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你一个我
像电影里的老桥段一样，我终于可以打下一行字幕：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他是他，我是我，这人世间，我再也不能把他和我称为，我们。
L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那会儿年纪小，喜欢就是喜欢，不看外貌，身高，成绩，没有夹杂半点世俗的念头。而我呢，是一个成绩不错但性格大大咧咧，爱聊天又爱笑，亲和力极高的女生。那会儿人缘好，朋友极其多，L也是我的一个朋友。
1
初三那年，学校按成绩重新排班。开学这一天，我捧着一沓书，挤进公告栏前的人群里，我看见我所在的班级，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是我，往下便是L。我按耐不住，想认识这位排名仅次于我的男生。匆匆地找到教室，我看见教室门前的走廊上，排着两列长队，男生一列，女生一列，老师在队伍最前面，组织着按身高排座位。我个子小，站在女生队伍前面，第一个走进教室挑了第三排的一个位置坐下，随后陆续进来几个女生。后来，一个男生走进来，他看也没看，就径直走到我旁边，在我右手边的位置上坐下来。我冲他笑，说你好啊。他转过头来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也对我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他说：“我叫L。”
我心里一惊: 你就是L吗？啊哈哈哈，长得好可爱啊，这么好看，肯定得是我的朋友，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混了。于是，我每天一下课就拿着物理化学地理生物的习题装模作样地去请教他。他脾气很好，也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一道题一道题帮我解答，我也就装做不懂的样子，认真听他讲解，讲到难点时，我还不时地抛出几个问题。我的演技，真是可圈可点，表情自然，感情丰富，从开始到结束一气呵成，演艺圈都欠我一个表演的机会。有时候跑去问他，他也不知道，这时候我就笑着对他说：“这道题你不会吗？我刚好问了老师，那我教你吧！”又一次搭讪成功。咦？只是交朋友，干嘛说是搭讪，是又一次联络感情成功！
一来二去，在我死皮赖脸之下，L招架不住，就成了我的朋友。既是朋友，当然要和普通同学区分开来，所以像买水，带早餐，扔垃圾，擦黑板，扫地，整理书籍啊这些琐事，通通都是他帮我做的。逼迫？谁说我逼他了，这是伟大革命友谊的体现，完全是自愿，不存在欺压。平时，和L一起讨论学习，我教他英语，他负责带我学数学; 课间一起吃零食，累的时候，一起趴在桌子上补觉；晚自习偷偷摸摸地讲笑话，捂住嘴拼命地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初三的下半年，L还坐在我旁边，只是他的同桌，变成了女生。起初我并不在意，交朋友嘛，不介意多一个。可是后来，他帮我买早餐的时候，也帮她买，帮我丢垃圾的时候，也给她丢，原本他的位置上，摆满了我的书，现在也要腾出一部分位置来给他的同桌，找他讨论问题的时候，他也因为在帮她解答而让我一直等着。我很生气，友谊的深浅总有先来后到吧，我和L先认识，感情比他和她总要深一点吧，可是L却把对我的好也通通都复制一份再给了她。以我的脾气，这种委屈怎么能忍呢？不能忍。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等L走了以后，把我的书本全搬到了自己的课桌上，虽然大大咧咧的我不会整理书籍，但我的骨气和面子，是最重要的。晚自习的时候，他问我书怎么搬到我课桌上了，我正在气头上，骄傲不允许我低头，于是我转过头，对他不予理睬。第二天，他依然把给我带的早餐和水放在我桌子上，我板着脸，拿起早餐和水，丢进了垃圾桶。我坚持不和他说一句话，上晚自修前，他在我书里放了一张纸条，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我心软，也很容易原谅别人。就这么一张纸条，就把我收买了。和好很简单，我把一摞书撂在他桌面上，就算化干戈为玉帛了。L帮他同桌就帮吧，谁还不能多交一个朋友呢。我想得正开的时候，L的同桌把我从教室拉出去了。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接地，她看着我说：“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L，你以后离他远点吧！”说完她就走了，留下我一脸震惊。什么？她说喜欢？小小年纪，就知道喜欢了？那你喜欢去吧，我又不喜欢L，喜欢能换零食吃吗？喜欢能帮助提高学习成绩吗？很显然不能！真是无聊。我一边想一边走进教室，完全忘记了她找我出去让我远离L的这个谈话重点。
我走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托着脑袋发呆。教室的窗子外，有一颗很高的槐树，春天开出一串串白色的花，夏天就长满一树的绿叶。思想游离的时候，我喜欢透过窗子看那满树的绿叶，满满的绿映入眼帘，整个世界都是初夏的味道。当然，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时候，也会看到坐在旁边的L。L很认真地埋头看书，我看树的时候也会看到他的侧脸，干净明媚，怪好看的。倒霉的是，有时候会碰到他同桌的目光，她瞪我一眼，我也就瞪她，反正我眼睛大，我不怕。
六月很快就到来了，随着六月一起来的，是毕业。初中那段懵懂的岁月，很快就结束了。毕业那天，我拿着G县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走到L身边，偷偷看了一眼他，我竟有些难过和感伤，内心深处，好像有一点点不舍。庆幸的是，L和我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咦？我干嘛要说庆幸，我是很开心吗？承认吧，和他念一个高中，我心里很开心。
2
漫长的暑假开始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思念。我开始想念L，每天都期待着开学，开学，我就可以见到他，而且他身边，也没有了那让人讨厌的同桌。想到L，我常常傻笑，也时常忧伤。我有很多疑问，他会不会也想我呢？这会不会就是喜欢呢？疑问得不到解决，于是我就在这样的煎熬和焦急中迎来了高中生活。
高中的生活很不友好。一开学，学校就进行了一次分班考试，数理化成绩优秀的同学组成奥赛班，L成绩好，自然被优秀班级录取。而我呢，斗不过物理，乖乖被调到下一个层次的班级。他在二楼，我在三楼。在没有L的班级里，我心不在焉，像丢了魂似的，对学习对交新朋友都提不起兴趣，糊糊涂涂地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年级举行期中考，实行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成绩优异者可被调换至奥赛层，反之，降层。我哇地一下就哭了，之前老师没有提到这个游戏玩法呀，我迷迷糊糊地过了两个月，升层，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啊。考试结束后，一些同学收拾好东西腾出教室，再让新的一批同学进来。我很沮丧，罢了，这一场肉弱强食的游戏，旁观者我也不想当了，索性趴在桌子上看起了书。
我的座位前面来了一位新同学，正忙着收拾书本，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我不耐烦地抬头冲他吼：“小点声！”吼完我就后悔了。新同学冲我灿烂地笑，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L，你这是上演哪一出，你的成绩不需要降层啊！”他弯下腰来，凑到我耳边说：“我主动申请的，我想和你一个班。”我看着他，一个假期不见，他长得很高了，脸上褪去了稚嫩，耳目清秀，棱角分明，还有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我回过神来，痴痴地对他傻笑。
像做梦一般，他又来到我身边，可以日日见到，可以朝夕相处。我开始努力学习，即使物理化学学得吃力，但有他细心讲解，也不觉得难过。一整个学年，物理都是靠他支撑着学完的，拜他所赐，我对他有了依赖性，极其强烈。
课间，我爱和同学嬉笑打闹。有一次，我和一位男生说笑，他举起手中的书假装要打我，我也假装身体后倾以便躲开，这时，L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那位男生的手，冷冷地说了句：“你吓着她了。”说完，L走出教室，我也跟着出去，突然，他停下来，很严肃地看着我说：“不许和别的男生闹！”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许笑！”我憋住笑，拼命地点头：“好，好。”
既然答应了他不能单独和男生嬉闹，那我就只和大家一块玩儿，毕竟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又到了课间，教室角落聚着一群人，不知是哪个女生对旁边的男生说了句：“你的手好大啊，大手怪！”我跑过去凑热闹，只见男生和男生，男生和女生手贴着手比大小。我也想加入比试，于是大喊：“谁和我比？”一位男同学走到我身边，我伸出手去，摊开手掌，却被另一只大手覆盖住。我抬头看，L正对着那男生说：“我和她比，你把手拿开。”L的手很大，盖在我的掌心上，温暖如春水。我不想把手拿开，他就用摊开的手掌握着我的手，紧紧地牵着。我害羞地抽出手，跑回座位上，看着已经冒出了汗的手心，脸羞羞地红。那是他第一次牵我的手，如果当初知道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牵我的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那么迅速地松开手。
我好像，喜欢上了他。每天早晨，只有看着他来了之后，才能安心地开始一天的学习。课间，看不到他 ，便会到处乱窜四处张望直到看见他。课本上是他，书桌上是他，黑板上也是他，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他。一天，我又习惯性地去找他，看见她给一个女生补习功课，温柔又耐心。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和失落涌上心头，我就知道我吃醋了。我赌气一上午不和他说话，但是下午忍不住了，不是我，是我那急人的智商。只一上午，我就找出了十几道不会做的物理化学题，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在他轻轻地对我一笑之后，我就不争气地原谅了他。唉，我就只有这点出息。
日子在打闹学习中急匆匆地过，高一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因斗不过数理化，选择了文科，而他毫无悬念地选了理科，我和他踏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3
高二，他念理科，教室在二楼，我念文科，教室在五楼。
高中的生活依然不友好，开学第一天，学校要求晚跑。下午放学后，全校师生浩浩荡荡地在田径场排好队伍，一圈一圈地跑步，把我累得够呛。跑步结束后，我拖着脚计划回教室休息，刚准备上楼，L突然跑到我身边，轻轻拍我一下，问我：“回家吗？一起吧。”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打乱我的计划，像我这么有原则的人，说不回家就不回。L看着我，一脸期待，我就立马放弃原则：“回。忘拿钥匙了，我去上楼拿……”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跑上楼去了，两分钟后，他跑到我面前把钥匙递给我。我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座位？”他不回答我，走在前面，自顾自地说：“以后一起回家吧，我等你。”
L每天等我放学回家。有一次，我和他走在回家路上，我们走得很近，他的手在慢慢地靠近我的手，我害羞地低下了头，又紧张又欣喜，在手指刚触碰到的那一刻，身后一位同学向我们跑来，挤在了我们中间。我心底顿时满满的失落，一边不失礼貌地和他们聊天，一边在心底埋怨：“谁？到底是谁派你来捣乱的！！”
那次之后，L依然等我回家，却再也没有尝试去牵我的手。我捉摸不透L的心思，但再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周末，学校不上课，但教室开着，供大家自习。教室人少，L经常来和我一起自习，我们不说话，就静静地学习，也十分美好。有次自习完，我和他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家，在下楼的那一刻，我停下脚步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很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回答：“有。”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睛，我说：“那，能告诉我吗？”他犹豫：“不能，但是你可以猜，猜对了我点头。”我的心沉下去，强忍着悲伤说：“好。”每走下一个台阶，我就说一个女生的名字，三十多级台阶全部走完，他从没点过一次头。我问他：“难道你喜欢的人，我不认识？”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看着我说：“难道你自己不是女生吗？”说完大步地走掉。我停下来朝他大喊：“我是女生没错啊，但这跟你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喂，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我是女生到底和……”说着说着，我突然笑了，心底开出一万亩玫瑰。
L说喜欢我，可是他平常不来找我，倒是我，隔三差五跑去他们班找他。L生日那天，我买好了礼物，在上晚自习前的课间，跑到二楼去找他。因为心急，跑得很快，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不小心摔倒在地，手脚磨破了皮，血缓缓地流出来。抱着的礼物也摔碎在了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挣扎着去捡礼物，L向我跑来，二话不说将我背起跑向医务室。那天晚上，L没有去上晚自习，一直陪着我清洗和包扎伤口。我很愧疚，低着头对他说：“对不起，把你的礼物打碎了。”他看着我，心疼地说：“下次不许这么不小心了。”
第二天早晨，L被班主任带去办公室写检讨。他第一次写检讨，却是因为我。三千字的反思，他后来笑着对我说：“这检讨真难写，比写情书还费脑筋，尤其是在我觉得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我好奇地睁大眼睛：“你写过情书？给谁的啊？”他转过头去：“当然是写给你啊，笨蛋！”我缠着他大吵大闹：“在哪儿？我没收到，我要看，要看！”他一边跑开一边说：“写不好，没写成功，给不了。”
3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再没有时间可以去浪费和折腾。我和L在各自的教室学习，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一起回家了。我能理解，就不去打扰他，自己在默默努力着，希望可以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那段时间，为了能不刻意去打扰他的同时又能在校园遇到他 ，我常常算着时间从家里出发去学校，试图制造和他偶遇。有时候能碰见，就一起从学校门口走到教室。更多的时候，是远远看见他走在前面，我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又不想他因为我而放慢步伐，耽误学习的时间。所以，年少的喜欢，是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把握好自己步伐的速度，再看着他渐渐消失在眼前却又无法喊住的隐忍与挣扎。
教室在五楼，我就必须每天爬高高的楼梯。有一次傍晚，我一口气爬上五楼，累得气喘吁吁，便站在走廊上休息。吹着凉风的时候，我看到L正从学校门口走进来，想着能和他说上两句话，就一股脑儿地从五楼冲下一楼。跑到一楼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看到他向我慢慢走近，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可是，L似乎没有看见我，而选择了大楼的另一个楼梯口，走上了楼。我站在原地笑自己傻，笑着笑着就蹲在了地上，不停地抹眼泪。
几天后，我捧着一杯奶茶跑去L的教室找他。他没等我开口就先说：“找我有事吗？”我摇摇头说：“没有，我就想来看看你……学习得怎么样。”他不耐烦地说：“回去好好学习，别来找我了，不要耽误了学习。”我失落地，乖乖地点点头，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教室。我都忘记了把奶茶给他，只听见那句“别来找我”一直在耳边响起。我难过极了，挪动双脚离开，在转弯的地方，将热乎乎的奶茶扔进了垃圾箱。
高考结束后，我联系不上L了。我向同学打听到他的手机号码，发过短信，没有回复，拨过电话，无人接听。从那以后，我们再没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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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离家很远的K省念大学。新的生活悄然而至，我渐渐不再去想念L。我开始交新的朋友，参加各种活动，生活变得充实而又忙碌。只要不去想他，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我以为，我忘掉了他。
在一次朋友聚餐上，我玩得很开心。突然，手机一阵振动，弹出一条新消息。我打开手机，L的名字映入眼帘，他请求添加我为好友。我平静的心开始慌乱，往事像潮水一般扑面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那顿饭我一口也吃不下，便早早地离开了。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忘记他，却因为他的一个消息，前功尽弃。
我疯狂地跑回宿舍，坐在椅子上试图冷静下来，却怎么也得不到安宁。重新打开手机，我摁下了同意键。十分钟后，我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轻轻地问候了一句“你好！”他很快回复：“你好，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努力装作平静：“还好，你呢？”他说：“也还好。”我关了手机，把它扔在一边，不再去想L。可是，我做不到，我又很没出息地打开手机，用颤抖的手打下一行字“你，有真正喜欢过我吗？”很久以后，他回复：“有。”我很激动：“那现在呢？”他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一刻，泪水决堤，我坐在地上，哭得不像样。
是时光吗？把我和他生生地变成了陌生人？是时光吗？将我和他分隔在两岸，他在岸的那一边继续往前走，独独留我一人在岸的这边，把我留在身后，留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是时光吗？把他带到另一个人的身边，成了别人的英雄？是时光啊！！
有天晚上梦一场，梦里，他问起我：“高三那年为什么不理我？”我回答他：“因为我在学你。” 他试图向我靠近，我却转过身，掉进了无边黑暗里。梦醒后，脸上沾满泪水，怎么抹也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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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再谈起L，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往事也变成了一幅幅不清晰的黑白画面，渐渐褪去色彩。
多年以后，可以笑着回忆起他。只是，这世间，只有他和我，再无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