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初霁（1）
临安城终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大雪这日。第一个打开门的小贩最先感觉到了雪花的冰凉易逝，门外已是一片雪白。飘飘洒洒，掩映万里河山。
城里的小酒馆里坐满了人，天气寒冷，一碗酒下肚，再来几块牛肉，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了。这时气氛热闹，大家都嚷嚷个不停。缘是说书人正讲到杀手陆乔如何一战成名，传说她的寒光剑快如疾风，做成了杀掉江湖八公子之一姜瑜的买卖。又传闻道她貌若天仙，姜瑜正是因为怜惜她芊芊弱质，反将性命葬送。说到陆乔的容貌，众说纷纭才起了争执。有人赞成说书先生的话，有人却说，那陆乔定是貌若无盐，若真像你们吹得恁怎没在江湖四大美人榜上看到她？另一方又不依了，道人家陆乔靠的是实力懂不？你看江湖杀手榜前十除了她还有女的吗……
此时，城外不远处的凉河还未到被冰封的时节，滔滔河水拍打着河岸向远方流去，发出初冬硬邦邦的声音。一列着甲戴盔，佩刀持戈的人正打凉河的浮桥上行过，为首两人皆佩剑骑马，正是东征平夷，得胜归来的晋王并东路军林统领率领的先行人马。
只听那林统领道：“慎之，你说那位急着召你我回京，名义上又封你为安国公，赏京西宅邸，金银美人更不必说，却是个没实权的。怕是耐不住要动手了？”说罢又挥舞着拳头愤愤地说：“欺人太甚，竟逼人至此”。一个清冷的声音回道：“重言且慎言。此去京都，凶险万分，不比塞外，你也要多注意谨言慎行，至于皇兄的意思，我亦懂得，自不会一味忍让。不过念及手足之情，能忍则忍罢了”。林统领同晋王本就是知交，亦是晋王心腹，随行的士兵亦是同两人出生入死，自小培养的随侍，说话便随意多些。
这时，后面一个兵士出列小跑到晋王一侧，抱拳秉道：“王爷容秉”，得到许可后方说，“王爷，那边河岸处似有一个人”。晋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快速说道，“我和将军先过去查看，救人要紧，你们快些跟过来。”说着已打马冲上前去，林统领紧随其后。
岸边间或生长着高大茂盛的苇草，一片麻布衣料从枝叶间透过来，再近些，依稀可见有个人影。从城里这边的沿岸很难发现，从桥上反而避开苇草遮挡看出端倪。晋王刘轩秦身怀武功，轻松把人拖了出来，还有气。暗道，“竟然是个女子，若非这苇草，怕是过几日凉河冰封，尸骨都无处可寻。”
陆乔再醒来的时候，屋内暖意融融，正对着床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她下意识地往腰侧摸去，手指胳膊僵硬麻木，摸到了她的剑，衣服却被换过。她想坐起来，胳膊却难使力。这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她顺着来人的衣服看上去，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人年纪二十五六岁，气息绵长，武功不俗。着绣祥云纹黑衣，袖边还滚了金丝，低调却奢华，感觉虽温和却有隐隐威压，当是手握大权的上位者。她知道，她在打量他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过她行走江湖，乔装打扮，从未有人知道杀手陆乔的样子，若他已看到过含光，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不过，她手上也没朝廷的人命，让他打量也无妨，命虽是捡来的，还没准备这么快就再死一回，想到令自己受伤坠河的始作俑者，陆乔有些恍然。
来人正是刘轩秦。他不识陆乔，亦未曾见过含光。当时救人心切，未及注意，替她换衣服的大娘把那把长仅及掌，形似“玉条”的剑拿给他的时候，他也只以为是女孩子的配饰。放置案上，自己的佩剑反射的光照过去，玉饰下方却隐隐出现了锋刃。他也不由得一阵惊艳，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寒光，遇光方可见其锋刃。玉制剑柄，隐隐有光彩流溢。分明是一件上好的配饰，却不知有多少剑下亡魂。
而面前这个女孩子，虽面色苍白，却可见容色清丽，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只是眼中多了同龄女子没有的沉静，面对生死亦可泰然处之的沉静。
你来我往，虽不过片刻，他也不由得暗赞陆乔的沉稳，却不知陆乔是出了神。刘轩秦先开口：“姑娘身体还未大好，不宜剧烈活动，怕是要委屈姑娘在榻上几日。姑娘如有不适，尽可告知轩秦。”陆乔虽不知国家政事，当今天子的弟弟晋王姓刘名轩秦还是知晓的。她有一瞬间的讶异，却放心不少。这种人身居高位，生活富裕，什么也不缺，既施以援手，不过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待自己伤好之后，便可安然离开了。故而发自内心地笑着答谢：“原是王爷救了民女，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到民女之处，王爷尽管开口。不过民女也不便久做劳烦，待身体恢复，便自行离开。”
听到这里，刘轩秦也不能淡定了，这个陆乔不是杀手，最讲究以物易物之道吗，一句大恩不言谢就把他打发了？当下也不客气了，“姑娘自谦了。不过有一事还未向姑娘道歉，替姑娘换衣服的大娘不知如何处理寒光，便交给了轩秦。轩秦想姑娘苏醒之后，寻不着剑，必要担心，故此又命人放回。姑娘这剑，当不是捡来的吧？”
陆乔听完，有些羞愤，但也觉得是自己颇无耻了些。便又道“王爷赎罪了，民女确是陆乔，不过民女一贯不做朝廷的买卖，除了杀人身无所长，王爷又什么也不缺，陆乔确实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报答王爷的。若说把这条命赔给王爷，那王爷不如从未救过陆乔。”
刘轩秦眸色渐深，却笑出声来“想不到人人避之不及的陆乔竟是你这般玲珑的人，我不要你的命，伤好后就离开吧。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毕竟不长久，不如借此了断，为自己的人生打算打算，二十岁的女孩子应该想的是时兴的妆发，好看的衣裳，你也可以的。这世上还有许多的热闹，万里的风光。”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陆乔眼眶红了，她自小父母双亡，不想在快饿死的时候被师傅所救，授她剑法，带她漂泊，护她周全，不过后来师傅也被仇家所杀。自此她孤身一人，江湖上人人都知她是武艺高强的顶尖杀手，却不知她也是芳华年纪的女孩子。
她喊住了将将要离开的刘轩秦，“王爷留步。”顿了顿道，“陆乔怎么说也算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有恩必报的道理还是懂的。我愿意为王爷做一件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万死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