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白鹿原》

每每拿起忠实先生的《白鹿原》,总是欲罢不能,难以撒手,哪怕读完了也要再瞄几眼,咀嚼几遍,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慨,写得好,情节曲折,人物逼真,故事新奇,场面也是波澜壮阔,气势恢宏,读起来特别容易上瘾,一节又一节地勾着你直往下读,就看看结局是个什么子丑寅卯,谁又真正笑到最后。现在细细想来,如此痴爱这本书的原因大体有以下几种:

1.首当其冲的便是忠实先生的文笔,太过精妙,对景物、风貌、地形乃至时节等的描写不仅入木三分,使得读者不自觉浮想联翩,脑补出那幅或是斑斓或是惨淡的画卷,而且其口吻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后的平和与坦然,像个熟捻的老翁为你娓娓道来,但却丝毫不缺乏灵性,有些地方幽默诙谐,让人不觉莞尔一笑。

写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时,书中是这么描述的:太阳在河天相接的地方已经变得难以辨认,像一只破碎的蛋黄,金黄的稠汁流摊开来,和黑色的乌云搅合在一起。而清晨的曙光和朝阳,在其笔下又是另一副模样:一团颤悠悠的熔岩似的火球从远方大地里浮冒出来,炽红的橘黄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熔为一体。用词大胆生动,即兴挥毫。

写到原上的地形地貌,其文如下:沿着山道走到岭下,便是气势恢宏的渭河平原,一条一绺或宽或窄的垄亩纵横连接着,铺展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在温柔的晨光下泛着羞怯的嫩绿。而夜间成熟的麦子,又是不同的味道:田野里静悄悄,夜风中饱含着成熟的麦子散发出来的母乳一样令人贪婪的气息。写月光他的笔触一如既往地凝练,但柔情万分:久雨初晴的夜空洁净清爽,繁密的大大小小的星星一起闪烁,星光给白鹿原单调平直的原顶洒下了妩媚和柔情。写景的同时亦是融合了忠实先生的气度与胸襟:滋水县境的秦岭是真正的山,挺拔陡峭巍然耸立是山中的伟丈夫;滋水县辖的白鹿原是典型的原,平和敦厚坦荡如砥,是大丈夫的胸襟;滋水县的滋水川道刚柔相济,是自信自尊的女子。写家庭生活时,他又是那么的温情厚爱:时光在悠长而又温馨的家庭氛围里悄悄流逝,冬日里一抹柔弱的阳光从院子里收束起来,墙头树梢和屋瓦上还有夕阳在闪耀。读来我直觉满心温暖,爱意绻绻。

2.其次便是其大师级的人物刻画功力,从外貌到性格,甚至其最后的结局,往往只消寥寥数语,鲜明轮廓便能跃然纸上。

描写女子时,其尤为看重眼睛,在朱先生相亲时,描写到:凡是媒人给其介绍的女子,必须经其看一眼,看过七八个女子过后,他便发现:有的眼睛大而无神,有的媚气太重,有的流俗,而在涝水池边瞅见白家大姑娘的眼睛时心里一颤,那种朦胧的追寻顿然明朗起来:刚柔并济!男子眼里难得一缕柔媚,而女子眼里难得一丝刚强。描写白灵的眼睛时,他更是充满了赞赏:白灵的眼睛里有一缕傲气,但并不流溢外露,而是作为聪慧灵秀的底气主宰着那双眸子,于是就和单纯的美女或一切俗气的女人显出差异来,织布机上,锅前灶后,无论如何窝不住这样一双眼睛。写孝文媳妇的壮实的体形:她结实有劲没生过大病,她胳膊上的肌肉像男人一样结块儿,大腿和小腿肚儿瓷实梆硬;写小娥的妩媚:小女人走路的步子轻盈了,两只秀溜的小脚麻利地扭着,胸脯上沓沓的那两团奶子颤悠悠地弹着,眼睛像雨后的青山一样明澈,关于小娥,相必忠实先生也是喜爱的,对她的美好肉体,柔美细腻,毫不吝啬笔墨。写长工鹿三的勤劳憨厚忠心不二,则加持了信念,比如描写鹿三一系列机械勤恳而又执拗地操持农活:鹿三脑子里十分沉静十分专注十分单一,他的沉静不是脑子简单,而主要归功于他对自己生活信条的坚信崇拜。这样简单的生活信条我也好想有,现实中的我们大抵都太过贪心,所以往往苦恼不堪。写兆海兆鹏兄弟时,他把兆鹏比喻成一件已经成型的家具,而兆海还是一节刚刚砍伐的原木,两兄弟的不同一目了然。写白嘉轩最简洁有力的一句总结是:这人是个想得出也做得出一马跑到头绝不拐弯的冷硬心肠。实在精辟。批判那些机械木讷没有激情的教会学校女教工,他则描写道:一律的女人,一律的穿着,连行为举止都是一律的,只有模样的宽窄胖瘦黑白的差异,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律的,没有大悲大喜,没有慷慨激越,没有软溃无力,没有暴戾烦躁,永远是不恼不怒,不喜不悲,不急不躁,不爱不恨,不忧不虑的平和神色,读来只觉得悲哀。

3.再次便是书中源于生活的人生哲理,读来总发人深思。

写娶妻时,给出了一段精妙的见解:白嘉轩闲时研究过白鹿村同辈和晚辈的所有家庭,结论是所有男人成不成景戏的关键在女人,有精明强干的男人遇着个不会理财持家的女人,一辈子都过着烂光景;有仁义道德的男人偏配着个粘浆子女人,一辈子在人前都撑不起筒子;写倔强的孝义抗议把他和兔娃分开的分工,便把自己从早到晚囚在磨房里,鹿三看不下去,让他出去耍耍,孝义却说:我准备在磨道里把我磨成你,读到这,我捧腹大笑,真是绝了。写原上的丑陋与污秽时,评论道:要想在咱原上活人,心上就得插得住刀。是啊,内心不强大的人很难扛得住风雨,我也渴望有这样强大而果决的一颗心。评论读书多少时:读书原为修身,正已才能正人正世,不修身不正已而去正人正世者,无一不是盗名欺世,把念过的书能用上十分之一二,就是很了不得的人了,读多了反而累人,其实我是认同这个说法的。关于读书的重要性,则是我读过最好的解读了:对朱先生而言,诵读已经不是习惯而是生命的需要,世间的一切佳果都经不得牙齿的反复咀嚼,咀嚼到后来连什么味也没有了,只有圣贤的书是最耐得住咀嚼的,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验与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已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举双脚赞同,可惜我差之甚远。

总而言之,这是一本好书,值得反复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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