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走出飞机场，夏茗给佟辰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
“那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学生时代两个人时常偷溜出来看深夜场电影，因为便宜。
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拉着佟辰看深夜场，很多年两个人都是这么默契地生活着。
夏茗记得那天看得是《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你觉得茅十八好么？”
“不好。”
“为什么？茅十八多爱荔枝。”佟辰抽出纸巾，递给夏茗。
“可是他死了。虽然茅十八对荔枝说了好多句我爱你，但是他却死了。在我看来，爱是一辈子，并不接受半途而废。”夏茗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又擦鼻涕。
电影散场。
两人又去了常去的火锅店。
夏茗总嚷嚷看电影太浪费精力，要大快朵颐补充能量。
于是，一直口味清淡的佟辰到后来也变得无辣不欢。
理由大概很简单，他身边的这个人喜欢，而他，喜欢身边的这个人。
夏茗一般都很尊重佟辰的看法，做很多事情之前都会问问佟辰的意见。
“佟辰，羊肉可以吃了吧？”
“哦，可以。”
“佟辰，肥牛可以吃了吧？”
“哦，可以。”
“佟辰，鱼丸可以吃了吧？”
“哦，可以。”
夏茗问佟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啰嗦。
当时佟辰正聚精会神地捞锅里的羊肉，面无表情地回：“是挺啰嗦的。”
夏茗有一点不高兴，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很烦啊。
佟辰忽然笑了：“反正已经听了好多年了，习惯了都！”
其实，听一辈子我也愿意。
02.
夏茗和佟辰熟络起来，完全是因为老师放弃了一个英语不好的男生和一个数学不好的女生。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他们，因为对老师的不满，很快就立志同仇敌忾，誓要互相搀扶，杀出一条血路，不争馒头争口气！
佟辰说夏茗像孙二娘。
不是因为她像母夜叉，是因为她很二！
夏茗每次吃麦丽素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吃绝情丹解药，非得拉着佟辰你一半我一半地吃。
佟辰居然每次都会配合她的演出。
他看得出来，夏茗真得很努力学数学，可偏偏脑子不开窍，解个函数像破译密码。
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对学习不上心的佟辰突然觉得，好像当个学霸也不错。
实际上他的理由也依旧是那么简单，他喜欢夏茗，所以要抓紧一切和她相关的机会，挤进她的世界。
佟辰也想过和夏茗告白，他花心思找了首情诗要深情地送给夏茗。
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季。
春天什么来着？
什么春天来着？
来什么春天着？
佟辰越着急越语无伦次，一米八的大男生支支吾吾，春天秋天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
夏茗也懒得去听了，便低头和数学做斗争，继续在草稿纸上创作抽象画。
高三结束。
佟辰脑海里满是夏茗上课挺直的背，生气时涨红的脸，还有不敢说出来的情绪和未送出去的情诗。
毕业聚会那天，夏茗被人一杯灌了又一杯。
回家时趴在佟辰背上撒酒疯，疯得那叫一个策马奔腾，就跟土匪下了山似的。
反正没喝酒之前她是北方的，喝完酒北方是她的。
人说酒后吐真言。
佟辰真就试了一把。
“夏茗，你你你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喝的晕晕乎乎的夏茗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说着：“佟辰在，没问题！姐很安心……”
夏茗的话脱口而出，佟辰却将安心二字埋在心间。
是朋友一样的安心?还是恋人一般？
佟辰不敢再去追问。
藏在心间的爱，没有浇水没有施肥，单凭一颗种子怎么能轻易地开出花？
说不破，道不明，还有希望能继续走下去，即使是带着遗憾。
“你昨天送我回家的路上，我没发什么疯吧。”
“没，你只是还原本真，见人就要饮酒作诗，感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诗人都被你玷污了。”
佟辰没有提及夏茗喝醉时说的话。
没有过多奢望，安然无恙，一切照旧就好。
“喜欢”两个字太过沉重，说出来只会让夏茗躲避逃开，或者委曲求全。
付出容易，相处太难。
被辜负的何止是青葱年少。
03.
“喂，是夏茗的家属么？这儿是淮海路派出所。”
“家属？派出所？”接到电话的佟辰没疑惑几秒就知道夏茗又闯祸了，一直跟在她身后替她填坑，佟辰也习以为常了。“哦，是。”
“她的车把人家的宝马撞了，你来派出所领人吧。”
“哦，好，谢谢。”
佟辰急匆匆赶到派出所时，看到夏茗正在和车主义正言辞地商量着赔偿。
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反而让人觉得她才是被撞的那个。
但夏茗在看到佟辰时，眼泪一下哗地就出来了。
佟辰把夏茗拉在身边，“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就哭了啊？”
夏茗边哭边抽噎“本来不委屈的呀，看见你，就觉得委屈了。”
她竖起全身的刺，却在看见他的瞬间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俩人出了派出所。
“你怎么回来了。”夏茗记得他去出差，下礼拜才回来。
“临时有变。再说，幸好我回来了，要不然谁往出捞你！”佟辰很无奈。
她撇撇嘴，又耍赖皮说要去吃火锅。
佟辰没告诉夏茗，其实去了外地就没休息过，一直马不停蹄地工作，只是想早点回来拉她看午夜场。
多么大不了的事，多么坚强地你我，却轻易地被彼此打败。
04.
夏茗和佟辰约定，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先死了，后死的那个人就一定要去对方家里，删除掉电脑里的东西，烧掉对方所有的日记。
提出者是夏茗，她说，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从生到死要一直带着。
凌晨三点，佟辰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回答着“恩，由你，你高兴就好。”
当然谁也猜不到，执行删除任务的竟是提出者夏茗。
一个星期前，佟辰出了车祸。
因为夏茗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他原本在外地，却急匆匆连夜开车回来，高速上一辆货车侧翻，他被卷了进去。
她无意间说起自己在山区做活动时，被人群推搡着，头正好磕到了石头，脑震荡了，现在在医院住着。
他放心不下她，着急赶回来。
佟辰的公寓夏茗来过好多次。
她休闲地赖在沙发上，他在厨房一个人忙活。
有次俩人窝着看电影，桌子上有刚洗的梨。
夏茗咬了一口发现很好吃，就递过去让佟辰尝尝。
佟辰反射性地咬了一口，突然面色大变，说俩人是不能一起吃梨的，吃了就会分离。
平常稳重的大男人急得跳脚，赶紧向佟妈妈求助，说俩人分梨了咋整。
佟妈妈立刻指示，一家人一起吃那个梨，就能破除诅咒。
于是俩人把一人咬过一口的梨装到袋子里，开车赶到佟辰家。
佟妈妈接过已经氧化变色的梨，正正经经地咬了一口，然后递给遛弯时被紧急召回来的佟爸爸，爸爸也很郑重其事地咬了一口。
当场宣布，一家人吃梨，就不会分离了。
“佟辰，你个大骗子!”满屋子的空旷感，还有佟辰的气息，“最后还是分开了。”
那个人的消失是没有真实感的，一次又一次击溃着夏茗的心理防线。
按照约定，应该是直接砸掉电脑的。
可夏茗却起了好奇。
她接上电源，开了机。
电脑桌面是佟辰和夏茗去游乐园的合影。
高中时候照的吧。
那时候佟辰还是一脸正太样，手里的冰淇淋还没有融化，两个人张着嘴大笑，一对傻子。
夏茗在删除网页浏览记录时，却发现平时从来没有听佟辰说起的博客。
博客用的时间比较久远。
记录着大傻子佟辰和二傻子夏茗的故事。
夏茗第一次和他说话。
夏茗想吃的零食，想去的地方。
夏茗喜欢的是猪头，不是茅十八。
……
夏茗哭得泣不成声。
猪头对燕子说：“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
夏茗也想对佟辰说：“佟辰，没有你我怎么活”
置顶的博客，是一首诗
你爱的是春天，
我爱的是秋季，
秋季正和我相似，
春天却正象是你。
你的红红的脸，
是春天的玫瑰，
我的疲倦的眼光，
秋天太阳的光辉。
假如我向前一步，
再跨一步向前，
那时，我就站到了，
冬日寒冷的门边。
可是，我假如退后一步，
你又跳一步向前，
那，我们就一同住在
美丽的、热烈的夏天。
没有人知道，夏茗有一个日记本，用了很多年。
本子上涂涂画画，都是一个叫佟辰的男生。
第一次和他撑伞回家红了的半边脸，喝醉后鼓起勇气对他说的话，深夜看电影吃火锅时的闲言碎语，一见到他就满腔委屈红了的眼眶。
这些细小琐碎在不经意间支撑他们走过好多年。
有时候不是不痛不伤不难过，
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
站在朋友的范围内，紧紧相守不多言，却一眨眼错过了好多年。
佟辰葬礼那天，夏茗没有去参加。
躲在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间，一遍遍地翻着日记。
“这世界是你的遗嘱，而我是你唯一的遗物。”——佟辰带走了她热烈的夏天，留给她怎么也跨不过的冬天……
“佟辰，我喜欢猪头，不喜欢茅十八。”
“哦，然后呢？”
“你要成为猪头，不要成为茅十八。不能丢下我走掉！”
“行的！我不会丢下你的。拍胸脯保证！”
道路两旁灯火阑珊，深夜的空气湿湿漉漉。
两个人就这样絮絮叨叨，填满了寂静和空虚，一直走着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