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17

2016.02.16

   今天出成绩了,考不上了。

   准备了大半年的研究生考试,终于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今年不要你。

   我战战兢兢地告诉了父母,果不其然的结局。

   父亲蹲在阳台上,黑着灯,吐着支离破碎的烟圈,我看不清他的脸。母亲倚靠在沙发上,哭着从嘴里蹦出她所有的埋怨:“让你保研B大你不保,非要去考A大。你说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去B大,你舅舅就在那里当教授,要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听了多少遍的话,再次挤入我的耳朵。

   对,我高考失利,来到这所二本读书,大四拿到了保送的名额。这所学校能够向外校推免的机会很少,能保送到B大更是少之又少。然而恰巧是舅舅在B大任教,把我要过去是很简单的一个事。而我却背着父母签署了放弃保研机会的协议,原因只是因为A大是我的梦想。最终,今年这个梦破碎了,但是我不想妥协于现实,不能为梦想而活,我甘愿死去。

2016.06.29

   毕业了。

   和父母摊了牌,我告诉他们,我还是要选择考A大。我低着头闭着眼听着母亲的训斥:“考试内容都一样,你非要去选择A大吗?它比B大高出来30分,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多考出这30分。你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一年失败了还不长记性。给你安排的工作你也不去,让你考B大你也不听,你就这么犟吧,你就这样就行。”

   我低着头,鼓足了勇气说:我想追求我的梦想。

   以为父母会被我的这句话感动,然而显然是我太天真。“梦想?梦想能喂饱你么?你都22了,一个姑娘家家的赶紧找个最稳定的路,比什么都重要。”父亲也开了口:“还是去走一条容易一些的路吧,这样我和你妈也会放心,不忍心再看你吃一年的苦了。”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了,苦笑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身后还是母亲依旧在喋喋不休。

   是啊,梦想这个词,也许在父母的年纪已经显得是很幼稚了吧。也许在他们眼里,大学毕业后的女生不该再去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探寻一个未知的可能性,妥协于现实比追求虚无的理想更重要。可是,年幼时,难道不是他们告诉的我,要有理想,要有梦想,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轻易放弃,不可以向困难低头的吗?为什么,现在的他们变了呢?

   看着贴在墙上的A大照片,我知道,也许我选择了一条并不是最容易的路,但是这是一条永远都不会让我后悔的路。

2016.08.01

   从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屋子,实在不想呆在家里了。

   为了便宜,租这间屋子没有空调。这个季节的北方,就像一个蒸炉一样。而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感觉气压都变得高了。买了两个风扇,一个放在身边吹,一个放在床脚吹,可是就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每晚流着汗听着风扇转动的声音,在闷热的夏季入睡。醒来时,脸上全是昨晚出的油,还有身后早已经浸湿的亚麻凉席。

   中午去买饭的时候,似乎都可以看见从地表上升的热气,慢慢悠悠地浮起,然后消失不见。我开始想念家里的空调,想念父母做的饭。可是,转而想到家里那无尽的叹息声,我还是宁愿呆在这炼狱般的环境中。

   另一间屋子住着一个单身的已经工作的男青年,在电视台上晚班,一般白天睡觉,晚上又不在家。他话也很少,我们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交集,我们两个屋子不管有没有人,都是锁着的。我不知道他的生活,他也不知道我的故事。也好,安静的生活,能给我些许的平静。

2016.09.01

   学习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天吃饭,学习,睡觉。日子虽然单调但是心里却是满足的。我卸载了手机上所有用于聊天的软件,我不想去理会找我聊天的人。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过得怎么样,复习得怎么样。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是我过得好不好与你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你会因为我过得好或不好改变你的生活么。我复习得不好你能帮我变好么,我复习得好,你的下一句一定就是,那就好,加油。我受够了这些虚伪的寒酸客套,我只想自己一个人享受着孤独痛苦而又乐在其中的追梦过程。即使我知道真的会有那么一两个好朋友在牵挂着我,但是终究没有感同身受。看着他们朋友圈的丰富的生活,看着他们多彩的人生,我知道,我只是在他们闲暇时想起来的那一个角落的小可怜。

   记得去年备考的时候,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忽然很想吃烤鸭。学校后面就是一个菜市场,里面有个大叔卖的果木烤鸭很好吃,15元半只,29元一只。但是我自己也吃不了半只,于是想着叫谁一起吃。和我一起复习的那个姑娘那段时间嫌图书馆太冷,不来了。我给她发消息问要不要出来吃烤鸭,她说,已经吃完饭了。我又给大学最好的朋友发消息,本来听说要吃烤鸭以为是要出去吃,她说好啊好啊,我说是菜市场的那个,她瞬间没了兴趣,我便作罢。一直犹豫到晚上7点,天早就黑了。我系好围巾出了学校的门,还是到了卖烤鸭的那里。要了半只烤鸭,和大叔聊了几句。大叔知道我在考研后,笑着说,刚才来了一个小伙子,买我烤鸭,结果呆我这里和我说了半天的话,说自己压力大之类的。我笑了笑,其实还是有人和我一样的。后来我提着烤鸭到了食堂,食堂已经几乎没有人了。我坐在那里,椅子很凉。我把鸭片蘸上酱,放在小饼上,然后再放上几个葱条,卷起来,送到嘴边吃下去。我一个一个地重复地吃着,还是很好吃,只不过,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时候的我,真的感觉到了很孤独啊。

   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2016.09.19

   前几天舅舅打来了电话,依旧是劝我好好考虑报考院校的事。

   嗯,所有的人都认为我考不上A大,所有的人都劝我选择B大。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执拗而又自负的傻子,一个天天将梦想挂在嘴边的不切实际的失败者。想起来还在校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在得知我要考A大的时候那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微笑着说到,加油,你一定可以。那表情里蕴含着什么,我知道。

   曾经将这样一句话作为座右铭:被别人看不起的才叫梦想。

   但是如今我却认为,梦想就是梦想,无关他人如何看待。如果你的梦想还需要其他人来评判并会对你产生影响,那么你本身对梦想就不够虔诚吧。

   在这充斥着反对声和身后窃窃私语声的境地里,我将自己当做一个聋子,去他的冷嘲热讽,让我一意孤行到远方吧。

   就算全世界认为我是一个偏执的自不量力的傻子,那么,我愿意当个傻掉的疯子。

2016.10.01

   转眼间,秋天来了,天气也变得凉了,落叶一片一片被风无情的打落下来。一场秋雨过去,满地的枯叶,但是踩上去却不是脆的,还遗留着它们的温度。

   最近压力大到头快要炸裂。为什么还是有一堆数学题不会做,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我也开始有所有动摇,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是不是不该在众多的反对声中如此执拗。我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为什么想要去追逐在许多人眼中遥不可及的东西。

   然而有时候又会因为解出一道题而信心倍增,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开始告诉自己,你可以平凡,但是不可以平庸。你必须使劲浑身解数去努力,去向着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而去拼搏,哪怕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也绝对不能就此放弃。

   就在这种自我否定与自我肯定之中不断煎熬着,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一遍遍的给自己打气加油,但是又一次次被被书上的红叉打回现实。再对一题后,又开始对自己认可,好像做错一道题就意味着我考不上了,而做对一道题就决定了我没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受,但是这种感受却时时刻刻伴随着我。而我除了坚持下去,别无选择。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啊,是我义无反顾踏上的征途。

2016.10.25

   今天考研报名了,感觉很不错。这段时间复习的斗志也被激发了出来,自己还是感觉很满意的。虽然还是有很多做错的题,但是心态已经调整好了,我又不追求拿到第一名的成绩,是要能过分数线,能考上,我就很满意了。估分了一下,虽不能说稳操胜券,但是还是信心满满的,现在甚至开始期待着考试那一天的到来了,让事实证明我的实力。

2016.11.11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现场确认,我的志愿,被改了。是的,换成了B大。我从确认现场冲出来看着父母,他们已经预料到了。我发了疯似的大喊,质问他们凭什么篡改我的志愿。他们解释,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哭着说,你们知道你们是在要我的命么,你们知道我努力了这么久为了什么吗?母亲也哭了,她抱着我,说对不起我,但是还是想让我遵从他们的意愿,他们不希望我今年考不上再受折磨。我看着远方,失了神,说,好。

   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自己没有继续歇斯底里,可能是我也知道,一切都晚了吧。

   我转身回去,完成了确认的手续。和他们回到了家里。他们做了好吃的饭,脸上也挂满着笑容。我吃着饭,好像也没有以前那样可口了。

2016.12.25  12:30

   三门公共课都已经考完了,一切都很顺利,答题情况也都在我的预估范围之内。下午就剩下一门专业课了,B大的专业课试卷。

22:00

   都结束了,将近两年的备考,全部结束了,我的未来,也结束了。

是的,下午,当专业课试卷发下来时,我写完了所有的个人信息,放下了笔。我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回忆着所有的种种。我看到了这一路走来自己的辛酸和斗志,看到了一个拼了命靠近梦想的自己,可是一切都被他们毁了。我从小遵从着父母的安排,读他们想要我去的学校,完成着他们给我的目标,大学是他们选的,专业也是他们选的。我在他们的要求中活了二十多年,现在,我连追求自己的想要的东西的权力都没有吗,我连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都没有吗。爸妈对不起了,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我想要自己的人生啊。我不想抱着遗憾在过完这一辈子。我考不上A大,我无怨无悔,可是连让我去尝试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会抱憾终身,也会对你们心存芥蒂的吧。

   铃声响起,我交了白卷。

2017.01.22

   下雪了,雪花不大,但是足以使整个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

   距离考试过去快一个月了,亲戚朋友都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挺好。

   对,我觉得挺好,那份白卷是我最满意的考试答卷。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可是,他们也快知道了。

   我不去想成绩下来之后他们的反应是什么,我也懒得去想。

就这样吧,再见,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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