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琢

捌章【撕裂的翅膀】

一 怨恨

秦子羽将随身的挎包移到背后，然后蹲下身体系了系鞋带。而就在他系完鞋带站起来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发香味。

秦子羽四处搜寻了一下，很快他看见了许言丹的身影，那身影正绕过超市旁边的舞台，向超市入口走去。

就是她的发香，秦子羽暗暗的想。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擦肩而过，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早已熟记这种味道，在不知不觉间。他看着许言丹走进超市，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时。才慢慢的转过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任凭舞台上的歌声高亢的报复着原本安静的心跳，他似乎充耳不闻。任凭周围的路灯霓虹耀眼的反击着渐浓的夜色，他似乎视而不见。

只因内心的嘈杂不安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和收起了所有的余光，征用了所有的思考和占据了所有的情感。

秦子羽远远的看着那个KTV的大门。他在犹豫着该不该走进去，他更担心自己进去之后该怎么去寻找到古依一。上次在那里的经历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他看见有人孤单影只的进去，又有人成群结队的走出。有人依然醒着在门口站着说笑，有人已经醉了正蹲在地上呕吐……

有男人搂着女伴的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秀着恩爱，有女人拉着男人的手在门口处炫耀般的撒着娇。有人捧着礼品盒从眼前走过，有人提着生日蛋糕踏进了KTV的大门……

生日蛋糕！秦子羽忽然被提醒到了。他认出提着蛋糕的那个人，正是上次在桥洞下见过的那个叫石点点的女孩儿。

秦子羽尾随着石点点走进了KTV，一路上他都因为紧张而用力的抓着挎包的带子。

石点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秦子羽，直到她提着蛋糕走进一间包厢都没有察觉。

秦子羽在包厢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深呼吸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但秦子羽看得出房间很大。有喝酒的区域，有唱歌的地方，还有独立的舞池。他在房间角落处的一个桌子旁坐了下来。放眼整个房间，在遍布的人群里，他并没有看到古依一的身影。

“来，兄弟！一块儿玩吧。”一个男人拍了拍秦子羽的肩膀说，那男人正在和另一个男人玩摇骰子喝酒的游戏。

秦子羽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会？”那男人诧异的看了看秦子羽，“那你一定是古依一的朋友吧。据我所知顾晓珂的朋友可没有一个不会的。”

“是，我是依一的朋友。可我怎么没看到她在这儿呢？”

“哦！肯定是和顾晓珂在哪儿亲热的吧！呵呵……”

“可真佩服人家顾晓珂的泡妞水平，才几天呀！真嫉妒！”另一个男人说着一脸嫉妒的摇了摇头。

“那个叫古依一的女孩儿也是，那么漂亮，想不到竟然这么好泡！早知道我先下手了。太可惜了，呵呵……”

秦子羽的心不由得被那些话给刺痛了，但他却分不清那些刺痛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对于一个朋友的担心吗？担心她为一份错误的爱情而误入歧途。却似乎又没那么简单，因为他觉得古依一对于自己来说已不只是简单的朋友，自己在她身上体会到的是更多更深切的温暖，那温暖里有像是亲情般的感动，有像是……爱情……般的……暧昧。

爱情！暧昧！秦子羽的内心如此咀嚼的时候，他不禁惊惧的摇了摇头。他拒绝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却明明在复杂的情感里窥见了此种情愫。就像在一副色彩繁复的画面里真实的看见了某种颜色。

那么自己内心的那份刺痛就有了更可信的解释:有和其他男人一样的嫉妒，有和其他男人一样的可惜，而自己还要比别的男人多一分的疼痛，那就是失去失恋般的疼痛。

毕竟一起走过了将近十年的光阴。

……

当顾晓珂牵着古依一的手进来，走到舞池中间停下的时候。她们头顶的灯光转成了白色。而原本嘈杂的房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今天是我女朋友依一的生日，感谢所有的朋友能够来这儿和我一起……”顾晓珂拿着麦克风在那儿说着。

秦子羽看着站在顾晓珂旁边的古依一，不由得低下了头。因为古依一脸上流露的甜蜜恰恰泛起了他内心的酸涩。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桌子上冰凉的啤酒杯。没有思考和犹豫，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竟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喝啤酒时的情景。那还是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孙小凡家里……

只不过那时他感觉啤酒只是苦涩的液体，是难以下咽的，但那时他却开心的笑了，为那甜的时间。而此时他感觉啤酒的苦涩里有比甜更诱惑的东西存在，但他却无法为此发现而得意，因为这变质的情节。

……

此时超市里的啤酒专柜处围满了人。

“今天本超市举行啤酒大促销，买两箱送一箱。另外还有紧张刺激的喝啤酒比赛，欢迎现场的朋友们能够踊跃参与挑战。本比赛分小组进行，参赛人员每人派发两听啤酒，最先喝完者为胜利者晋级决赛。只要能够进入决赛的选手都能够得到一箱啤酒的奖励。决赛规则与小组赛规则相同……”

此时的许言丹就站在参赛的区域里，手握啤酒罐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预备——开始。”

主持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参赛者都立刻举起啤酒罐仰头喝了起来……

……

秦子羽的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们大多都去舞池里狂欢去了。剩下的也只是些喝醉了的人，要么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要么东倒西歪的躺在沙发上。秦子羽放下酒杯，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他已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

此时舞池里摇摆的人们，在秦子羽迷醉的眼睛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真实，时而虚幻。他觉得此刻的DJ音乐声似乎和听过的轻音乐一样，也有了治愈般的神奇音色。只是后者是以宽恕安抚，而前者则是在以恨止痛。

那么自己在恨着什么呢？恨时间突然的篡改情节，恨故事的突然转折。恨自己还来不及保存古依一最后一次真挚的眼神，一转眼就是深不见底的陌生。

舞池里的古依一在人群里摇摆穿梭着。而在秦子羽看来她更像是在一片森林里盲目的奔跑。或许她迷路了，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森林里。

那么我要去带你走出去。不！我要带你走回去。回去以前什么都没变坏的时候，回去我还没有被迫知道自己原来是喜欢着你的时候。秦子羽一边暗暗的对自己说一边站起身体向舞池走去。只是他刚走出几步却停下了，因为他看见顾晓珂出现在了古依一的身边，接着他看到两个人在人群里搂抱在了一起。

在秦子羽看到顾晓珂低下头要去亲吻古依一的时候，他惯性般的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依一，就像你以前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都会捂着我的眼睛一样。秦子羽对自己说。只是他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心不去窥见和想象那他不愿意发生却正在发生的情景。

不！秦子羽对自己说。他猛然间放下自己的双手径直向古依一走去。他边走边急促的喘息着，他觉得自己一放慢呼吸就可能会哭出来。

秦子羽走过去猛地抓住古依一的手，并紧紧握着。

古依一惊惧的转过头看了一下，当她看见是秦子羽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秦子羽能够感觉到那一刻古依一的身体在颤抖。他在古依一的眼睛里甚至读到了一丝恐惧。

那恐惧是因为在古依一看见秦子羽的那一刻起，此时与往事也开始在她内心对弈。此时的“爱情”能留住她，还是往事的“美好”能将其拉回。她的心在挣扎，她害怕选择“爱情”而伤及“美好”，也害怕选择“美好”但又无法长久，她更害怕两种都会失去而彻底无所依附。

而在古依一流露出的恐惧里，秦子羽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他知道那恐惧里有古依一对往事的眷恋和疼惜。他愿意那恐惧持续的久一点，久到让彼此落泪。从而让泪归零所有的困惑，而将其拉回。

只是那熟悉转瞬即逝。

秦子羽看着古依一那张已没有任何情感流露的脸，不禁难过的皱起了眉。他想不通这一切怎么变得这么快，快的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跳过了某些时光之帧，错过了某些重要的转折情节。从家乡到这个城市，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从学校到工厂，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经历。从开始到现在，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为什么我们却像换了一个世界也换了一种季节存在一样，感觉之前的故事都好像已无法与此刻的情节连接。明明还是那人，确不似那心。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已不再浮现那些熟悉的表情。

而秦子羽觉得自己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管用力拉着古依一的手向门口方向走着，他只想带古依一回去，不管用什么方式。

而这过程里古依一却在一直挣脱和反抗着。我才不要回去，才不要回去继续那短暂的“美好”，才不要去直视那“美好”的湮灭。才不要再次记得你是谁，去承受你不是谁的无奈。才不要再次靠近你，去享受一半虚构的温暖而去承受另一半真实的疼痛。我不要！古依一一边挣脱着秦子羽的手，一边暗暗的对自己说。然而这些复杂的内心言语，在她说出口的时候却只是一句简单的‘我不想回去。’

“我不想回去。”古依一再次大声的说。

“为什么？”秦子羽停下脚步回过头盯着古依一问。而这简单的三个字也同样牵连着复杂的内心语言，仿佛内心有千万种为什么要问。

古依一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当初我们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说好的，一起出来，一起回去的。可是你这样……”秦子羽看着古依一那火红卷曲的头发，浓妆的脸庞，以及暴露的装束，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并不是觉得反感，而是感到陌生和疼痛。

“或许……我可以选择留下来！”古依一淡淡的说。

秦子羽看着仍旧没有丝毫动摇的古依一，不禁疼痛的凝起了眉，“谁都不许做逃兵！你说过的！”

古依一轻轻的摇了摇头，“那只是小孩子的游戏，而我们已经长大了。”

“仿佛一夜之间？”

“我觉得长大有时候不需要很长的过程，一次情感的蜕变就足以让人成熟。”古依一平静的说着，而她的内心却是纠结而糟乱的。

“什么样的情感？”秦子羽说着看了看一直站在古依一背后的顾晓珂，然后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这样一份短暂的爱情能够抵过一份多年的友谊。

秦子羽静静的盯着古依一的眼睛，他想要在她的眼睛里看见深埋其心底的东西，他觉得一定有一些秘密深藏在那里。又更希望在这场眼神的对峙里有奇迹的发生。

可最后秦子羽放弃了，他闭上了眼睛，并松开了手。他觉得自己在古依一的眼睛里读到的只是越来越深的陌生，感觉到的也只是越来越遥远的距离。

当秦子羽转身跨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的情感世界里又多了一种颜色。而正是这种颜色渲染着他的情绪让他最终没有哭出来。

那是怨恨的颜色。尽管秦子羽不愿为这种颜色如此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