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雪兰花- 浴火重生换新天(五)

这些天来,三宝冒着生命危险,装扮成马奇的舅父带领葫芦街里一伙忠诚可靠的“护街队员”,跟踪侦查敌情,取得重大收获,现在他在雨夜筹划:“明天5月27日去参加欢迎解放军入城式、28日成立上海人民政府,我立即去找军管会汇报‘顺风电器店’的问题,要及时铲除这些毒瘤,保护群众安全,巩固红色政权!”

在半夜的倾盆大雨中,葫芦街还有一个人彻夜难眠,他是潜伏在电器店里的特务头子江海涛。人民的胜利是恶人的灾难。他们为了夺回失去的天堂,以百倍的仇恨,千倍的疯狂与人民为敌,本着“我得不到幸福,就把你的幸福毁掉!”的信条,他接受中情局的委派,组建上海西区特务网,实施“惊雷计划”。这是一项针对人民群众聚集地为目标的大规模爆炸恐怖袭击活动,企图达到动摇军心、民心,制造社会动乱,沉重打击新生政权。经过两个月的紧张准备,已做好“十面埋伏”,只等总部一声令下,就能使上海西区千万市民粉身碎骨,血流成河。上级许诺:“事成之后,奖黄金千两,官升三级。”

他知道:“高回报必定有高风险。眼见由蒋介石亲自指挥的30万机械化部队16天就被共军打得落花流水,现在自己手中50多名特工要与这支能征善战的钢铁队伍过招,简直是以卵击石,有去无还 。但上了贼船要下贼船很难。中情部内部的‘纵横连坐’政策,严厉的督战命令十分残酷。在自己站里的督战员翁秋光就对我有生杀予夺之权,干与不干反正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个你死我活,万一侥幸成功就能名利双收。”

多年的特工生涯,江海涛训练出敏锐窥探人们心理活动的能力,他没想到这贫穷简陋的葫芦街竟是藏龙卧虎之地,使他已经时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如表面沉静稳重的方朝明,从他的眉间眼梢的运动,一脸肃杀的气概,似已看透顺风电器商店藏着巨大的阴谋;那个突然出现的古怪老头—三轮车夫马奇的舅舅,他来到葫芦街的第一天就去后门李纵泾小河边来回踱步,仔细观察小河里堆积的新泥,那正是店里挖地下仓库运出的泥,这老头行动蹒跚,但有一双目光如电、炯炯有神的眼睛,说明他身上蕴藏着充沛的精气神,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再如那个年轻的小媳妇薛兰娣,她机灵、泼辣、勇敢,也是敢说敢做气派非凡,特别可怕的是她敢经常到电器店串门搭讪,在甜美的笑容里隐含着锋利的寒光;奇怪的是,凡是提着炸药包的“顾客”出门,这时兰娣或是得娣就会在街里大呼小叫;更为严重的是,他深切地感受到妻子和儿子对他已有一种明显的疏远和仇视感,可能妻子发觉了牛奶中的问题,儿子认出了在保密局夜审的那一幕;还有……对面楼上的杜美琳,她的一双蛇眼透过窗帘一角看着电器店里发生的一切……他焦虑地想:“看来此地不能久留,‘惊雷计划’必须提前实施!”

一夜大雨,在5月27日凌晨4时雨止,当浓云撤离后,清晨碧空如洗,接着阳光普照,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今天是欢迎解放军进城的日子,解放军由攻城部队的3个榴弹炮团,2个摩托化兵团和一个骑兵团组成威武雄壮的列队,隆重开进,学生、工人、市民手拿鲜花、锦旗,敲锣打鼓跟随部队前行,还有秧歌队、腰鼓队、踏高跷、荡湖船等。街上鞭炮齐鸣,鼓声喧天,百姓涌上街头彩旗飞扬,掌声雷鳴,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

匿藏在小楼里的杜美琳却是忧心忡忡,满腹凄凉。她感到屈辱、愤怒、仇恨、怨毒,但无处宣泄发作,像一具僵尸待在小楼里等待“大老板”江海涛的召唤。这几天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隆隆的炮火中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许多残兵败将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经过葫芦街,使她心酸地感到,自己往日的风光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天,她还在楼上从窗帘一角,看到对楼电器店里人来人往繁忙的景象,这对百业关停,战火连天的环境来说却是极其反常的。她的第六感觉警示:葫芦街就在这几天要出大事!因为这些人提在手里的物品,只要点燃引线,就会墙倒壁塌,火光冲天,在黑色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中,许多人体和物体瞬时就会变成一块块、一片片的散片!她祈祷上天:“这杀人的勾当千万不要派我去做,做了这滔天罪行,死后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1949年5月28日,上海人民政府成立。5月29日成立淞沪警备司令部。上海军管会为防止敌特分子破坏,宣布实行宵禁,晚上10时后,人员车辆禁止通行。正当上海在有条不紊地为建设新生活而努力时,在小小的葫芦街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这天清晨,杜美琳在早饭后,依然站在窗前撩起窗帘的一角看楼下的街景,现在的葫芦街许多小商店都开门营业,对门的电器店在昨天已开门,还把店门口的大玻璃橱窗擦得晶亮,今天开门还放了收音机招徕顾客,它热情欢快地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从昨天开始,由西郊逃难来的人络续回到原地去,有的人为抄近路,就从葫芦街走,所以当美琳看着这些挑着箱笼,扶老携幼的人群能很快结束漂泊生活,兴冲冲踏上归途,心里也不由滋生一丝欢乐。

这时从街口来了四个身力强壮,步伐矫健的男子,他们边走边四处张望,却在顺风电器店门口站住了,隔着大玻璃看那橱窗,里面摆着几台收音机、电熨斗、电吹风等样品。这四人看了一会儿,其中二人就走进店里去,门外的二个人就不再看橱窗,一个转身看街道行人,一个到店门口往里张望。美琳见了心里一楞,认为这二人似放哨的模样。约10分钟时间,进去的二人就出来了,跟在后面的是老板江海涛,他弯腰曲背巴结地笑着,似送客的样子看着这四个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出街口,他才收起笑容,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色,这时李小满也出来了,他俩在门口交换一个眼色后进点,即刻李小满拿着排门板,关了收音机,表示今天不营业了。

美琳在楼上看得很好奇,忽见从水井边的一条旮旯处又来了三个男子,这条一步宽的小径是通李纵泾小河的,可见他们是从店的后门,沿着小河转到巷道里来的,当他们看到顺风电器店已关门时,在脸上都现出一种心照不宣诡秘的微笑,径直走出街口去了。这时美琳顿时醒悟:“这些人是解放军的侦察员,他们是为考察电器店而来的,看来这里的特工站已暴露,情况已十分危急,如果出事,自己也难逃干系!”她想到这里双腿发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气,她急急地想,但想不出一个能使自己逃过这场灾难的方法来。

在葫芦街里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买了报纸从街口进来的方朝明,他这时也忧心如焚,他断定,由于这几个侦察员粗疏大意的做法,惊动了江海涛,因此必将造成严重后果。方老很早就觉察电器店里有阴谋诡计,但他一直在严密观察,不露声色,避免过早惊动街坊众人赤手空拳难以自卫而遭受祸灾。现在突发险情,他就顾不得个人安危,就立即闯进金康五金店找三宝说话。而这时的三宝也看到他在昨天向淞沪警备司令部举报后今天就派出警员来侦察,心里正在十分兴奋。这时听方老的一番分析,才知道问题严重了,就采纳方老的意见,立即用楼上的分机电话向警方反映这一情况,并要求采取补救措施。正在这时楼下的猛子匆匆奔来告诉说:“刚才看见李小满和花月红一前一后急急走出葫芦街。”方老分析:“估计敌人要提前行动了!”三宝当时心急火燎地叫上猛子和马奇一同去跟踪。

正如方老判断,江海涛发现警方侦察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提前三天启动“惊雷计划”,立即派李小满夫妇分头去通知各爆炸点,要在今天下午4时统一实行大爆炸。

老奸巨猾的江海涛接着与翁秋光商量要启动杜美琳这枚棋子,当即拨通杜美琳电话。美琳拿起话筒,传来江海涛傲慢阴冷的声音:“你在5分钟之内到电器店报到,同时带上你南昌路房门钥匙。”说完“啪”的一声挂上电话。美琳这时又气又急,她想:“很显然他是要立即启动‘惊雷计划’。而且要把自己的住处作为一个爆炸点。自己如果抗命无处可逃,还会立即被杀,甚至赔上父母性命!”她想到这里,立即拿好钥匙,把长发用发夹束住,在长裤短袖衬衫外,抓起一件细毛线外衣,边穿边走,飞奔下楼,气喘吁吁地站在江海涛面前,他看了一下表,正好5分钟。现在这特务头子仅管急得火烧眉毛,但看到她能飞速报到,觉得自己是个高明的训蛇人,忍不住露出一丝蔑视的讪笑,然后缓缓冷漠地说:“上峰有令启动‘惊雷计划’,你的任务由翁先生领导指派,现在立刻出发!”

这是一个扔在美琳头脑里炸响的惊雷,把她炸晕了,她煞白着脸低声央求:“给我5分钟时间,与父母告个别。”江海涛阴沉着脸,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她以为他同意了,正要转身走时,却被身后的翁秋光狠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撞到了墙上,他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将她又搡又拖,一路踉跄随着他走到街口停着的小轿车上。等汽车开动,美琳从车窗看到她娘正从街里奔出来叫着“你们去哪里呀,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此情此景使她一串串泪珠滚落下来,随着一阵锥心的痛苦,胸腔里腾起熊熊怒火,当火焰涌向喉管时,却被她用可怕的理智压了回去,化作一团坚硬的怨毒,积在她的心坎里。她倔强地回首去看这位领导,看到这个中年男子瘦削硕长的身材,穿着一套藏青色皱巴巴脏兮兮西装,头发肮脏杂乱,脸色清白浮肿,表情冷酷僵硬,他现在正用充满血丝的小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美琳,薄薄的嘴唇里发出“啧啧”的响声,看是赞叹她的美貌,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将身体慢慢地移动着,靠向美琳的身躯,竟伸手去摸她的大腿,美琳这时怒不可遏,用力一把抓住他的手甩开,他的手如鹰爪,僵硬潮湿而冰冷。这时他嘴里发出“嘿嘿……”的怪笑声。她这时又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迅速躲到后座一角,叫喊司机开窗通风。

很快车到目的地,翁秋光下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三个小木箱,小车开走后,美琳开了后门和房门,他将这些小木箱搬进前厢房。美琳看到自己凌乱的房间,想起那天被捲盗的情景,现在又被这下三滥的人控制,顿时悲愤落泪。谁知这贼看到美琳哭泣更激起他的虐待狂和兽欲,就一把抓住她丢在床上,扑上去狂吻乱摸……美琳吓懵了,愤怒地挣扎反抗,他不由大怒,伸手抓住她的头发,搧了她几个大巴掌,疼得美琳尖叫起来,他怕惊动四邻才住手。

这时青面獠牙的翁秋光气喘吁吁地叫骂:“臭货,你做了十多年的婊子,还在爷面前装正经?难道你心里还有那个姓江的吗?哼,我的军衔还比他高二级呢,所以你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掌里,如果你能陪爷玩得高兴,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现在我先把炸药包弄好,要保证下午4时发生爆炸,然后再来收拾你这婊子!”他说着脱了上装,挽起袖子去动手拆卸木箱……

“这狗屁不如的东西,竟敢把我当四马路上的野鸡!”美琳用手捂着被打得热辣疼痛的脸颊,愤恨地在心里骂着。因为翁秋光的行为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想:“我18岁进入交际场,就被一帮达官贵人捧为公主、红星,今天竟然被这肮脏的小毛贼来作践,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他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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