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2 华杉

尊贤爱贤，莫过于用贤。若不能用，你爱他的什么贤呢？都是虚文。既不能用，至少能养，而养贤之道，不在于馈赠之频繁，而在于体恤之周全，送人东西，要不着痕迹，送得人舒服。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

万章问：“士不能像寄公那样靠诸侯生活，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说：“不敢如此。诸侯失国，然后在别国做寄公，这是合礼的。士做寄公，不合礼。”

这里的士，是指游士，没有职位而客游诸侯各国的。托，是“寄”，寄养的意思，诸侯因故失国，流亡他国，他国君主给他供养，叫“寄公”，或者“寓公”，这是礼。游士本来无土地无爵位，他就没有这个资格，到了他国，没有任职，又接受俸禄，就不合礼制，所以孟子说“不敢”。

【万章曰：“君馈之粟，则受之乎？”曰：“受之。”

“受之何义也？”曰：“君之于氓也，固周之。”

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

曰：“敢问其不敢何也？”曰：“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以为不恭也。”】

氓，民字前面一个亡，民是本国人民，氓是从他国到此国之民，无乡无土的。

周，是周济。赐，是常禄。前者是馈赠，后者是领工资，不一样。

万章问：“游士不能接受国君的俸禄，我懂了。但是，如果国君馈赠给他粟米，可以接受吗？”

孟子回答：“可以接受。”

“接受又是什么道理呢？”

“国君对于外国迁居来的人，本来就有安顿周济之礼。”这就像当今接收难民，设难民营一样，别国流亡来的人，本国政府有义务给予人道主义援助。

万章问：“周济他，就接受。赐予他，就不接受。这什么道理呢？”

孟子答：“不敢接受呀！”

“不敢接受，又是什么道理呢？”

“守门打更的人都有一定职务，所以领工资。如果没有一定职务却接受常禄，这是不恭敬的。”

这就是游士的本分，上不敢比于有国之君而托其身，下不敢比于有位之臣而受其禄，所以游士是穷困的。穷而能以礼自处，不为苟得，这才是士的风骨。

【曰：“君馈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biao）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台无馈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

亟，频繁。摽，以手挥斥。伋，是子思名字。台，始，开始。

万章问：“君王给他周济馈赠，就可以接受，那可以经常如此吗？”

万章的意思，如果可以经常赠送，接续上，那也和领俸禄差不多，可以生活了。

孟子回答：“当初鲁缪公对待子思，频繁的问候，频繁送他熟肉。子思非常不高兴。最后一次，他挥手把来人赶出大门，北面磕头作揖拒绝不受，说：‘今天才知道国君把我当犬马一样畜养啊！’从这之后，鲁缪公才不送肉来了。你说你喜悦贤人，却既不能用贤，又不懂得养贤，这能叫悦贤吗？”

什么意思呢，鲁缪公每次派人送肉来，都带着他的问候，是他的使者。国君派使者问候又送东西，按礼，子思要行大礼。三天两头为一块肉磕头，子思烦不烦呢？他烦死了。

【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

万章问：“那正确的养贤方式是怎样呢？”

孟子回答说：“第一次先称述国君的旨意送，他先作揖后磕头，行大礼，隆重接受。再之后呢，就不要以国君的名义了。管理粮仓的人经常送去粟米，掌管厨房的人经常送去肉食，源源不绝接续上。子思认为为了一块肉三天两头让他磕头，不是照顾君子生活的方式。

“尧是怎么照顾舜的呢，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九个儿子派去事奉他，百官、牛羊、仓廪都齐备，让舜在田野之中得到周到的照顾，然后提拔他居于很高的职位，所以说，这是王宫尊敬贤者的范例。”

尊贤爱贤，莫过于用贤。若不能用，你爱他的什么贤呢？都是虚文。既不能用，至少能养，而养贤之道，不在于馈赠的之频繁，而在于体恤之周全，送人东西，要不着痕迹，送得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