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开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或甚至是开悟这件事情是否真实存在?

关于这个宏观哲学问题,可以扯出一堆形而上的讨论,从道家的悟道,到佛家的空性,再到西方的神秘学,没完没了... 

但是讲这些并不能让人有更直观的认识,反而会让人觉得是一种宗教迷信。其实开悟就像喝水一样,就在我们身边,离我们非常的近,却又难以企及。为什么我会这么认为? 因为看过的书、视频、艺术作品,这些作者们来自己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职业,而他们都在谈论类似的体验... 

写这篇文章的原因,便是整理这些内容。这些内容大都没有晦涩的语言和形而上的论调,都是作者对自己体验的叙述,下面开始... 


第一本书:村上村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这本书的一章讲到了他跑100公里马拉松的经历,跑了一整天,然后他体验到了以前没有体验过的状态,他这样写:

“当我跑到七十五公里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倏地脱落了。除了“脱落”一词,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表达。简直就像穿透了石壁一般,身体一下子钻了过去,来到了另一面。究竞是几时穿过去的,我回想不出具体的时间。回过神来,我已经移到了对面,便稀里糊涂地接纳了这一现实:“啊哈,这就算钻过来了。”对其理论、经过、情理都莫名其妙,只知道自己“钻过来了”。

此后什么都不必考虑了。说得更准确一点,不必努力去“什么都不考虑”了,只需随波逐流即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便有某种力量推动我前行。

如此长时间地不停奔跑,不可能觉不到肉体上的苦楚。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疲劳已不是什么重大问题。也许这意味着疲劳作为一种常态,被身体自然而然地接纳了。曾一时沸沸扬扬的肌肉革命议会,似乎也灰心丧气,不再逐一倾诉不满。已经无人敲桌子,无人扔杯子了。它们将这疲劳作为历史的必然,作为革命的成果,默默无言地接受下来。我便自动地、只管有规律地前后甩动手臂,将双腿一步一步地向前递出去。什么都不思,什都不想。待回过神来,连肉体的苦楚都几乎销声匿迹,或像因故无法处理的难看家具,被扔到了毫不起眼的角落。

... 

我陷入了类似自动驾驶的状态。这么继续跑下去,只怕过了一百公里我还能跑。听上去颇有些怪异:跑到最后时,不仅是肉体的苦痛,甚至连自己到底是谁、此刻在干什么之类,都已从脑海中消失殆尽。这理当是十分可笑的心情,可是我连这份可笑都无法感受到了。在这里,跑步几乎达到了形而上学的领域。仿佛先有行为,然后附带性地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跑,故我在。

跑全程马拉松时,到了最后关头,脑子里充溢的全是一个念头:赶快跑过终点,赶快结束!此外什么都无法考虑。此时此刻,我却不曾想过这一点。我觉得,所谓结束,不过是暂时告一段落,并无太大的意义。就同活着一样。并非因为有了结束,过程才具有意义。而是为了便宜地凸显过程这玩意儿的意义,抑或转弯抹角地比喻其局限性,才在某一个地点姑且设置一个结束。相当地哲学。不过当时我一点也没觉得这很哲学。这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身体感受到的,不妨说是整体性地感受到的。跑进了最后的漫长的半岛状原生花园跑道,这种心情变得尤其强烈。跑法近似进入冥想状态。海边的景色十分美丽,可以感受到鄂霍次克海的气息。天色已近黄昏(出发是在清晨),空气呈现出独特的清澄来,发出夏初深深的青草气味。还看见几只狐狸在原野中结集成群。它们好奇地望着参赛者。仿佛十九世纪英国风景画一般意味深长的云朵,沉稳地遮蔽了天空。风儿一丝也无。在我的周遭,许多人只是默默向着终点奔去。身处其中,我拥抱着异常静谧的幸福感。吸气,再吐气,听不出呼吸中有丝毫紊乱。空气非常平静地进入体内,再走出体外。我那寡言的心脏按照一定的速度重复着舒张与收缩。我的肺好似勤劳的风箱,规规矩矩将新鲜的氧气摄入体内。我能够目睹它们工作的身影,能够听见它们发出的声响。一切都顺畅无误地运转着。沿道的人们对着我们大声呼唤:“加油啊!马上就到终点啦!”声音像透明的风,穿透了我的身体逝去。我感觉,人们的声音就这般穿透而过,直达身体另一面。

我是我,又不是我。这是一种异常沉稳而寂静的心情。意识之类并非多么重要的东西。固然,我是一个小说家,在工作上,意识这东西自是十分重要。没有它,主体性的故事便无缘诞生。尽管如此,我还是禁不住感到:意识之类并非大不了的玩意儿。"


第二本书:卢梭——《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法国大哲学家卢梭,晚年背负了世人对他的批判,在独处中寻找救赎,在一次回家路上被一只巨狗撞了个半死,却因此感知到了一种神秘体验:

“只见有条高大的丹麦狗在一辆马车前飞奔,向我扑来。当我瞧见它时,它已来不及刹住脚或拐向一边。这时我想,要想不被它撞倒在地,唯一的办法就是腾空一跃,让狗在我还没着地之前就穿过去。这个念头来得比闪电还快,既没时间多想,也没时间照办,只是事故之前的最后一念罢了。直到我苏醒过来以前,我既没感到被狗撞着,也没感到自己倒下,后来的事也就一无所知了。

当我恢复神智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我发现自己正在三四个年轻人的怀抱里,他们把刚发生的事对我讲了。那条狗控制不了它的飞奔,撞上我的双腿,以它的重量和速度,撞得我头朝前跌倒在地;上颌承受着全身的重量,碰在十分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而那里正是下坡,脑袋比双脚跌落的位置还低,跌得也就更重了。

那条狗的主人的马车紧接着就跟上来了,要不是车夫及时勒住缰绳,可能就要从我身上压过去了。这些就是把我扶起来,当我醒来时还抱着我的那几个人对我说的。在我醒来的那一刹那间我所见到的情景是如此奇异,这里便不能不说上几句。

天越来越黑了。我看到了天空、几颗星星以及一小片花草。这第一个感觉的一刹那真是甜蜜。只是通过这一感觉才感到自己的存在。我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复活过来的,我仿佛觉得我所见到的一切都使我感到我那微弱生命的存在。在那一瞬间我全神贯注,别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也没有什么清楚的意识,对刚发生的事也毫无概念;我不知道我是谁,又是在什么地方;我既感觉不到痛苦,也没有什么害怕和不安。我看着我的血流出来,就跟我看小溪流水一样,丝毫也没想到这血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在我心底有着一种奇妙的宁静的感觉,现在每当我回顾此事时,在我所体会过的一切乐趣中我找不出任何可与之相比的东西。”




第三本书: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

这本心理学圣经、热卖无数的所谓成功学书籍有它异常深邃的道理。作者在开篇这样讲诉这本书的由来:

“我三十岁之前的生命,处在一个持续性的焦虑状态,其间穿插着自杀性的沮丧。现在旧事重提,给我恍如隔世或是好像在谈论别人生平的感觉。

过完二十九岁生日很长的一段期间之后,有一天的凌晨时分,我在一阵极端的恐惧之中惊醒过来。我曾经有过多次类似惊醒的感觉,不过这一次感觉最为强烈。黑夜的死寂,暗室中家具模糊的轮廓,远方传来的火车噪音——这一切让我感觉格外的疏离、敌意、而且了无生趣。我对世界升起了一股很深的厌离之情。其中最令我厌恶难耐的是我自己的存在。活着承受着这悲苦的重担,意义何在?持续这永无止境的挣扎,又是何苦?一股从心里深处升起的对虚空和不存在的渴求,强烈地压过了我想继续存活下去的本能。

“我活不下去了,我受不了我自己。”这个念头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然后我突然觉察到这个念头的奇特之处。“我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如果我受不了我自己,那么必然有两个我在:就是‘我’和我所受不了的‘我自己’。” “也许,”我这么想着,“他们之中只有一个才是真的吧。”

这一番奇特的体悟,把我震得万念俱空。我完全的处于意识之中,可是却没有了思想。接着我感觉自己被卷入一股能量的涡流里。涡流的速度由慢开始加速。我陷入强烈的恐惧之中,整个身体开始震动。我听到一个好像来自我胸腔内的声音说“不要抗拒,”。我可以感觉自己被吸进一个虚空里。而这个虚空,感觉上是在我的内在而非来自外界。突然之间,恐惧消失了,我让自己掉进这个虚空里。这之后所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第二天,我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这样的声音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我的眼睛还是闭着,可是我却看到了一颗宝石的影像。是的,如果连一颗宝石都能发出声音,那么它就该是如此。我睁开了双眼。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由窗帘透了进来。我没有思想,但是我感觉得到,我也知道,光的无远弗届超过我们的理解范围。那个透过窗帘进来的柔软透明体,就是爱的本身。眼泪夺眶而出。我下了床,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我认得这个房间,可是我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看过它一眼。房间里的一切,就好像刚刚才诞生似地崭新亮丽。我随手拿起一枝铅笔、一个空瓶子,为它所蕴含的美和昂然的生机赞叹不已。

那一天我走在城里,居然像一个初生的娃儿似地,为了生命的奇迹而诧异惊叹。

接下来的五个月里,我处在一个持续的深沉和平静喜悦之中。五个月之后,它的强度多少蜕减了些。或许是因为它已成了我的自然状态的缘故。虽然我的生活起居运作自如,可是我明白,这一生中我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对我现在拥有的有所助益了。

我当然知道,某些影响深远的事,已经在我身上发生了。但是我却完全不明所以。直到数年之后,阅读了许多灵修典籍,也参访过一些明师,我才恍然明白,人人都在追求的已经发生在我身上了。我明白了当晚在受苦的强大压力下,我的意识被迫从它对那个不快乐和深度恐惧的小我的认同中撤离,而这些所谓的认同,也不过只是心智杜撰出来的。那一次的撤离,必然是一次彻底的决裂。那个虚假受苦的小我,就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玩具一般,顿时分崩瓦解。留下来的便是我的真性,那始终临在的我是:是处于纯然状态的意识,有别于之后的形式(form)认同。事后我学会了可以进入内在那个没有时间和不灭的境界,就是我最初所感知到的虚空状态(void),并且保持全然的觉知。最初的经验和这种无以名状的至福与神性相较之下顿然失色。有一段时间,在物质的层面里,我一无所有。我没有亲密关系、没有工作、没有家、也没有身份。然而我却处于最强烈的喜乐状态中,在公园的板凳上,渡过了两年的岁月。

可是即使最美好的经验都来去不拘。与任何经验比起来,比较踏实的倒是那一股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的潺潺的和平之流。有时候强烈得几乎可以摸得到,连旁人也都能感觉得到。有时候,也会像一首遥远的乐曲一样,在背景里缓缓欲现。

这之后,时而有人来找我说:“我想要你所拥有的,你可不可以给我,或者教我怎么获得?”我会对他们说:“你已经有了。只是因为你头脑太吵,所以感觉不到而已。”这个答案逐渐衍生出你现在握在手上的这本书。”


第四本书:肯·威尔伯——《一味》

这本书是作者的日记,零散的记录了他的一些想法和体验:

“坐在走廊上看太阳西沉,然而观者并不存在,只有太阳持续地沉没、沉没。从全然的空寂中放射出灿烂夺目的澄澈。远方传来鸟儿的鸣叫,天上有几缕云彩,但是心中没有“上”“下”或“彼”“此”之分——因为我并不存在,因此方向就失去了意义。存在的只有那单纯的、明澈的、毫不费力的、永远都在当下的“如是”。

我的房子后面有一条喃喃低语的小溪,如果你以光体之耳倾听,你真的可以听见它在轻歌。阳光在绿叶上戏耍,每一片叶子看起来都像晶莹的绿宝,在这样的时刻,神的声音总是比往常响亮一些。“我变成了一只透明的眼球;我什么都不是,却能看见一切。”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坚实的,所有坚硬的东西都融化了,所有僵化的东西都变成透明的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透明的,虽然表面并非如此。我消失于这场透明秀之中,我们都是光中之光,意象中之意象,轻松地漂浮在宁静海上。

这也是为什么“美”一向具有深邃的意义。在那无拣择的觉知中,在“一味”彻底的单纯中,所有的次元从粗钝的身心到大自然,全都美得令人心悸。这时美开始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重要性。这里所谓的美,指的是所有领域的美:肉体的美、心智的美、灵魂的美与灵性的美。万事万物一旦被视为神性的表达,一切都变得深幽而又美得令人心悸。

昨日我在购物中心坐了好几个小时,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像绿宝石一样珍贵。欢乐虽然偶尔出现在他们的话语中,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多半是痛苦的,眼神带着哀伤,迟缓的步履带着沉重的负担——这些印象我都没有存留下来。我只看到一颗颗的绿宝石散发着光彩,每个人都像行走的佛陀一般。虽然并没有一个“我”在那里看着一切,然而一颗颗的绿宝石依然历历在目。人行道上的尘埃,街道上的碎石,孩子们的哭闹声,购物中心看起来就像是天堂,而谁又曾怀疑过呢?

让我们从周遭的一切开始觉察。请你看着外面的天空,然后放松你的心,让你的心融入天空中。注意天空漂浮的云朵,并且体会到这么做并不需要费力。你看着漂浮的云朵的这份觉知是非常单纯、非常自在同时又是自发的。你只需要注意有一份毫不费力的觉知正在觉察着云朵,同样的觉知也正在觉察着那些树、那些鸟、那些岩石。你单纯而不费力地目睹着它们。”


这些对自然和人群的深度观察,下面的这个TED视频会更直接的表达:

http://www.ted.com/talks/louie_schwartzberg_nature_beauty_gratitude#t-31564




结语:

鉴于篇幅原因,就不继续了...   如果你有耐心读完这些,相信你已经发现这个世界有一种神秘的体验,我们权且叫它开悟。这种体验跨越的文化、种族、时间...  是人生的另一番风景,是更高的体验。而似乎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因为幸福、快乐、爱似乎伴随着这个体验... 

怎么获得这种体验?  卢梭是被狗撞个半死,村上是跑上100公里,埃克哈特是长期严重抑郁,Ken是二十年持续的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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