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人生.路遥

人生,往往就是那么几步,也就那么几步就决定了你的一生。

重新看了一遍路遥的《人生》,不知该怎么来表达心中的感受,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又找不到开口的地方,不知从何说起。故事是从高加林垂头丧气地从县里回来说起的,他的民办教师资格被剥夺了。从此,得下地干活了,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又一个与皇天厚土作斗争的人。一个算是知识分子的人,一个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一个文化人。从此,那双握笔的手,就要用来握锄头镰刀等劳动工具了,彻底地与学校告别了,与书本告别了,与诗书为伴的日子告别了。从此,生活只有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再没了琴棋书画笔墨香了,一个彻彻底底要投身农民的人了。

心里是有不甘的,自己不是因为业务能力水平差,不是工作失职,为何偏偏被“下”的是自己。我想,那个时代,那个年月,还有比能力,比个人品格更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政治权力,还有什么能抵得过它呢。在民主文明失败的地方,占据统治地方的从来都是愚昧无知和强大的霸道的无任何因由的政治。政治,这个人类自己制造的魔鬼,反过来又荼毒了多少的善良啊,没奈何,黑暗的年月,没有道理可讲,因为阳光的穿透力还不够,只能让位于黑暗。

只是,苦了生活于其间的善良的人们,中国农民,从来都是最擅长吃苦耐劳的,最擅长忍辱负重的,正如,老牛一般,吃的都是草,挤出来的却全是奶。他们,就是这样的可爱,就是这样的无私,就是这样的忍气吞声。从来,都是忍,无限制的忍受,他们称之为熬,熬过了的都是年月,收获了的都是人生,人生不就是熬吗,一切都在熬里有了味道。

正如我们煲汤一般,需用温火慢慢地、慢慢地熬,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里,便熬出了味道,且汁浓汤鲜,营养滋补。那么,我们的人生也应该是这样的,等你熬过了你人生路上所有的牵牵绊绊,并似乎有了些生活感悟,那么,你的人生就算是完满了。所谓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没有真切的体验,也只能做个自我揣测,也许,就是这样吧。但,还是渴望生活里能多一些尝试,甚至是多一些“反动”,每个人都争相地去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许,真是那样的话,社会可能乱套了,整日的动荡不安,又谈什么生活呢。这,似乎又好像是矛盾的了,人啊,好像总是这么地矛盾与纠结,往往,都败给了自己的遐想,对未知小心翼翼的描画里,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勇敢与坚定。

我们的主人公高加林,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自己满腔的愤怒与不满,愤怒于自己的遭遇,愤怒于社会的不公,但,现实的权力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投降于不公的社会,投降于权力这个恶魔。莫法啊,人,始终是要生活的,离不开周遭环境的经营,尽管,知道它的不合理,但是,还是要打碎牙,嚼烂咬碎了往自己肚里咽,现实的,看不见的,巨大的权力的网里,每个人都没了自主与自在,如牵线木偶一般,必须安于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是安于自己的出生,不做越位的过多的妄想与幻想,所以,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决定了各自的人生。

正如,我们的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标签,看起来多简单,只要操纵好手里的线端,那么,社会就是安定有序,也真正实现了我们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向往:男女衣着,并不大异,往来种作,相扶相持,同劳同得,多么美好,世人几千年执著的期盼,到我们这里实现了,岂不是大成,也足以慰先人们的在天之灵了,如果他们有知的话。

这样,封闭僵化的社会结构,也真真的是存在了我们21世纪是现代文明里,也只能算作是人类探求文明的尝试之一吧,毕竟,无论是谁,都是会犯错的,只是,在乎这个“始作俑者”的影响力大小罢了,或一隅,或全境,或一时,或一世。但,无论怎样,与宇宙的无限比起来,这些都是沧海一粟,碧海一浪而已,不足以为忧患。又,只是苦了,刚刚碰巧遇到的一代罢了,苦里,也是会有收获的,至少,能让你的心越来越大,艰难岁月里,熬住了的人,都成了生活的哲人,满身满心的人世历练与收获,只要条件允许,我想每个人都可以著书立传。

高加林,很幸运,赶上了这样的时代,作为过来人的长辈们,劝戒他:人活低了,就得往低里活。我想,这是出于对生活的爱与不舍吧,是真正懂生活爱生活人的感悟,也只有是最真诚最深沉的爱,才能熬住岁月里所有的苦与难。正如,张爱玲一样,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也是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

憨厚善良的农民们,可能内心并没有这个觉悟,他们也只是舍不得自己的一条命而已,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赖着赖着,一辈子也就过完了,浑浑噩噩的,庸庸碌碌的,也是一生了。人生,在这里,也就最为的简单了,喂饱自己的肚子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虚妄的,不思考,不追求。那么生活也就简单多了,不会有额外的痛苦与挣扎,再麻烦也不过是升斗小民的鸡毛蒜皮了,无关大碍,无关宏旨,人生,活命而已,只要命在,一切都是可以熬的。

但,作为接受过教育的高加林来说,这很难接受,他的人生似乎陷入了黑暗,找不到出口,所有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生命仿佛一下子没了依托,没有了生活的热情,没有了向上的动力。那就索性放任吧,是的,他选择了睡觉,昏昏地睡去醒来再睡去,没意义的生活,还有什么可以挂心呢,不如睡去,还能换取片刻的安宁,至少在睡梦中,他是自在的,他可以做他自己,不受任何的约束。但,生活始终是要面对的,现实的生活,也始终在真真切切的存在,严苛的生活面前,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也只不过是片刻的恍神而已。

妈妈的一片好意,让他去城里卖家里自制的白面馍,一篮子,这里包含了一家人的基本生计,换来维持生活的必要的物什。犹犹豫豫里,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生活面前,再高昂的头颅也有低下的一刻,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呢,自己的骄傲又能值几分呢。磨磨唧唧里,终于还是来到了城里,面对拥挤热闹的人群,他胆怯了,嘴里发不出叫卖声来,仿佛,那是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失败,一个读书人,沦落到当街叫卖白面馍的地步,他放不下,心里的别扭战胜不了,嘈杂的人群,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忙于各自的生计,买或是卖的,都自如自在,没有半分的忸怩。

是的,高加林不适合这里,他内心是清楚的,也许,是自己还没准备好吧,他离开人群,来到了偏僻的一角,试着发声练习,卖白面馍的叫卖声,他需要练习,反反复复里,他试着让自己发出洪亮高亢自在的声来,但就是做不到,也许,他天生就不适合干这个,索性,他来到了城里的图书馆,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自在且舒服,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大半天,也耽误了卖白面馍。人群也散去了,没办法,那就回家吧。

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委屈与酸楚,因为他们城里碰到了自己的两个高中同学,那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不希望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自己的同学撞见,那是多么地难堪啊,以前,同是一个班的同学,现在却各各不同,别人的是阳光大道,而自己的羊肠小道都走不通了,成了真正的农民了。人生呀,就是如此地残酷和现实,想象着别人的体面生活,稳定的工作,悠闲的生活,而自己却是,一身的泥土气息,是最没出息的农民,差别就体现在这里,尊贵与低贱就体现在这里,人生的较量中,他输了,输得那么地明显,就因为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老老实实的农民。

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农民,他们有多少儿孙也被这土地给淹没了啊,世世代代的土地上,生长着一代又一代的农民的子孙。没有办法,能怎样呢,社会没有给他们以机会和平台,他们从哪里来就得回到哪里去,是不容商量的。

幸运的是,高加林有一个非常争气且有出息的叔叔,他爸爸的弟弟,由于战争的功劳,被授予了勋章,获得了官位,并调回了自己的家乡来工作。这时,那些闻着气味来的蝇营狗苟们,有了计划,给高加林安排了一个工作,县城记者。一个很适合高加林的工作,他也凭借着自己的满腔热情,把这工作做得风生水起的,干得有声有色,还获得了到省城深造学习的机会,这应该是我们的政府对他工作的高度赞赏了,是打算拉他“入伙”,让他融入其中,成为其中一员的。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往往人在春风得意,平步青云的时候,总会出点岔子,高加林也不例外,他被撤职,要求退回所在地,好像货物一般,遭了嫌弃,那么,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吧。历史政治面前,高加林,毫无还击之力,只能听从安排,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出来闯荡了一圈,也曾风光,也曾风流,但遭了难之后,收留包容你的还是你的家乡,那个苍老,甚至让你有些尴尬的家乡,犹如,一位老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子孙,不管他们曾经如何,只是包容,因为,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融为一体的,没有抛弃,没有离弃。

命运,似乎和高加林开了一个玩笑,先是给了一个甜头,唤起了他的勃勃野心,然后再把所有的东西拿走,什么也没剩下,只有满心的疲惫。曾经,他是多么地渴望挣脱逃离这一切,渴望到更大的天地里去施展自己,去释放自己,他坚信自己从来不是笼中鸟,而是随时准备展翅高翔的雄鹰,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豪,他也不甘于平庸,也不愿延续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所以,他渴望一个机会,当机会真正来到时,他也有内心的挣扎与纠结,是安于现时的男耕女织,还是去广阔的天地发展自己。面对纯洁善良美好的巧珍,他是痛苦的,但,对未来的野心终于战胜了小儿女情长,他主动放弃了这段朴实美好的爱恋,他追逐了未来,黄亚萍,能带给他生活以改变的人。这里,正如他自己所说:还要良心做什么,干脆就做一个无心的人。

毅然决然里,他坚定了自己的追逐与偏执,并坚信自己可以改变自己,创造自己,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待到经历过后,回来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愚昧,居然把他生命里最为宝贵的东西给丢了,那就是一颗赤裸裸赤诚诚的少女心,一个少女倾心的爱,是人世间最为美好的珍宝,但,他丢弃了。

人生啊,往往经历过后,才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也正如,单身汉老农民爷爷所说:人,得知道自己的根,知道自己的魂,人,始终是要回到他的根上的,摆脱不了,但,对生活,始终要保持热情,相信生活,相信生活里的美好,更要相信自己,人,定能活过天。

我想,路遥写《人生》时,应该是怀有特别大的悲悯之心的,悲悯特定时代里人生的荒谬与挣扎,但,无论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总有人性的光辉在闪耀,也许,他们也并不那么地耀眼夺目,甚至还有点琐屑猥琐,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人类向上的动力呢。

总有不屈的灵魂在挣扎,总有痛苦的灵魂在呐喊。这挣扎,或许不那么轰轰烈烈,一呼百应;这呐喊,或许不那么声如洪钟,振聋发聩。但,都是人生的证据,都是鲜活生命的印记。

人生,很简单,也很复杂,大多数的人,总是“拈轻怕重”,总是很少的人,愿意负重前行,甚至“铤而走险”,也是他们,历史才会记住,往往,历史也会偏爱他们,其实,很多时候,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历史,而不是,历史选择了他们。

从来都是:深刻,莫向轻中求易中寻,不曾坎坷,不曾千千万万遍,怎会来深刻,从来,都是等价交换而已。

人生,也只是一段路而已,或宽或窄,或长或短,或平坦开阔或坎坷曲折,其实,都在于你的视界心境而已,有的人把坎坷过成了坦途,有的人却把坦途过成了逼仄狭隘。喜怒哀乐是人生,悲欢离合也是人生。

人生,顾名思义,人生下来活下去。只是各自所寻找的东西不一样而已,造就了不同的生命体验。无论怎样,都是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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