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下来,风急雨骤,却没有半点要消停下来的意思!
我漫步在村落里荒芜的小路,心头总是一怔一怔,内心澎湃着。
大伯父伯母刚辞世不久,堂哥一家已经搬离了老宅,去往隔着十多公里的城镇,住进了早些年购买的楼房。
门前的菜地,少了平时的打理,已然荒芜。孤零零的院落里,几座老房子,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加破残不堪,毫无生气。曾经的热闹景象,随着两位老人的离去,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想一想,也是幸事。从初到人世到入土为安,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最终答案,就是用生命丈量,就是用生命坚守。如今他们长眠,让大地紧紧拥抱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得以感受,这片土地热忱依旧。
二伯父伯母这些年已到风烛,再也很难听到暴跳如雷的争吵。一个眼睛花了,一个脊背佝偻,守着一院土坯房,几亩薄田,几头牛,还有一只眼拙的狗崽子。生活倒也清闲自在。日复一日不紧不慢的忙里忙外,可惜哥哥姐姐都已成家,陪伴虽不奢侈,可难触手可及。
不过,他们还是一样的热情,像那院子边上成排绽开的杏花,总是在春天到来时尽情绽放。不过,这个季节,早就过了花期。
三伯夫家的土狗,一看到我就扯着链绳上蹿下跳,没完没了的叫。虽然就只有一墙之隔,但我觉得它真的是认不到人,索性也不计较。
时常会去三伯父家转转,三伯母也会做些吃的给我,无论幼时还是年长。如今也是,堂哥堂嫂带着孩子在县城生活多年,只有双胞胎哥俩倒是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没事就在家待着,跟着爷爷奶奶一天拿牛羊猪狗逗趣,竟然也是乐此不疲。
四伯父伯母离开这里快十年了。好歹四伯夫还是名教师,虽然早些年也不景气,可是慢慢的条件好了起来。加之堂哥婚事所迫,也就在城里买了房子,接着就谈成了堂哥的婚事,然后结婚生子带孩子,倒也无太多闲暇。
刚开始那两年很不习惯,没事嚷嚷着回乡下,种种地,睡睡家里的土炕,总是心里踏实的。后来也就很少回去了,到现在我觉得俨然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并怡然自得。
老五家,对,也就是我老爹。住着破败不堪的土坯房,下雨天,到处找瓢盆接水,天晴了总是寻寻觅觅到处修补。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多年,也许可以说是从我记事起。
家中的拮据,却也原因众多,所以翻修房子总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在年少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体会。时间推移,我能记起来的是,某一年终于给家里的牛圈进行了翻修,还有在牛圈旁边用木头支起了电视接收天线。这对我而言,已经是特别惊喜的事情了。
毕竟,家里的牛羊才是香饽饽。既可以耕田,又可以在揭不开锅的时候换来钱,以解燃眉之急。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我结婚,有了女儿,哪怕风里雨里来回的跑上跑下,始终都一成不变。
纵然经济也不乐观,苦口婆心好多年,终于肯搬到城里居住了。因为母亲基本都在带孩子,所以父亲的到来,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再来回奔波了。看在父亲疼爱女儿的份上,我始终觉得他也是乐意一家老小待在一起的。
但是,可能对他来说,要改变很多。辛苦了一辈子的田地,因为缺少劳力要弃之荒芜;陪伴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因为无力看管要全部卖掉;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因为人去楼空顿见萧瑟……
也许对我而言,并不足以自怨自艾。离家这么多年,有些东西早就变淡了。可对他们而言,堪称一次生离死别。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些许年后,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这里,虽然近在咫尺?甚至,他们有一天老去,还有没有他们容身之地?
这些事我是知道的,我也琢磨过,所以有时候不免泪眼婆娑。
一九年夏至,家里的老房子伴着挖掘机的轰鸣声,只轻轻的触碰,便轰然倒塌。对一个承载着六十多年风雨的老房子而言,化作尘土,也算是体面。
我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此刻,我停驻在旧宅拆过得地上,看着一排排整齐的菜畦,在雨后分外挺拔。
二伯父家,三伯父家的灯都亮了,映照着雨帘特别昏黄,也极其微弱。然后,就是整个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庄子,再也难觅一丝光亮。
果然秋天到了,有了一丝丝凉意,但这秋雨却不知疲惫。我拿着雨伞,让她不尽的凌厉敲打,像是曲高和寡,又像是充满诗意。
踩着泥巴,走过这条走了几十年的旧路,心里沉甸甸的。也许这里还是熟悉的样子,可我已然陌生。路边上的核桃树、杏子树、五味子、还有荒草丛生的菜园,依旧一如往常。可我再也回不去了,童年的光脚丫,还有破败的老房子……
别了,故乡!
2020年8月于叶
五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