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的晚餐

纵使未老,我已不再擅长了解年轻人的情爱纠葛。

倘使还有些擅长,可能是吃一顿晚餐,写几句废话酸文,我闻河东君柳如是而已。

说起这个年轻人的情爱,一段尽是纠葛。说纠葛,谈情爱,总要扯个由头,否则如晚餐之时端上一份七分熟的牛排,君却掏出了向阳坡上两行竹的筷子,本来以中国之植具食西洋之牲畜,此法合天下相生相克之道,大煞风景倒也说不得,反而有了点很合时宜的中西合璧之味。只是圣人有云:吃饭时莫装逼谈哲,否则廉颇老矣,顷刻三矢。空空望着牛排变老变凉而不能食,叫人难以下箸,岂不浪费?这由头用“儒释道”集大成者——三哥——的话说就是“缘起”,如此是然,不谈缘起,何谓缘灭?

缘起之初,在于识人,识人不仅仅是将陌生者熟悉,更在于将熟悉者陌生。缘起之后,人是一切缘的结点,结点如长话短说中之长短与话说,似细水长流中之细长与水流,更是我认识我了舍友ABC,我陌生了老友DEF,还有剩下那二十三个GHIJKLMN……

认识这个年轻人缘于我站在了讲台之上,那时,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政治课“老师”, 本应该讲授《鸦片战争》里奕山的狗血计,哪知放了煤山上掩面自挂的《崇祯帝》,本应该谈谈黄河中游的中流砥柱,哪知《一寸山河一寸血》的血流成河还不尽。本应该的很多都刻在书上,哪知道的很少都埋在心里。就这样,我第一次走进了上课的阶梯教室,教室里人很多,皆是男男女女,仿佛有好几百个模样,好几百双眼睛。我一双眼睛凝视着好几百双眼睛,好几百双眼睛回望凝视着我的一双眼睛,那景如梵高画笔下的向日葵,再看去,好几百个模样成了我眼里的一个模样,那模样又不是向日葵。

年轻人名曰“H”。

H是D大外国语学院的学生,说来一定要信,我认识她纯属师生之谊。只因H是某个舞蹈室的练习生,舞蹈练习课常常和无关紧要的政治课相冲突,所以常常请假,一年三十六周课,多是点名未到人,故而在微信上认识,因而在朋友圈点赞以趋熟识。当今之世,识人不必见面,见面亦未人识,迫于院方的教学要求,我总是常规性地点名,识人更多是在人的名字里,线下是不识一人的。我上课来得匆匆,下课去得忙忙,周三是穿越的一天,来回奔波于两个世界。阶梯教室距离我的寝室很远,一趟公交车的时间过去,切尔西半场已经0:3落后给莱斯特城,这是半场三个球的距离。我每次都踩点提前十分钟下课,因为赶着那一班需要等很久的偏偏又很准时的公交车。如此,是四分之三年,是九个月,是三十六周,是二百五十二天,是六千零四十八小时……

一年过去,我已经不去阶梯教室很久,以后也将不会再去,以前也不能再去。再去时,眼睛互相凝视的好几百个模样也已变了模样,变了模样的眼睛会瞎。瞎子有一只逃离身体的眼睛,那也属于很多瞎子,眼睛是天边之月。

昨晚,上半夜的月,低挂在东半边的天边,悬得很低,树梢都能遮住我看月的眼睛,月低得不像灯,我已经厌恶自己的词穷,词穷如动辄即写风花雪,动辄便是天上月,词穷如总是用灯来喻月。如果要找一个新的意象,可中元的月圆之夜,人鬼相聚在冷食热火里,七月半后有流火,返回人间的鬼魂在月宫吹着牛逼,天上相聚的好日子,月象征地圆着,一时,月宫遍荡着享尽烟火的鬼魂,鬼魂没有重量,可凡间的酒肉太重,重到把月亮沉到快坠的天际。

等下次时,鬼魂会重返人间,记得少供点酒肉,莫把月亮推到了深渊。等再下次时,人人成了鬼魂,人人都要记得写下陆游的“家祭无忘告乃翁”,少些酒与肉,深藏功与名,功名是尤物,可助诸君于月宫之上吹牛逼而不心虚也。

鬼魂在月之上,凡人在月之西,情爱在西之东,纠葛不成东西。

只言片语间,H给说讲过她八月里发生的故事,所有的人经历的事都将是故,于事于故,我也只能算知道九分之一里的二分之一,即十八岁那年为分母的十八分之一,十八为了真分母,一也不是真分子,真真假假间是故事与事故。

“我要坚持不下去了,好难过……他怎么可以这样敷衍我。”

时近二十三点,窗口弹出“你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未点开时,以为是“微信运动”按时的通知。殊不知点开了是一张结着的蜘蛛网,上面没有蜘蛛,上面粘着飞蛾,飞蛾渐渐被网吞食,原是一场飞蛾扑网的事故。我试着去把文字转化成带有声调的声音,转瞬一想又是不必不能不可,声音里定是无奈与不忿,听之可无奈,故而不必,听之亦可忿,故而不能。

坚持不下去的故事终究成了事故,我喜欢去听世上人讲述的一切故事,然后编成一段段废言。尽管事故千差万别,可故事始终如一,情节刻意编排使人如梦,结局随意注定教人方醒。

H口中的他是来自于北驻唱于南的一个歌手。歌手带着迷人的嗓音,嗓音如弦弦演绎,引她声声思,歌手藏着秀美之面容,面容如香腮雪,引她鬓云欲度。如H所说,初次见面时,看他像生风一般,天上有月,人间生风,她遇到他,是为一场风月。H的名字中带雨,他是风生,她则水起,水起则泛涟漪,涟漪一圈一圈铺开,似蜘蛛网的一圈一圈。

“不喜欢了就直说,非要寻借口拖延,真的是没意思,我怎么就想不明白……”

“人不就是敷衍彼此吗?”

“敷衍也就罢了,就不能说个明白?”

……

明白是个什么玩意?明白又是一个什么东西?一个人的明白是明白,两个人的明白也是明白,如果“彼”已经明白,哪里还用管“此”明白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能说得明白,明白只是执念,是执着于对过往的念念不忘,还在期盼回响。明白是两个字,一明一白,明了于心而不自白于口,想去找一个彻彻底底的明明白白是为痛苦之源。

“我之前就是弄丢了一个很喜欢我的人,现在另外一个人来跟我讨回去……”

“这也许就是可有时觉得可无,当已无时又在想当时的可有吧。”

不知道是不是总这样,在失去手上之近物后,都会去遗憾消失之远物,并非真的遗憾于远,其实是不舍于近。远近高低各不同,相同的是都将会失去,要学着爱理不理,要学着不去沟通,要学着哪管洪水滔天,总会有个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大禹。

“我再也不接触双子座了……”

“双子座怎么了?”

我一直不愿相信星座,星座是凡人对天上繁星的排列组合,人总是将自己的幽念寄托于天,由天来说,方显得甘之如饴,才是上苍注定,才是冥冥安排。后来,只要是注定的甘之如饴,何必论什么天上地下上帝凡人?

……

“我何时如此委曲求全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怕他认为我作,怕加速他离开的时间……”

听H此言,我也不懂是为什么。人心如针,不刺,不知疼。疼过之后,人心皆如针,彼此相刺,血如小滴,不见伤痕,擦拭不见血迹即为痊愈。

H还想着遇上一个情侣装的机会,她还想着和他奔向结婚。

“哈哈哈,结婚?没想过距北两千里,父母在南方?”

“这些不考虑,我认定就行,可是他呢?”

这一个他呢又该怎的了得?他来自于北,如风飘荡在南,北风凛冽如针,刺心且刺骨。冬尽春至,太平洋的湿润海风自东南而来,北风终将北归蒙古高压控制的山林,以待新冬。只是不知道来年的冬季风还能如去年那么强劲,可以吹过黄河,吹过长江,吹至S城中。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他是真心的,有时候又不想欺骗自己。” 

“那就不要欺骗自己,就去相信,相信总好过破灭。”

……

“我真的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我听到H的这句话,我把自己设定为正在看一部爱情偶像剧,故事如斯,台词如斯,心境如斯,于斯问之:“你,这么义无反顾?”

“还不是因为爱。”

H的爱是什么,爱嗓音?爱容颜?爱风生则水起?还是爱感觉?我记得有人曾告诉我,爱是彼此相互占尽便宜,如果有一方不得利,则不爱与无爱。当时不解于脑,如今了然于胸。

“我们就很奇怪,从没通过电话,我打给他,每次都是被挂掉,以后,我都不敢了。”

我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些时,梦不香,食无味,言无序,事无竟。不敢的人总在辗转反侧,不敢的人也希望敢的人也在辗转反侧,可是云淡风轻者才能称作敢,敢者,睡得很香,梦里玉盘珍羞值万钱,梦里六宫粉黛有颜色。

与其如此辗转,莫不如泡一杯白茶,一定要白茶,白茶如针,饮之如刺,茶香亦萦绕如梦,一人反侧于榻上,饮茶可得几分净。

然,要的很多,便想得到很多,可触而不可及者,幻想便多了,欲求一净而不得。

“你说一个不愿意跟你沟通,不想让你了解的人,遇上了能有什么办法?一个人的独角戏,享受他的关怀那简直是幻想。”

情爱是一座幻想之城。城中只有一个城主,其余皆奴,为奴者不自知,故而幻想。城无门,城门开,进进出出皆不禁,人人演的都是独角戏,城内都是陌生者,几人舍得去理谁。

“最近,我都老了”

……

老了,H说她也要继续等待……

昨晚,H说要请我在S城的G街吃饭。我已经两天没有出过宿舍的门,门外还是我在门内想得那一副旧模样。我起床,我出门,我乘上公交车,因为正逢上下班的高峰期,隧道里很堵,堵到可以思考很长。车上的人行色匆匆,邻座的一个男生在昏暗的车厢里看着“法硕”考研资料,扶着长杆的一位老奶奶推着满是蔬菜的生活……生活如此斑斓,暂时的堵车又算什么,堵车不是停顿,堵车是期待,我试着去把文字转化成带有声调的声音,转瞬一想又是不必不能不可,声音里定是无奈与不忿,听之可无奈,故而不必,听之亦可忿,故而不能。

想想堵车尽头等着的晚餐,吃饱喝足后,才会睡得安安稳稳。

在S城的G大街,火锅是一顿真的晚餐,夜晚之餐,晚至之餐,于斯饕餮,饕餮于斯可一次,可二次,可三次……

古今情爱多纠葛,纠葛落在蜘蛛网里,若此,请君定要吃一顿晚餐,如若食之,请用筷向阳坡上两行竹,请食八百里分麾下炙,请于海上明月共此时,请与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夜也,或人如中元,月等中秋;亦或月如中元,人等中秋。 然,等亦何?不等亦何?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我不愿等,我只待能于腹饥之晚·食果腹之餐,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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