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2017/10/13
作者： 陈 璞
人生犹如一出大戏，在悲喜间轮转了你的命运。那些热闹的、喜庆的曲目，在一次开怀畅笑后，渐渐地忘却了，只剩下一息烟云，氤氲在你的心底，偶尔间落一阵细雨，逗引起一点美好的回忆，以此宣示它曾经的存在。而留驻我们记忆深处最后的印记，却都是悲剧的、苦难的桥段，它是实实在在根植于我们心田沃土上的一粒种子，开花结果，生生不息。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它愿意，就会跳出来，把一颗悲凉的心狠狠地拧一把，让人疼一身汗出来，再恸一眼凄楚幽怨的清泪。生命中从来没有伊甸园，只是苦与乐的接替和更迭，你方唱罢我登场，终究是梦里洋场，流年似水。
小时候我们用一双稚嫩的眼睛看待一切，用一颗纯朴的心善待一切。我们都相信，高天之外是一个神奇而美丽的天堂，堆霞砌玉，云为衣裳，虹做了桥梁，万花筒似的变换着奇思妙想。那时候我们深恨着凶恶的王母娘娘，又替牛郎织女落泪成河。幻想自己长大了做一个盖世英雄，打抱不平，驱邪除恶，所以我们喜欢哪吒，喜欢杨门女将。那时候我们也喜欢王二小，为他的机智勇敢喝彩，我们会常常叹惜自己没能生活在他那样的年代，像他那样去战斗。我们为江姐的英姿和坚贞折服，为刘胡兰的慷慨赴死而涕泪滂沱。我们喜欢肖建波，喜欢欧阳海，喜欢天真勇敢的铁蛋。我们也崇拜黄继光、董存瑞那样的英雄，借一缕煤油灯微弱的光明，翻开日记，写下郑重的誓言，眼含热泪，迎着旭日，昂首走向未来。那是个怎样的年华啊，天高地阔，无所畏惧，让思想插上翅膀，自由飞翔，我们把喜怒哀乐交付于流云，相信爱能够滋润一切。
再大一点呢，就要成熟些了，所以我们开始树立理想，或当一名科学家，为祖国的强盛建基培土；或当一名文学家，为这个时代立传颂唱；或当一名数学家，解开一道为难世人百年的难题。这是个不相信神话的时代，但我们都愿意创造一个神话一样的传奇人生。当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仍然默默无闻，只是芸芸众生里面的一个普通生灵而已。读罢万卷书，我看见字里行间分明写着：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甚至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这时候方醒悟你我犹如大海中一粒浪花，起起落落，在大风和潮涌中蝇营狗苟，变换的不是你和我，而是天际中的彩虹和浪头上的风月。扬起一叶帆，却把握不了航向。但我们终究存留着一份执着，在爱与冷漠间，在情思与伤愁中，坚定的脚步从未停歇。世上有一种大美，只在险峻旅途的尽头，在热闹后寂静的冥想中。世上有一种爱恋，别离时让人柔肠百转，有一种怀念，在你温软如玉的眼神里，在秋夜那一轮弯月上。
我们当然追求爱情，每一天我们总会为这份迟迟不来的爱，设定一个盛大的出场，或花下，或溪畔，或竹林，或飞雪，或轻雨，仰视着她，披一件云裁霞衣，神情款款，来到你面前，俏目如水，长发垂肩，挽住你的手，陪你走进夕阳中。浪漫是上天赐于我们的天性，不要辜负了她的热烈。我们会为一朵初绽的桃花欣喜若狂，为一脉清澈的溪水流连忘返，为檐上那一对燕子的呢喃而遐思万里，情难自禁。生命里总有一次，我们把爱情播种在春天，却收获了一个季节的悲欢离合。我们总以为那枝头上盛开的姹紫嫣红，便是爱与情的初见，每一瓣花的心蕊，都是你我执手凝视的香屋，却经不起风和雨的摧折，花瓣落，一层霜，一层伤。最美的爱情，皆为悲剧收场，一曲梁祝，至今叫人撕心裂肺。倘若辩机不遇高阳，云水流转，草庐凄月，有谁能够识破禅心和人情的距离。“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们只是时光老人笔下的一个符号，随意堆砌。当纳兰容若英年早逝，沈婉却不见容于明府，只得含恨南归，扬一叶轻舟，踯躅于江水汉滨，徘徊于洞庭竹林，楚云为之动容，湘水为之坠泪，秋风黄叶，高天愁云，碧水青山，斯人已逝，欢爱已是梦境，悲莫过于生死别离。我想知道，那一夜，沈婉是否把一颗心冰冻在秋雨中？
时光总是匆匆，不觉间你我已白了双鬓。天空流云如昔，而青春一去不返，不免把一切看淡，明白了这一世你不曾创造惊奇，也没有哪一样不能舍弃，即便初心不改，忙忙碌碌，你所做的，于这个世界不增一分，不减一毫，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就像那个高坐在须弥座上的佛，他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慈悲心，他只是以拈花的姿态，看淡世事的变换。佛从不曾拯救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冷眼相看，你的悲苦也好，你的欢喜也罢，都与高高在上的佛无关。而世人仍然熙熙攘攘，匍匐在莲花台下，以一颗虔诚的心，焚香倾拜，祈求一次眷恋。却不懂得，我们的生命，只是一次始于母体，而不知道终点在何方的征程，途中会遇见明媚的阳光，也会遇到凄冷的风雨。我们不必固执地去把彩云编织成锦衣，看淡一切风花雪月，看淡一切海市蜃楼。学会放下，才能挽住一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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