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衡水中学落户合肥受到市民的热捧。尽管学费每人每年高达近两万元，但也没有浇灭家长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热情，仅合肥地区就有近七千人报考。如果把稍早前关于衡水中学高调进军江浙的消息与此条信息对接，再联系全国各大媒体对衡水中学争相报道的热闹，人们不难发现，在素质教育已经呐喊好多年的当下，衡水中学办学模式与理念非但没有被弱化，反而以星火燎原的强劲势头向长城内外蔓延。

而与媒体的聒噪和办学的喧嚣形成鲜明对照，大跌普罗大众眼镜的是一份来自清华大学权威部门对在校学生综合素质进行调查，向社会公布的报告为这份燃烧的激情泼了一盆冷水。报告提供的数据显示，在近几年考进清华大学的来自全国各老牌重点名校（高中）的学生的整体综合素质和生源质量排名中，衡水中学考取清华的学生位列其后，优秀率不到百分之四。两相比较，再回想衡水中学校长做客搜狐接受董倩专访时所说的“衡水中学的办学理念是追求卓越......追求第一是一种境界”的豪言，一种莫名的感触开始在内心潜滋暗长。

作为教育大家族中的一分子，关注教育及与教育有关的问题是一种职业本能和职业良知的自然表达。放眼当下，谈及教育，尤其是高中教育，“南衡北毛”的遥相呼应是永远绕不过去的话题。而这两所学校借助媒体聚光灯的映照和渲染，可谓是光芒四射、熠熠生辉。而政治生态催生的话语生态的遮蔽，让局外人旁观者很难窥见事实的真相。于是，在华丽外衣的包裹下，你方唱吧我登场，极尽视听之娱，大大满足了大众追逐浮华热闹的心理诉求，更制造了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假表象。

自唐僧师徒演绎到西天取经的故事始，学习借鉴，传承“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理念成为虚心向学者一贯秉持的原则。正是如此，实地寻访衡水和毛坦厂是任何一个从事与教育有关的人都渴望达成的心愿，我也不例外。偶然的契机，多年淤积于胸的愿望终于实现。而当设身于实地，切身感受衡水和毛中的气息，渐渐逼近其真面目，揭开其神秘的面纱时，原先所有的美好设定都被撕扯的面目全非。褪去主流媒体给其附加的华丽的霓裳，漫步校园，感受那里的花花草草，目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师生，才真正体味到被坊间冠以的“魔鬼训练营、高考加工厂”的形象逼真和恰切。

尽管仅仅是一次短暂的逗留与造访，但学校不经意溢出的气息已经昭示了学校的不同寻常。移接《大学》开篇之语：“学校之本，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从教育的本质上说，只有守住这条训规，才是其正本清源的回归。可是，置身空寂的校园，参观完一整套学生生活、学习的流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学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着时间：冲向食堂，解决生存的必须的口实之需；以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内急带来的不适的废物排泄；冲向床，以沾床即入梦（确切地说，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做梦）的速度入睡。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压缩掉不得不“浪费”的时间的长度，把更多的时间都投注到书山学海之中，孜孜以求。对学生来说，虚心向学无可厚非；对孩子来说，惜时如金，值得褒奖。可是，这里的惜时与向学不是指向丰富多彩的社会人生，不是用在“家事国事天下事”之上，而仅仅是专注于题海。在这里，对正在成长的学生而言，他们的世界除了书本，除了刷题，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任何事情一旦从多元滑向一元，其不想变得怪异都难，教育与成长也不例外。两所学校，虽不是戒备森严的军营监狱，虽不见荷枪实弹的军警守卫，但在每一个学生的头顶上都悬挂着一把隐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绝对地服从，一息尚存必须学习。只有做到这些，才不会有皮肉之苦、人格之辱。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俗话说：“有需求，才能催生市场。”衡水热、毛中狂现象的出现除了一部分打着振兴教育的大旗，对教育“别有用心”者的造势鼓吹，最大的功臣应该是广大的学生家长。任何人，一旦感性战胜理性，情感战胜理智，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在“金榜题名家族荣”心理作用下，很多家长把光耀门楣的希望之宝全部抵押在孩子的身上。这样，一幕幕“人不登第死不休”的惨烈时时上演，随处可见。而在强大需求溢出气息的牵引下，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教育家”假“振兴教育”之名，干起“把教育做大做强”，以博取名利的勾当。

因为初衷与动机不纯，在具体实施宏伟的计划时，只能拨开“芜杂”，直奔主题。于是，活生生的，具有鲜明个性的生命个体的“独立精神、自由思想、创新思维、批判意识”被剥夺，残存的只有“千人一面”的逆来顺受、言听计从：听老师的话，按照学校和老师要求生活和学习；为了分数与排名，挣得昂首阔步做人的尊严，必须废寝忘食。除此而外，对于花开花谢、潮起潮落、莺歌燕舞的自然极致的演绎变换，必须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王国维先生说：“教育是把人培养成完全的人。不仅要有身体能力，更要有精神能力。只有智育、美育和德育协同发展，方为教育的要义。”用此语观照当下的教育，在功利思维作祟的大环境下，分数与成绩至上成为世人追逐的目标，并异化成现实教育的主旋律。这也许是衡水、毛中能够茁壮成长，并蓬勃发展的肥沃土壤。而在这种气候中存在与发展的教育，不可能走向康庄大道，只会走向一条不归路。

衡水现象和毛中现象愈演愈烈，日渐占据教育的制高点，这不是教育发展的福祉，只能给伤痕累累的教育肌体敷上厚厚的食盐。争第一，不应该单向度地指向分数和成绩；追求卓越，应该是素质和心性的涵养与培植。如果衡量教育的优劣仅用冷冰冰的分数和成绩做指标，教育的世界将永远没有春天，更不会出现繁花似锦的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