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做北漂一族的时候,有几个爱音乐的兄弟,我们组了个摇滚乐队,名字叫”臣本布衣”,主唱叫胡海,我是主音吉他兼合音,他们都喊我阿桂,另外两个兄弟分别是三儿和胖子,负责贝斯和鼓。
北京的地下室最多有地下四层的,房租特别便宜,我们都住地下四层,除了胡海。胡海说:“做人要有梦想,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分别?人不能为了钱而没了梦想,而且我也喜欢住高层。”,于是他住到了地下二层。
胡海有个女朋友叫慧慧,慧慧是个大美女,就是家里条件很差,她来了北京,就只找了个宾馆服务员的工作,但她努力的工作着。当时胡海是在一个房屋中介工作,收入只能勉强维持他和慧慧的生活,但慧慧说,她相信胡海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自己不会看错。
胡海曾经在地下二层里骄傲的跟慧慧说,有一天,他一定会给慧慧买下五环的一套90平的大房子,而且我们乐队排练也不愁找不到地方了。
我们四个人满怀着对音乐的热爱,坚持着自己渺茫的音乐梦。每天下了班,无论多么劳累,我们总要凑到拥挤的地下室一起排练。我们找过几个小酒吧,想过去驻唱,但人家都看不上我们。
我们曾经去过一个比较大的酒吧试唱,结果当时胖子太紧张,把鼓点节奏打乱了,酒吧的老板直接哄我们走,胡海委屈的解释说:“我们都不是专业搞音乐的,老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那胖胖的老板推了推眼镜说:“嗯,你们真不是专业搞音乐的,你们是专业搞笑的!”
胡海木木地看着老板,脸涨得通红,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来的两周,我们都没找到胡海,有一天他突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三个赶紧赶了过去。原来胡海自己出钱找了个音乐老师,说以后每周六给我们上两个小时的音乐课,胡海说:“你们知道吗,这可是相当有名的音乐老师,上他的课肯定会显著提高我们的音乐素养,我们的音乐梦实现真是指日可待了啊!”
我问胡海:“胡海,上这课要多少钱,我们平摊。”
胡海说:“不用不用,都是为了乐队!”
胖子扭头看看我说:“要平摊你们平摊,我是真没钱!”
三儿用手捋了捋自己油腻腻的头发说:“我觉得上这课没必要吧!”
我感觉到心里一点点火燃烧起来,脸色也肯定变得不太好看,胡海赶紧说:“说了不用,我已经全搞定了,大家现在就去上课,哈哈!”
我不知道胡海是怎么搞定的,他和慧慧两个人挣的钱,扣掉房租、饮食、交通什么的,估计也攒不了多少钱,但后来我把三千块钱给胡海时,他把钱塞到我衣服里,把我推出来了。
后来,我们真的是上这音乐课了,慢慢地我们发现,对音乐我们真的是很多东西不懂,在老师的悉心指导之下,乐队算是步入了正轨。
日子不紧不慢的流逝,我们仍然坚持着每周至少三次的排练,仍然不停的去不同的酒吧试唱,又一次次被人撵出来,我们还是只能在街头、地铁里面唱。用胡海的话说,我们乐队巅峰的时候,是在北京最繁华的天桥,我们唱的是一首Beyond的《光辉岁月》,围了几十人跟着我们一起唱,可惜的是,一首歌没唱完,几个城管就把我们赶走了。
就在我们觉得音乐梦想越来越遥远的时候,一个姓蒋的中年人找上了我们,他说他是XX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有人在地铁里面听我们唱歌,向他推荐了我们,他就亲自过来听听我们的作品,他们公司最喜欢能写又能唱的歌手。
我们都兴奋又紧张,我和胡海都写过一些歌,四个人都拼尽全力展示自己的音乐,当时这个蒋先生说很满意,要和我们签约,并制作我们的原创歌曲,我们都兴奋的发狂了。
后来的事情,每次想起来我都气得瑟瑟发抖,这个蒋先生实际是个骗子,说是公司制作唱片现在要歌手自己先出钱,然后发了唱片挣了钱再分成,我们当时都是高兴过了头,再加上胡海不停的说服我们,大家凑了几万块钱,交给了这个姓蒋的,姓蒋的拿了钱,不久便消失了。
当我们意识到上当的时候,胡海说过一句话:“用别人的梦想骗钱,真是不得好死!”
后来我们的排练越来越少,大概每周一次,甚至两周一次,听慧慧说,胡海总是一个人默默的趴在桌子上写歌,有时写着写着,自己就哭起来。
时光象刀一样划过我们的脸庞,大概又过了大半年的光景,有一天,我们又去找胡海排练,胡海正和慧慧在吵架。
我说:“都别吵了,没有过不去的事!”
胡海说:“慧慧外面有人了,找了个富二代”
慧慧“哇”的一下哭了,我们都安静地站着,胡海也没有去抱慧慧,就任由她放声大哭。
最后,慧慧哭完了,自己擦了擦眼泪,红红的眼睛看着胡海说:“胡海,我们完了!”
胡海蹲在地上,默默的抽着烟,一声不吭。
慧慧自顾自地继续说到:“你不要怪我,你不是一直说要让我幸福吗,我的幸福现在来了,他叫李想。”
胡海抬起头,望着慧慧说:“你觉得一个富二代会真得看上你吗,他肯定就是想玩玩,骗你的啊!“
慧慧抽了抽鼻子,脸上不再有悲伤的表情,说:“我发烧三天还坚持上班,你就只会让我喝水,还说去医院要排好长的队,又受罪又费钱,李想知道了马上找关系给我挂了专家号,开车送我去看病;我弟弟要上学没有学费,你一分钱也拿不出,李想知道了,马上打了两万块钱给我;我天天挤地铁,有几次在地铁上生病吐了,你说要学会错峰出行,李想知道了连续几天接送我。如果他是骗我,也比你的真心强一百倍、一万倍!你有什么?整天就知道捣鼓那破吉他,制造噪音吵死人!”
“别说了,不许你侮辱音乐!”,胡海忽然站起来,发疯一样的瞪着慧慧。
慧慧背起自己的包,说了一句“不可理喻!”,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几天,胡海把我们几个约了出来,胡海说:“我这几天查到那富二代经常去的一个夜店,哥几个跟我打他一顿怎么样?”
我说:“没问题,哥几个替你出这口气!”
我们从床上拆了几根木棍子,跟着胡海到了一个夜店旁边的小巷子里等着。
大概夜里两三点,一个衣着光鲜头发有点杀马特的男人走了出来,胡海说:“就是这孙子!”
那人走到一辆法拉利的旁边,我们赶紧冲上去围住了他,他醉醺醺的看着胡海说:“吆,是你丫的”
这时远处一个保安冲我们喊到:“李公子,没事吧?”
那富二代挥挥手,说:“没事没事,几个朋友叙叙旧!”,那保安远远看着,却没走远。
胡海说:“老子今天要揍你!”
富二代说:“哈哈,我有跆拳道职业水准,打你们几个还真不成问题,不过我没兴趣,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打开车门,拿出了一个袋子,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沓人民币,伸到我们面前说:“我刚好取了些现金,本来要给我女朋友做手工玫瑰花的,现在用来玩游戏吧,游戏的名字就叫‘友谊的价格’,你们谁打姓胡的一巴掌,我给五万块”
我走上前说:“你以为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吗?老子不吃这一套!”
富二代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沓钱,说:“那就再加五万,十万一巴掌,这够你们不吃不喝上半年的班了吧?”
他看着胖子说:“死胖子,你先来!”
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啪”的一声,胖子转身给了胡海一巴掌,我立即呆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富二代高声笑着,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那笑声又像一把把尖刀,一刀刀刺在我的心口。
富二代把钱甩在胖子脸上,骂了句:“你丫死胖子,还不拿钱滚蛋!”
胖子跪在地上捡了钱,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到你了,我给你十五万一巴掌”,富二代看着我说。
我怒气上涌,感觉肺都要炸了,我骂了句“我去××”,握紧了手里的木棍,上前准备揍他,这时胡海忽然拉住了我,然后慢慢跪到我面前,木木地说:“你们俩打我吧”
三儿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转身走了。
富二代撇着嘴说:“哈哈哈,乌合之众,笑死我了,笑死我了”,然后上了他的法拉利,飞也似得走了。
胡海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我举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过了两周,胡海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阿桂,我已经回老家了,再也不回去北京这个伤心之地了,我的东西你看看能用的你拿去,不能用的都扔掉吧!”
我问:“你的吉他呢?也扔掉?”
胡海不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他说:“你把她带到北京最繁华的天桥,砸掉吧!一定要砸得粉碎,就像我们的梦想一样”
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酒,我带着那把绿色的吉他,到了胡海说的北京最繁华的天桥,本来想再唱一首《光辉岁月》,却怎么也唱不出口,我想也许我不配唱这首歌吧。后来已经围了很多人,我乱弹了几下吉他,一个旋律不自觉地飘进我的脑海,我轻轻唱了出来:
风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这是一首非常老的红色歌曲,名字叫《英雄赞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出这首歌,很多人听我唱,不屑的走开了,有些人靠在栏杆上忧伤的看着我。
后来那把吉他我没砸,一直到我离开北京,来到上海,我一直带着她,只是当年的四个朋友,再也没有联系,但我时常想起胡海的话,做人要有梦想,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漂泊在上海的日子依旧苦厄,但我想说,兄弟,我还在,梦想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