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追你吗？”

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她仰着小脸问我。脸颊红扑扑，像秋日的苹果。

“不行。”

老实说，我嘴上的绷带把我下半边脸包扎的严严实实，我呼吸都困难，每天晚上都要用冰块冷敷。

昨晚睡觉的时候，冰块滑进了我的被窝里。我当时在梦里，赤身裸体驾驶着一条小船，只身来到北极看雪。可是，那种刺骨的寒冷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我便划着我的小船离开，意外地发现脚下的船越沉越快。最后的最后我感觉自己，好像睡在了一片湖泊里。

回答完美奈我就开始想晚上睡哪的问题。不知何时她的脸变得那么的僵硬，眼睛失去了刚才的那种神采。她的小脑袋在我面前渐渐垂顿下去，整个身体似乎变得更小了，一点一点蜷缩在她那件粉色的睡袋似的连衣裙里。终于她纤细的脚踝不足以支撑这难度系数满分的姿势，一个趔趄倒在一旁零售商店外的阶梯上。

“What？”

这......

在庆幸自己的双腿状况健康的情况下，我想先迈开左腿，准备离开。

可是我感到一种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我，显然不是已经倒在一旁的美奈。她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自己扁平的左胸上，低头抽动着肩膀，并发出一阵疑似缺氧的汽笛声。

我循着火辣辣的眼光寻找。商店门口站着一位三分老板娘，七分包租婆气质，年龄在40岁上下的女孩子，穿着那种大街小巷乘凉的夜晚随处可见的红色棉绸衫，裸露着粗壮无比的手臂。手上提着一把水果刀，也不说话。

她一会疑惑地看着美奈，又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就是不说话，跟傻子一样。

三秒钟以后，她转身回了店里。

我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这次迈开右腿之际。一种疑似深海巨鲸似的鸣叫声，再次彻底将我征服。

这次是美奈。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类似上次说出“锤，咱俩在一起不合适。”那句话的心情一样。

我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坐到美奈旁边的水泥阶梯上。她嚎累了，便接过我举在空中的手帕纸。

美奈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抽动着身体，一面将手中的方块纸巾规整地叠好。她的手指白皙又修长，我觉得十分可爱。

“小姐，我才认识你第一天。”

“可我已经认识你三年了啊！”美奈拢了拢耳际的头发，用她哭的红肿的眼睛看向我时说。

“三年？”我不免有些诧异。与此同时我竟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嗑瓜子的声音。

“呸！”——嗯，这次是吐瓜子壳儿的声音。

熟练地循着那道热辣的眼光，刺目如白昼般的白织灯下，我看见那位身穿棉绸衫的女孩子，正坐在一只不知又从哪冒出来的凳子上。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并小幅度地上下摇晃。她也不说话，心情仿佛愉悦般得嗑着瓜子，那从脖颈以上，到头发以下的部位，简直没法形容，要多讨人嫌有多讨人嫌。

我拉着美奈瘦弱的胳膊，对她说跟我走。

一路上我们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大概一公分左右，不紧不慢。

“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不要你管。”她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唧唧地保持在我稍微靠后那一公分左右的距离走着。

我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手帕纸已经用完了。

“还有纸嘛？”美奈低着头问我。

我取下脸上的绷带一角递给她。

“这什么嘛！”美奈问我。我才发现她的上嘴唇有一点上扬，有一点可爱。

“我的绷带。”我老实地讲：“省着点用，大小姐，绷带下面就是纱布了。”

“扑哧！”美奈突然笑了出来。鼻涕倒是精准地打在我的绷带上。

“叫我的名字！”

就这样我脸上的绷带牵着后面的美奈，两个高中生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慢步在凉风起伏的人行道上。左手边的路上尽是橘黄色的灯火，右手边是各式各样热闹非凡的商铺，感觉有一点点温馨。

“美奈，我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的身体，能发出那么惊人的声音。”

“滚吧你。”

“美奈，你怎么穿着睡袋就出来了？”

“滚吧你。”

“美奈，我问你一句认真的。”

“你说，”

“刚才那大婶儿，是不是你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