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太阳高挂在天空中,朝大地散发出了万丈光芒。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金黄色,极其美丽与耀眼。

    在一间人多嘴杂的工厂里,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嘈杂极了——拉丝机的声音,电焊机的声音,切断机的声音,弯箍机的声音,老板与工人之间的吵嘴声,工人们交谈的声音......总之声音是应有尽有。

    在这些看上去基本上都是大人的地方,其实还有一位才十岁的小女孩在悄悄打工。工资不多,一天才两元,而大人们一天却五元。

    小女孩推着一辆脏兮兮的手推车,在一大堆砖头前弯腰捡着一块块黄中带黑的砖头,然后都将它们一块块小心翼翼地放入推车里,生怕是把这些砖头磕着碰着了......

    “孩子呀!你娘,你娘她出事了......”这个匆匆跑到女孩打工的工地来的高高瘦瘦的男人,是女孩村子里的村长。他急急忙忙赶来,是为了能够让村子里离死神并不远了的妇人的这个唯一的女儿见上她母亲的最后一面。“我娘?我娘她怎么了?别慌啊!”女孩用焦急的语气问道。“别问了,快随村长来。再晚一点儿就真的来不及了的呀......”这位男人,即使脸上早已经长上了皱纹,可看上去却依旧和蔼可亲,足够让人尊敬,并且可以让任何人信任。

    “呼哧呼哧”......

    “村长,你说,我娘她是咋了呀?干嘛不能告诉我呢?”女孩一边气喘吁吁地跟随着村长往村子里狂奔,一边盯着村长脸上一条条的皱纹询问道。“你别老是往我脸上看呀,不脏吧?哎呀!快跑吧,加点力气赶紧跑吧,再闲聊就当真是来不及了的呀。”“哎呀,村长!你快说,我娘到底是怎么了啊?”女孩使劲撒开了村长的粗糙的大手,站住了身子。“你娘......算了,别问了,别问了,好吧?你快回去,回去就知道了。”“真的不能告诉我吗?真的只能要我自己亲眼看到吗......好吧,那就继续跑吧!”女孩话音未落,就抓起了村长的手,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女孩很担心她的母亲,万一回去晚了会见不到了呢?

    “呼哧呼哧”......

    “哎呀哎呀!我跑不动了,孩子呀,你先自己跑回去吧!”村长松开了女孩那白皙的手,随意找了一个地方便匆忙坐了下来。“爹!噢,村长,您这就跑不动了吗......”女孩的嘴角似乎扬了起来,她应该在村长身上看到了她年少时父亲跑步劳累之后的影子。“我这把老骨头了,哪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呀......但你放心,我先休息会儿,随后就跟来。”这个身板厚实的男人像个父亲一样抬头望着女孩。“村长,您还没到五十岁的年纪呢!”女孩似乎有些害羞了,红了脸,垂下了自己那抓着两只小辫子的头。“我身子弱啦!好了好了,你也别管我了,别误了时间,快去!”村长朝女孩烦躁地挥了挥手。“那好吧......村长您小心点啊!”女孩抬头,皱起了眉头问道。“好了,快去快去!”村长像是在不耐烦地驱赶着一只偷吃食物的小老鼠——

    再多待一会,你可能连你娘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呀!

    “呼哧呼哧”......

    终于一路跑回了家中。母亲的一切事情在女孩的心中都是一个谜底,她很想亲自去解开它。

    “娘!娘!您在哪儿啊?爹......”女孩在屋子中四处寻找着。“女儿,我们在你娘房间里呢,你快来!”女孩的父亲用了极其焦躁的语气说道。“爹,我来了,就来了。娘她到底是怎么了呀?”女孩一边跟随着语音,一边大声询问她的父亲。“你娘她......不远了,不远了呀。”女孩的父亲叹气般地说道。“什么不远了?什么不远了啊?”女孩已经跑到了她父亲的身边,拉着他的已经有好几个补丁的衣袖。“哎!你去看看吧,多在她面前站会儿,让她再好好地来看看你这个女儿......”女孩的父亲哭了,他用双手捂住了那张满是泪水的面颊。“爹,您怎么哭了呀!别哭,我会站在娘面前的,我绝对会在这一刻不离的。”女孩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两根小辫子摆在她的胸前,是她的母亲给她抓的......

    “咳咳咳!”那位病恹恹的妇人在床上咳了起来,随即引来了她的女儿。“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咳嗽啊?”女孩蹲在了床边,握着母亲冰凉的双手。“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冷啊?”“没关系,我就是染了点风寒,手是刚洗了冷水。”女孩的母亲声音低落,显然是得了大病之后无发痊愈的征兆,只是这个女孩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哦,那您放被窝里吧!对了,爹,家里怎么来这么多的人啊?”“我......”父亲并未答复。这个才只是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却很憔悴,没有一点儿生气,就和床上的那位即将病逝的妇人一样可怜。

    突然,床上的妇人起了身,将头伸出床外,女孩的衣服上也就多了几口黑中带红的鲜血。

    在这一瞬间,女孩惊呆了。她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她的母亲缓缓躺下,看着她的父亲飞速跑来为母亲清理嘴边的血和我身上的血——明明她的母亲只是染上了风寒,怎么会咳出了血?

    “娘!爹!这到底是怎么了?”女孩的父亲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女儿对视——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东西。而此时此刻,他却害怕看到女儿那双水灵的,充满灵气的眼睛。

    女孩突然默默地转过了身,低下头,开始了小声的抽泣,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然而这一瞬间里,是她平生里第一次掉下眼泪——以前,她的母亲告诉了她,要勇敢,遇事要忍耐,别随随便便地哭,哭多了不好看,那就嫁不出去了......

    “乖孩子,别哭了......这都是天注定的,没办法的,谁都没有办法的......”女孩的父亲带着哭音安慰女孩道。“不,不会的!娘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有没有找县城的医生来看过?”女孩的哭声变大了。她喊着问道,希望得到一个她期望的答案。“看过了,找了很多。可他们都说......”“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女孩欲要跑出门外,却被父亲拦下。“你要干什么去?”“我去给娘找医生啊!不然怎么救。”女孩使劲推攘着父亲箍紧的双手。“孩子,你别这样。你这样爹会很难过的,坐下吧,好好静静。”“那娘走了,你不难过吗?”父亲没说什么,他当然难过。可难过有什么用呢?这是老天做的选择呀......

    女孩跑向那张躺着照顾自己十年之久的母亲,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娘,您以前对村里人都很照顾,您那么善良,老天是不会这么对你的,对吧 ,娘?”女孩将母亲的手放在她的脸边。“孩子,对不起。娘走了之后,你和你爹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我在那个世界也会好好照看自己的,你别担心,你也别哭了,这样,娘看着是心疼的呀!”在那一瞬间,女孩的母亲也流了泪——她和女孩一样,在此之前,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孩子她爹,照顾好我们的乖宝宝,要是让她受了一点委屈,下辈子,我不会饶了你的,知道吗?好了,我的乖孩子。娘太累了,要休息一下了。你能靠在母亲身上吗?好让我记得你呀!”女孩乖乖地趴在了母亲的身上,却依旧哭泣着,泪水把被褥沾湿了一大片。

    母亲安详地去了,女孩痛哭不止。父亲告诉她,叫她振作起来,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娘对她的期望,这才好让自己与死去的母亲安心......

    在母亲吐血后的那一瞬间,女孩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村长会如此急急忙忙地唤她回家;在母亲去世后的那一瞬间,女孩明白了什么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父亲告诉她母亲的遗愿的那一瞬间,女孩明白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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