，有些惊喜，“是《voce》，我超喜欢看的。”
“喜欢就好。”陈修看着她的笑脸，顿了顿，“店里不忙的话就留下来看一会吧。”
赵棠侧过头看到对面的奶茶店确实没什么人，又实在想看这本杂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行，那谢谢陈哥，也谢谢辉子哥。”
“客气。”
辉子低头正纹身，撇了撇嘴，明明就是他自己偷偷买的，有什么不敢说的。
陈修坐在沙发上，拿着本纹身图册来回翻着，眼睛却不住的瞟着一侧的赵棠。
她看的很认真，几乎没怎么抬头，偶尔看到喜欢的会笑到眼睛弯起来。
陈修心里有点乱，下意识的想掏出烟，突然想到一侧还坐着赵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抽。而是拿起来手边的奶茶，猛地灌了一大口。
放下奶茶，发现赵棠正盯着自己，眼睛弯着，满是笑意，“陈哥，不烫么。”
陈修这才感觉到刚才喝的奶茶烫的舌头生疼，他有些尴尬，“还成，你看完了？”
“没呢！”赵棠站起身，“我看奶茶店来人了，我要回去了。”说着，把杂志递给陈修。
陈修没接，“你拿回去看吧，反正辉子也是瞎买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看得懂这个。”
“这不好吧。”赵棠有些犹豫。
“没事，你就拿回去看吧。”辉子凑过来笑呵呵的说道。
“行，那谢谢了，我看完就送回来。”赵棠笑着，看到奶茶店又进去几个人，连忙往出走，“不说了，我要走啦，再不走老板娘要过来抓我了。”
“好。”陈修帮她推开门。
“有空过来玩呀小赵妹妹。”辉子还在后边喊道。
眼看着赵棠走进了奶茶店，陈修才转身皱着眉说，“谁是你小赵妹妹，别瞎叫。”
辉子坏笑着撞了一下他肩膀“对对对，我很快就要叫嫂子了。”
“滚蛋，干活去。”陈修笑骂道。
又看了看对面再次忙碌起来的身影，陈修眸色暗了暗，压住心底的躁动。
第二天早上，赵棠过来还杂志，正巧陈修拎着袋子进来。
“我买了包子，要不要来吃两个？”
“不了，我吃过早饭了。”赵棠把杂志放在桌子上，“辉子哥还没来呢。”
“嗯，他起得晚。”陈修从袋子里拿出杯豆浆，“是左街头那家的。”
赵棠刚要拒绝，听了这话，赶忙接了过来，“陈哥你也喜欢他家的早餐呀，他家的豆浆味道特别好。”说着把吸管插进去，一口气喝了一大口，不凉不热，满是豆香味。
赵棠笑着，“一大早就可以喝到这么好喝的豆浆，真是太幸福了。”
阳光透过窗棱的罅隙照在她的脸上，白皙小巧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那样的夺目。
陈修强忍着别开目光，手压在桌子上用了几分力气，“这么点小事就值得你这么开心。”
“当然呀！”赵棠微笑，“活着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这话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陈修拧着眉头，“你……”
“诶呀！老板娘来了，我要回去干活了。”赵棠吐了吐舌头，“谢谢你的豆浆。”
“等一下，”陈修见她这就要走，连忙叫住。“今天晚上公园那里有烟火晚会，你去么？”
赵棠愣了一下，“应该…会去吧。陈哥你也去么？”
“嗯。”陈修有些不自在的开口，“要不要一起去。”
赵棠犹豫了一下，“好。”
陈修心底松了口气，又弯起嘴角，“快走吧，你老板娘在叫你了。”
看着赵棠慌慌张张跑走的背影，陈修目光温柔，又轻笑起来。
“陈哥你中彩票了？这么开心！”辉子从门外进来，大惊小怪的喊着。
“有这么明显么！”陈修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然有！”辉子摸出来一个镜子递过去，“你自己看，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陈修接过镜子，里面的人一改平常的严肃，弯起嘴角，眼角眉梢都异常温柔。
原来碰到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会不自觉的变得温柔。
［第二章］
晚上下班的时候就看见陈修骑着摩托车在门口等她。
他脚点着地，低头正点着烟，风有点大，刚打起的火苗又灭了。赵棠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凌厉的样子，可上午对她笑的时候，又挺温柔的。
赵棠叹了口气。走过去，伸出手，护在烟的外侧，挡住了风，“点吧。”
陈修抬起头，有些惊讶，“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今天人少，就提前走了。”赵棠接着又催促，“点呀。”
“不了。”陈修笑笑，把烟又揣了回去。又从旁边拿出了头盔，递给赵棠，“上车。”
赵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头盔带好，翻身上车坐在了后座。
陈修一脚油门，车猛地往前冲，赵棠没防备，就着惯性往前，下意识的伸手环住陈修的腰。
天热，陈修就穿了一个黑T恤，腰突然被抱住，他甚至能感受到腰上那双手的湿热。
眸色一暗，克制着自己去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腰上那双手。
赵棠脸通红，几次把手松开，可每次刚松开手，车速就突然加快，吓得她赶紧再次抱上。几次下来，赵棠也看出来他是故意的了，愤愤的在他腰上拧了一圈。
两人来的不算早，到的时候公园已经乌压压的聚集了好多人。
陈修把摩托车停在一边，转头说道，“反正还没开始，去吃点东西吧。”
赵棠晚上也没吃饭，这个时候也有点饿了，干脆的点了点头，“那边有小吃摊，咱们买点就找个地方坐着吃，正好也能一边看烟花一边吃。”
陈修自然没异议。
今晚小吃摊生意格外好，陈修两人排了半天队才买好。两人拎着各自的战利品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来吃。
陈修被人挤的热得慌，刚坐下就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启开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赵棠也开了一罐，倒是没有陈修喝的那么猛，而是小口小口的喝着。
夜风一吹，热意消散了不少。
陈修看着周围攒动的人群，有些意兴阑珊，又侧头看着赵棠，她正拿着一个烤猪蹄啃的欢快，嘴上手上油汪汪的。
他好笑的掏出纸巾递过去，下意识就要给她擦。赵棠愣住，呆呆的看着他，陈修也有点尴尬，还拿着纸巾的手顿在半空中。
赵棠一笑，打破沉默，玩笑道，“陈哥这么贴心呀。”
陈修迟疑了一下，还是帮她把嘴擦了，却没吭声。
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赵棠面色突然严肃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陈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陈修听到这话，心里一颤，大拇指搭到食指的最后一个关节处细细摩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赵棠的欢呼。他抬起头，赵棠已经站起来了，她正鼓着掌，跟周围的人一起倒数。
“3,2,1。”
随着一声巨响，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周围的人大多都趁这个时候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只有赵棠，她双手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好像在许什么愿，样子有几分虔诚。
陈修突然不想再犹豫，他走过去，站在赵棠一侧，“嗯。”
“什么？”赵棠没听清，歪着头看他。
“我说‘嗯’”陈修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赵棠，她把头垂下去，半天没吭声。
周围人声鼎沸，天空上还有着烟花的炸响。可陈修却好像可以清楚的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嘭，嘭。”好像要从胸膛里鼓出来一样。
手掌心里都是汗渍，大拇指还在食指关节处摩挲，他这一辈都没这么紧张过。
说起来，他好像也没有认识赵棠多久。对面奶茶店换的临时工已经好多批了，他也从没仔细瞧过。可就赵棠来的那一天，他凑巧去帮辉子买奶茶，看着她低头做奶茶时白皙小巧的侧脸，看着她脑后梳着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好像要晃到他心坎里去。
还有最后他取过奶茶时，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她飞快的缩回去，像受惊了的兔子似的。
他当时还在心底嗤笑，“出息！”
可怎么就忘不掉了呢，也不知道是谁没出息。
他像个贼似的，趁着在门口蹲着抽烟的功夫想多瞧她两眼。他本来不爱喝奶茶，总觉得甜的发腻，可自从她去上班以后，他几乎日日去奶茶店报道，都快喝出糖尿病了。
还没等他从回忆里抽出身，就听见旁边赵棠的回话。
“对不起陈哥，我，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陈修拧着眉，有些急了，一把攥住她的手，“哪里不合适。”
手腕被攥的生疼，赵棠奋力的挣开，低头一看，果然红了一圈。
陈修一怔，“对不起，我不是……”
“好了！”赵棠打断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们哪里都不合适！”
说完，转头就走了。
陈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等到烟花放完了，周围的人也差不多都走了，他好像才回过神来，沉着脸去取摩托车。
［第三章］
辉子发现陈修这几天脾气暴躁的很。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陈修旁，斟酌着开口，“那个，陈哥，我看对面小赵，好久没上班了。”
陈修低着头整理画册，闻言脸又沉了下来，不平不淡的“嗯”了一声。
“我听对面老板娘说，小赵好像是病了。”辉子挠着头，瞄了一眼陈修的表情，又装作无意的开口，“这病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样。”说完，也不等陈修回答，连忙拎着凳子灰溜溜的跑了。
陈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没心情再整理下去，他索性又到门口青石板上去抽烟。
他叼着烟，一只手护着挡着风，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点烟。突然想起那晚，赵棠站在他面前，乖乖的伸手替他挡着风，让他点烟的情景。
烟还没点着，心却更乱了。陈修不耐烦的把烟扔了，又拿脚捻了两下，心里骂娘，却还是举步往对面奶茶店走去。
赵棠倒不是在躲陈修，她的确是病了，病的还挺严重。赵棠窝在沙发上，盖着条毯子，双目无神的盯着电视，电视机嘈嘈杂杂不知道演着什么爱恨情仇，她却一点都看不下去。
自己这一次，怕是要撑不过去了吧。
赵棠转着头看那些堆满桌子的药瓶，心底突然烦躁起来，一把手都扫到了地上。
烦躁依然没有得到舒缓，她又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点恶心。
她强忍着不适，起来去卧室换了一件最喜欢的裙子。她想，要是真挺不过去了，也要高高兴兴的走。
洗了把脸，好歹精神了一点。赵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一只要吃人的厉鬼。
她画了一个淡妆，却涂了颜色很深的口红。“真好看。”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收拾完这一切，她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倒真像个尸体。
脑袋好像更疼了，赵棠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想到小时候她妈妈冤枉她偷钱，把她绑到凳子上抽。一下子又想到村里那条流浪狗，也不知道它还活没活着。
很多她以为不会再记起的事突然都涌到脑子里。原来她从没忘记过。
最后，她想到了陈修。
他好像很喜欢抽烟，自己做奶茶的时候总能看见他蹲在那块青石板上抽烟，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偶尔回头跟辉子扯两句浑话。可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抽烟，不说脏话。
好像自己，对他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可，那又怎样呢！
赵棠是被一阵巨大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屋子里漆黑一片。赵棠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身上黏黏的出了好多汗，只不过脑袋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她摸了摸额头，退烧了。
又挺过了一次。赵棠苦笑，自己命还挺硬。
“咚咚”砸门声更大了。
赵棠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开门，竟然是陈修。
还没等她说话，陈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你知不知道我敲了半个小时，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打你电话也不接，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你病了，我还以为你死里面了。”
赵棠没什么心情和他斗嘴，懒懒的开口，“那你看到了，没死。”
陈修强忍着压住怒火，“那你不接电话，也不开门！”
“手机没电了，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赵棠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你怎么知道我地址的？”
陈修跟着她进来，脸仍是阴沉的，“老板娘给的。”
他弯腰把买的东西放到地上，看到地上散落着好多个药瓶，随手捡起一个。
赵棠没看他在身后的动作，正在冰箱里翻汽水。
“赵棠。”
“怎么了？”赵棠随口问。
“你得的是什么病？”陈修哑着嗓子，语气有一丝颤抖。
赵棠终于听出不对劲了，回过头，看见陈修手里攥着一个药瓶子，他低着头，赵棠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下了然。赵棠不在意的把垂下来的头发掖到耳侧。冷笑道，“怎么，害怕了？”
陈修没说话，他把手里的药瓶子放到地上。棕色的玻璃瓶，上面贴着白色的胶布，清清楚楚的写着“叠氮胸苷”。
之前街道组织宣传讲座的时候，陈修闲来无聊去听过一次，因为这名字特殊，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叠氮胸苷，是逆转录酶抑制剂，主要作用于HIV复制。是抗HIV药物。
陈修一直垂着头，转身开门离开了。
赵棠面无表情，把手里刚翻到的半瓶可乐拧开喝了一口。可乐放的久了，已经没汽了，喝到嘴里，又凉又苦。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赵棠没忍住，哇的一口吐出来。
她蹲在地上，捂着抽疼的胃，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得病这么久了，她还是这么没出息。明明清楚，任谁知道她得了这个病，都会毫不犹豫的推开她转身离开。
可她怎么，还是这么想哭呢。
［第四章］
赵棠哭了一会，还是站起来把屋子收拾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只是她没想到，陈修又回来了。
“你又来干嘛！”
“我刚才去给你买了点粥。”陈修把袋子放到桌子上，“你还没吃饭吧。”
“你这算什么？”赵棠冷笑，“同情我么？”
陈修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好像多了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你不答应我就因为这个么？”
赵棠瞪着眼睛，“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得了什么病？”
“我是艾滋病患者！”
“艾滋病！”
“会传染会死人的。”
一字字一句句好像无数个刀子扎在陈修心上，剜的他的心鲜血淋漓。眼前这个姑娘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水，其实她是害怕的吧，怕自己转身离去，怕全世界都抛弃她，抵制她。
陈修突然走过去抱住她，哑着嗓子，“赵棠，我不在意。我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能力，可我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再放手。无论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好好的过一辈子。”
赵棠握紧手，指甲掐着掌心，脑袋里混沌一片，好像只有疼痛才能带给她一丝清明。
“没有一辈子。”
“我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赵棠从怀抱里挣脱，仰头看着他，话里带着浓浓的悲哀，“你和我在一起不能接吻，不能做爱。陈修，你求什么呢！”
心底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猛地窜上来。陈修扣住她的头，低头吻了下来。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彼此的喘息声。显得暧昧而压抑。
好半天，陈修才松开她，两个人唇上还勾着亮晶晶的银丝。
赵棠脸飞快的红了，她一把推开陈修，“你是不是疯了，万一，万一出血了怎么办？”
陈修闷声笑着，“出血就出血，传染就传染。我不在乎。”
“赵棠，我脾气可不好，你再说我不乐意听的，信不信可不仅仅就是吻你这么简单了？”陈修威胁道，此刻他再也没有之前的温柔，话语锋利，果真吓得赵棠不敢再吭声。
陈修叹了口气，放软语气。“别再推开我了。”话里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赵棠慢慢的蹲下来，缩在墙角，下巴搭在膝盖上，哽咽道，“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好，我不能害了你。”
“那我倒是希望，你能祸害我一辈子。”
赵棠心里一软，凑过去，慢慢的环住了陈修的腰。
第二天陈修去店里的时候，难得的脸上带着笑意。
下午还破天荒的提前溜了，辉子撇着嘴道，“快走吧快走吧！满身的恋爱酸腐气息！”
赵棠领着陈修来到一家福利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和收容所也没差多少。位置在郊区，几个平板房凑起来的。没什么正经的医生大夫，都是稍懂医理的志愿者组成的。
赵棠领着他轻车熟路的走进去，里面是被隔开的单间，里面住的人年龄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很穷。
是啊！有钱的人会来这种地方吗？
什么医院，说白了，也就是个等死的地方。
陈修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赵棠以前，是不是也在这种地方呆过？
赵棠领着他来到最里面的屋子，里面住着这间医院里年龄最小的一个病号。
陈修皱着眉，“她这么小，怎么得病的？”
病床上的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在床上缩着，病恹恹的。
赵棠走近，摸了摸她的头，“先天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又扎的人心疼。
“她父母不知道自己有病吗？”
“知道啊！”赵棠垂眸，语气嘲讽，“可他们实在太想要个男孩了，哪怕有病也没关系，谁知道生出个女孩。”
“那她父母呢？”
“给她扔到这里，就不管了呗！”
陈修愣住，他一向是个混不吝的，见过的狠事多了，可这样狠心的父母却是少见。
脑子里乱的很，他忍不住去想，赵棠以前是怎样的生活？
四处奔波打工，挣得钱都给自己买药，可每当一不小心感冒发烧还是要像得了绝症的人一样躲在屋子里等死。
赵棠又是为什么得病的呢？
陈修抬起头，刚想张口问，话却梗在喉咙里。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斑斑驳驳的洒在屋子里。赵棠正笑着和那个小姑娘说话，逗她开心，眉眼温柔。偶尔做出个鬼脸，也俏皮可爱。
赵棠侧过头，看到了陈修的目光，“怎么了？”
陈修突然笑了，弯起嘴角，“没什么。”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了，陈修骑着摩托车载赵棠回家。
摩托车声音大的很，轰隆隆的。
赵棠靠在他背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陈修大声问，“你说什么？”
赵棠也故意学着陈修今天的样子，弯起嘴角，大声的回答道，“没什么。”
她没看见。
前面的陈修。
笑的一脸灿烂。
［第五章］
赵棠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天，陈修也在门口守了两天。
故而等赵棠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胡子拉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的陈修。那样子，别提多狼狈。
赵棠噗嗤就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
陈修一动不动，就站在床前，看着赵棠笑，看着赵棠哭。
比起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她的笑或哭，在他眼里，都是鲜活美好的样子。
眼泪横流到她铺散着的头发里，赵棠手捏紧被子，声音有些闷闷的，“陈修，我是不是要死了？”
陈修终于动了，他走近，小心的拉过赵棠攥着被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那少有的温度。
“没有的事！别瞎想。”
赵棠不再开口。心却沉了下去。
以往她发烧昏迷后，醒来身上都还有些力气，脑袋也清醒。可这次她醒来，脑袋疼的厉害，身上也是无力。
再看看面前的陈修，她好像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赵棠突然很心酸。
如果没遇见自己，他应该过的很好吧。找一个健康的女孩，不用这么早的体会生离死别。
赵棠抽回手，侧过身子，把脸蒙在被子里，“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陈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别睡太久。”
赵棠没答话，好像真的累极已经睡过去了。
直到听到陈修离去的关门声，她才睁开眼睛，脸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陈修到医院对面的餐馆点了几份吃的，等餐的时候，他就在门口依着树，抽起烟来。
这次的烟好像特别劣质，他闷着咳嗽两声，竟逼出了眼泪。
医院和餐馆只隔了一条街，路不宽，却也是车水马龙。多少生生死死经过，来这里点餐的人，好像都是一脸麻木，被生活疾病折磨的疲惫不堪。
他想起赵棠晕倒的那个晚上。
他在赵棠的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做饭，赵棠就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大笑两声。
饭好了，他招呼赵棠过来吃饭。
赵棠应了一句，关了电视，然后他就听见嘭的一声。
他冲出来一看，赵棠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之后的事情都模模糊糊，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惊慌失措，怎样将赵棠送进医院。
记忆再次清晰的时候，就是他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劝他想开点。
“这样的病，说句不好听的，也只能等死。”
“看你女朋友这样，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天了。”
“家里，还是抓紧时间准备后事吧！”
他强撑着自己走出办公室，还没等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就直接瘫倒了地上。
哆哆嗦嗦的掏出一颗烟，想点燃，却发现手抖的厉害，好几次都点不上。
有小护士过来，提醒他医院不能吸烟。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戾气，吓得小护士怯怯的跑开了。
他颓然的扔开了烟，手抱着脑袋，终究还是忍不住，呜咽声响起。
这次没有人理他。
这声音，在医院这种地方，再常见不过。
等回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了好几个医生护士。
心跳像漏了一拍，他快步，小跑，最后是飞奔，直接冲到了病房里。
而床上，空荡荡的一片。
血一下子涌上来，他直接按住就近的一个医生的肩膀，嘶吼着问“人呢？人呢？？”
“在普通病房。”
陈修愣了一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赵棠看见陈修，努力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回来了。”又把目光投向他的手里，“我的饭呢？”
陈修想起那个慌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扔了的饭菜，“对不起。”
赵棠调皮的眨了眨眼，“看来要做个饿死鬼了。”
陈修皱着眉，就要转身，“我去买…”
“算了。”赵棠叫住他，“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陈修僵住，红了眼眶。
“别这样！”赵棠叹了口气，“陈修，别哭。好吗？”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染上这个病的？”
“我哥高考落榜之后，要出去打工，家里没钱给他，我爸就拉着我去一家小诊所卖血。”
“我还记得，那针头粗粗的，上面挺脏的，都没消毒，直接就扎进了我的血管里。”
“后来，我就被查出染了病。”
“再后来，我爸我妈就不要我了。我就一个人出来打工，养活自己。”
赵棠开始絮絮叨叨的念叨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陈修就那么听着，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梗的他难受。
“陈修，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赵棠笑的灿烂，看不出一点临死前的悲伤。
“我死后，你就忘了我，找个健康漂亮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说完这一句，屋子里就静了下来。陈修慢慢的抬头，看见病床上的那个姑娘，已经闭上了眼睛。
眼泪砸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听见了。”陈修哑着嗓子开口。
“那天回来，你在我身后说的话，我听见了。”
那天从医院回去，风很大，摩托车噪音也很大。可是陈修还是听见了。
他听见，身后的姑娘，靠着他，小心翼翼的说出那一句话。
她说。
“我喜欢你。”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