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情,再晚也不迟

壹.

 六月一日锦然所在的大学开音乐会,那天天气一反既往的差。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压抑的气氛从天而降。但我还是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执拗的穿上了那条米白色长裙。简单的头帘编麻花辫,一袭素雅的浅色长裙,手持一朵张扬的向日葵,是我想象中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

 我刚下车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

 沈笑程气宇轩昂的站在我面前,语气平淡“跟我回去。”

 沈笑程能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这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告的密。

 我似笑非笑“我说沈笑程,你和唐果还真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啊,但是你和我闺蜜这样整天厮混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妥吧。”

 他并没有因为我故意挑衅的话而有所反应,而是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再次强调“跟我回去。”

 我和他纠缠在嘈杂的人群中,争执声忽高忽低,若有若无。

 “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知琴吗?”

 我怔住,终于停止挣扎。

 仿佛天空突然昏暗,车辆人群全部停止,空气瞬间凝固。

 梁知琴,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距隔多年,再次想起心里还是会突然掀起这般惊涛骇浪。

 我努力佯装平静“那又怎样,知琴已经死了。”我盯着沈笑程大失所望的眼睛,想都没想就转身大步向前迈。

 沈笑程很生猛的把我拽回来接下来就是赏我一巴掌,拜这一巴掌所赐,打碎我所有的痴心和妄想。

 我狠狠瞪着他,强忍着脸颊间传来的一阵火辣,心里更像是寒冬里被扯破的纸片。就是这一巴掌彻底打翻了我曾对他唯一仅有的一点点感激之情。

 其实我和沈笑程之间没少干过架,最近一次就是我连续把几个啤酒瓶砸在他头上,后果却是他在医院躺了多久我就每天来回奔波伺候他吃喝拉撒了多久,庆幸的是我们总是能在一场大面积战争爆发之后又冰释前嫌。

 只是这一回却不同往日,它牵扯到了我们之间以前从未敢触碰的伤疤。

 那天我抢在沈笑程前面打车回了学校,刚进宿舍外面的天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怪兽在嘶吼,我错过了锦然的音乐会也就等于失去了少之又少能和他见面的机会,我恨沈笑程。

 借着外面昏天暗地的天气,我把被子拉开,关掉手机,想着干脆一觉睡到连亲妈都不认识。

 一整夜我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境里她心灰意冷的望着我,眼睛里印着被割伤的心脏,她站在寒风刺骨的夜里反复问着,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一声巨响,把我从梦魇中拉出。惊醒时,满头满脸的汗,喘息声在这风雨猖狂的暗夜里沉重而突兀,我慌忙的用手擦着眼角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

 我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深深的恐惧和孤独迅速侵入心脏。

 这些年我勤于读书、习琴、绘画,为的是让自己的生活更贴近她一些,努力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只是这一晚我却突然从未有过的觉得自己这些年生活的竟然如此荒唐而又可笑。

贰.

 我一直觉得梁知琴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上帝赋予她与身俱来的优雅。她细细弱弱,温和如白开的性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知琴自小和我关系最好,正好我这个大大咧咧没形象接地气的假小子把她衬托的更加精致美好。

 只是知琴一向身体不好,心脏和她人一样脆弱。

 高二有一段时间我发现知琴的气色格外的好,白皙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

 她同我坐在喧闹的篮球场边的老槐树下。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她睫毛在阳光下扑哧扑哧的闪着。

 看她认真的模样我乐不可支,调侃道“难不成你会喜欢上一只猴儿。”

 “你别取笑我嘛。”她微微皱眉嘟嘴,心疼极了。

 我止住笑声,目光顺着她望着的方向投去,便落在了在篮球场上奔跑的锦然。

 那天下午放学,我准备去给老师送作业。刚一进门正巧撞到锦然,他眉开眼笑地向我打起招呼,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珠子“这是那天你走了之后我才捡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我抿着嘴望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眼睛里尽是陌生,沉思一小会儿才恍然大悟“谢谢,不过它的主人在那边。”我指向在楼梯口等我的知琴。

 他看了看知琴又看了看我,眼神突然恍惚,然后尴尬一笑,道歉后便走向冲着我们莞尔而笑的梁知琴。

 后来锦然转到了我们班,但是他和邻班梁知琴的关系越来越近,大概是因为他们志同道合的地方太多,他们一同去图书馆看书,一同去琴房练琴。而我,只是旁边那个不懂诗情画意的小疯子,他们看书,我看小说,他们弹琴,我装模作样的认真听着。我们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三人行,我自然也是逃不过被数落相形见绌的命运。

 再后来锦然和梁知琴便走到了一起。

 学校老师和家长都知道梁知琴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锦然的存在如同一缕阳光,温暖着梁知琴这朵柔弱的花。

 不过在班里,锦然依然会帮我温习功课,下课帮我擦黑板冲咖啡,时不时还会到我座位上手舞足蹈地与我谈天说地。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在梁知琴入院检查的那段日子,我和锦然两人每天奔波在医院与校园之间。

 直至某个晚自习,安静的教室中略夹杂着三三两两的低语声,我坐在墙角,将书垒过额头,置身沉浸于武侠小说之中。却不料学校骤然停电,眼前的小说顿时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在一阵狂欢后同学们陆续扔下书本吹起口哨夺门而出,我瞬间被遗忘在整栋响起欢呼雀跃之声的暗黑大楼之中。

 顷刻,那些挥之不去地噩梦里的种种画面都侵入脑海,极其强烈地不安与恐惧一层一层的向我袭来,我蜷缩在墙角,心想着将要一人在这暗无天日的诺大教室里度过一晚,便吓得瑟瑟发抖。

 整栋教学楼安静了许久,隐约听到楼道里回响着轻快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我竖起毛孔浑身颤抖缩成一团,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感觉身体里的全部血液都汇集在脑子里。教室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在呼唤我,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锦然只打开一盏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我抬头望着他,试图站起来,却因腿软而使不出一点力气,他便走近温柔地向我伸出右手,那一晚他像极了翩翩归来的王子。

 锦然拉着我离开教学楼,我们却不知在这同时也有人隔空拍下了我们看似亲密的举动。

 想着一向争强好胜以男子气概示人的我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我觉的甚是丢脸。回家途中,默默不发一言。

 锦然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其实女孩子偶尔脆弱脆弱挺好的。”

 我僵硬笑着“是吗。”

 他又开口,说着不沾边的话“经常做噩梦也许是近期压力太大,即便是快高考你也要休息好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想必也是知琴告诉他我自小噩梦缠身的怪毛病,不过说起压力大,脑子里又突然闪过我的武侠小说,我便更加愧天怍人,只好以笑回敬锦然。

 那晚我没有洗手,握着他残留的味道双手环膝坐在窗台上,整个身体被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包裹着,心里欣喜又害怕。

 都说在爱情面前,男孩是胆怯,女孩则是勇敢。可是关于爱情这码事,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在这份若隐若现的感情里,我胆怯了。

 第二天整个校园贴吧里被我和锦然昨晚的照片霸占着,还被贴上了“两女共享一夫”的标签,我被气的五脏六腑都快冒出血,却被一旁梁知琴按住,她只是说,清者自清。

 这样一来,也不免会有人对我们三人关系指指点点,但知琴从来不介意这些流言蜚语。其实我反倒希望她开始对我有所芥蒂,用一切方式捍卫她和锦然的爱情,这样至少可以降低一点点我因心虚而产生的罪恶感,可是她始终不会。

 那段时间我常常在夜里失眠辗转反侧。总觉得我们三人之间的感情错综复杂,可是仔细一理,其实明了,他们是恋人,我是旁人。

 只是事物发展的越快就会演变的越糟糕,我和锦然的关系迅速上升,可当时的我却并没有意识到。

 有人说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没有办法隐瞒:喷嚏、贫穷还有爱情。正是如此,我对锦然的感情到底还是没有瞒住。

 那正是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记忆中那一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在这个阴郁的季节里,留给了我这一生最疼的印记。

 那天我和锦然有说有笑的从书店里走出来,天色早已暗淡下来,寒风凛冽,刺痛我的脸颊。

 锦然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挂在我脖子上并系好,双手不由自主的握住我帮我暖手,正巧碰到迎面而来的梁知琴。

 她站在阴冷的风里,不知道是在那站了多久,头发上落满了白雪,脸蛋冻的通红,目光伤神,心灰意冷的看着我们。

 几只不知名的鸟带着凄凉的叫声划破天空,惊慌失措的我立即将手从锦然那里抽回,不敢出声,我们三个人都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冻的有些泛白的嘴唇才开始颤动“所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因为我有病,所以你们都瞒着我。”

 我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仅仅攥着她一直想要买的那版《小王子》,却不敢说话。

 锦然欲向前解释,可梁知琴就像发了疯般的揪着他的衣领“骗子,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她失去理智,就算我弄丢她最心爱的书她也不曾这样失态过。

 她逆着寒风用食指指向我,及腰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着,悲痛欲绝地眼睛里载满沉甸甸的泪,不停重复“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我怔怔定在原地,不知所措,无情的寒风刺痛我的眼,喉咙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直至看到她哆嗦的倒下去。

 梁知琴高烧一直没有退,那段时间沈笑程破天荒的从另一座城市匆忙赶回来,他来时知琴已经快脆弱成一张单薄的纸片。

 沈笑程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锦然,随之就是挥上几拳头,锦然嘴角渗出血,但没还手。

 那天夜里知琴冰凉的小手握住我,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着,那夜我止不住的颤抖,渗出的泪浸湿了大半张床单。

 我并不知道知琴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第二天醒来,尽管我歇斯底里的呼喊她,她也再没有给我回应。

叁.

 想到那段过往,我的心抽紧了,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朦胧中看见沈笑程欢喜的脸,他凑过来“终于醒了。”

 唐果急忙拉着我的手,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们了,你高烧一直不退怎么叫也叫不醒…”她扑到我怀里,声音越来越哽咽,直到什么都听不清。

 沈笑程第一次向我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不该打你,对不起。”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说“我们去看看知琴吧。”

 请完假,我们一同踏上了回家乡的车,到达时已是傍晚。

 傍晚的天色有些晦暗,我们摸索着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一方坟墓。

 除去了墓地周围的杂草,我把当初那本《小王子》端端正正放在墓前。

 看着墓碑上明眸皓齿笑魇如花的梁知琴,她始终对我们微笑着,我捂住嘴巴蹲下身,将额头抵在膝盖之上,泣不成声。沈笑程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发。良久他才蹲下身抱着我,我感觉到他在不停地颤抖,我想,他大概也是哭了吧。

 后来我们靠在知琴墓碑旁一同坐下,那晚星星很多,月亮很亮,晚风很凉。

 沈笑程开口“其实当初的事情并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吧。”

 我用脸颊应承着徐徐微风“那你认为呢?”

 他轻舒一口气“你本来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我回头看着他,心窝像是突然射进一束暖阳,欣慰的笑了“谢谢你,沈笑程。”

 我并没有回答沈笑程的那个问题,抑或是说我从来没有回答过任何人。

 其实我认识锦然时,他还不认识邻班梁知琴。

 高一那年暑假我提着饭盒火急火燎的从快被蒸熟的公交车上摩肩接踵挤下来,总觉得身体沉重,回头一看身后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男生,一阵折腾后终于把他衣服从我书包上扯下来。

 他斜了我一眼,眼神哀怨“我说大姐,你这是急着进京赶考还是皇上选妃啊!”

 同龄人居然叫我大姐!我用眼神杀回去“我彩票中了五百万啊,巨婴!”

 我刚迈出脚,手腕就被他抓住“你害我提前下了车然后就这么走了?”

 我瞥他一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元钱塞给他“那麻烦你再坐一趟公交。”

 他仍抓着我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巧妙一扯,却没料到手链被扯断,我们同时抬头,他惊恐的眼神对上我凶神恶煞的双目。

 我和锦然就是这样糊里糊涂认识的。

 病床上知琴用纤细的手指一颗一颗地穿着凌乱的珠子,责备的语气从她口中出来也变成了温声细语“怎么还是这样莽莽撞撞的,什么时候你能变成个淑女啊。

 我嬉皮笑脸地挠挠头“嘿嘿,这不是有你嘛。”

 她蹙眉,偏着脑袋看向我,嘴角略上扬“那你给人家道歉没有?”

 我跳起来“不应该是他给我道歉吗?”

 知琴抬起眼看了看我,没有做声,又继续埋头穿手链“这个…怎么少了一颗珠子。”

 我起身凑过去数了数,吐吐舌头“可能当时没找到吧,没事,要不就这样戴着吧。”

 她轻叹口气,微微笑“知音,这紫檀木珠子是爸爸专门为我们俩求的,以后你可要好好爱护了。”

 我连连点头。

 我叫梁知音,我和梁知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梁知琴,琴字,不负众望的在琴艺方面脱颖而出;而梁知音,赋予了音字,却永远像个跑电的随身听。

 其实后来我常常会问自己,如果当时我接下了锦然还给我的那颗珠子,是否情况就会不一样,可我做不到。

 知琴自小身体虚弱,每个人都对她关爱备至,我也时时事事都不会和她抢,哪怕是我生平第一个真真切切爱过的男孩。看到她赏心悦目的笑颜,做为姐姐的我便觉更快乐。

 只是回忆终究回不去,人总该长大,总该试着去成熟,放弃一些曾经你以为不可分离的东西。我很自然的伸出手揉揉眼睛,是为掩饰那将呼之欲出的泪。

 我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着沈笑程眼里装着曾经对知琴才有的疼爱,我将其忽略,拍着沈笑程的肩膀,大笑着“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那一晚我们靠在梁知琴墓碑旁入睡。

肆.

 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时光的手,它握着那些过往和快乐与我们背道而驰,曾经的人儿也渐行渐远。

 自从知琴走了以后,我便在父母的安排下转去了另一座城市读书。剩下的几年里我和锦然的联系也逐渐减少,其实并不是因为距离,更多的是因为我们心里都不确定,不确定我们到底要不要相爱。

 很多人一直在猜锦然到底爱的是谁,我和知琴究竟谁是谁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更不敢奢望去了解。

 知琴走后,我们偶尔会在假期中相约外出游玩,但是从来不会只是我们二人。

 再次相见又是一个阴郁的冬季。锦然裹着大衣站在校门外,我一边走近一边向他挥手,他纤长的睫毛上都结了些许小冰晶。

 我没有想过锦然会主动来学校找我,一路上我们的话很少,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候。

 直到他说“你和沈笑程还好吗?”

 我突然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好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很好啊,沈笑程也很好。”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吗?”

 我愣住,惊奇地看了看一脸认真地锦然,然后忍不住大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沈笑程从小就一直都喜欢知琴,而且他老是欺负我,这么多年来没对我痛下杀手都不错了,哪看得出是喜欢啊。”我还哭笑不得地沉浸在他荒唐的神推测中。

 他突然停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开口“你一直是这样认为?”

 看着他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我的笑声才戛然而止,莫名其妙地有些语塞,片刻才回答“不是我这样认为,这本就是事实啊。”

 那天在唐果连续十几个的电话夺命催里我提前离开。

 临走前锦然笑着说“下一次见面可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我回头,俏皮一笑“答应你。”

 我赶到酒吧时,沈笑程已经醉成一滩烂泥,唐果陪我到沈笑程公寓后便离去。

 我把不省人事的沈笑程拖到床上,刚帮他擦完脸准备转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着。我无奈叹口气,欲帮他盖上被子,耳朵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在呼喊知琴的名字。

 他一把拉过我,将我反身压于身下,他俯下头,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灼灼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过来,浓浓的酒味瞬间充斥我的全部嗅觉。

 他说着“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就是爱不了我,为什么不爱我。”

 愤怒一下涌上心头,我挣扎着,用尽全力把他推开。我当然清楚他的话全是说给知琴的,但我就是容忍不了他将无处安放的感情寄托在我这里,况且还不是以我的名义,我不要我和知琴谁是谁的影子。

 我怒瞪着他因酒精而变得猩红的眼睛,狠狠地甩给了他一个耳光,指着他大吼“沈笑程,你他妈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梁知音不是梁知琴!”

 沈笑程如梦初醒,落魄的看向我,我再懒得理他,转身甩门而出。

 我独自游走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广大城市中,怀着无知无觉的意识观赏着这个诺大的世界。明明还是夏季,我却感觉今夜的晚风格外的凉,下意识紧了紧外衣。看着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一瞬间有一种叫孤独的东西趁虚而入,站在繁华的街道中央,我突然好生思念曾经那个温文尔雅让人怜爱的梁知琴。

 我跑去无人的江边,任脸颊间泪水挥洒,冲着微波荡漾的江水放声呐喊,那么的声嘶力竭,拼了命的都渴望让她听到,让她知道这么多年沈笑程一直在思念她,我更是。

 第二天沈笑程便挂着两个浓郁的黑眼圈找到我。

 咖啡厅里,我淡漠的看着他,不说话。

 他开口,声音因为尴尬而显得有些生硬“昨晚我失态了,对不起。”

 我埋头搅着咖啡,语气平淡“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正好扯平了我挨你的那一巴掌。”

 “不过…”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我不是知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腔,我再次开口“所以,以后你别对我那么好”我顿了顿,抬起眼静静看着他“我不是知琴,你也没必要一直活在回忆里,人要向前看。”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我也一直在向前看。”

 我被他的话噎住,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知音,我没有把你们谁当做影子,可你一直以为我喜欢知琴。”他突然不说话,让我有些后怕,生怕他说出让我不知如何应对的话。

 他又继续说“可是知音,全世界都知道我沈笑程喜欢的人是你,唯独你一直看不出。”

 我第一反应这只是一个玩笑,于是我死死盯住他双目,想要抓住一丝丝破绽,可是我彻底败了。

 面对沈笑程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脸,我再想不出多么好的说辞。我这才幡然醒悟那天和锦然的对话,原来不是他搞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搞错了。

 我一圈一圈地搅着咖啡,纷纷乱乱的思绪,任我理也理不清。

 沉默许久,我才缓缓开口“我从小就一直,把你当哥哥的,我…”

 沈笑程并没有为难我,他笑着解围“其实我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你放心,我会做好一个最称职的哥哥。”

 分别时,沈笑程叫住我,他说“不过知音,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要看着幸福的机会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做。”

 再次去锦然学校的音乐会是收到他的正式邀请。

 那天我坐在距离舞台最远的人群中静静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锦然,看着坐在钢琴前优雅的身影,锦然弹琴时认真的神情真是和当年一点也没有变。他就是那种男生,不笑的时候像棵白杨,彰显着干净的青春,笑的时候像道阳光,流露出淡淡的温暖以及柔和。

 看着看着我却莫名的留下了两行泪,之后我便在一轮又一轮的大合唱和各种男女高音中昏昏欲睡。

 大概睡的太过于沉迷,音乐会结束人群散尽我却全然不知。等我醒来整个剧院已是漆黑一片,我又一人陷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最冰凉的一面,我没有哭没有怕,只是淡漠望着这荒芜的世界。

 恍然间,我看到从一聚集处散发出一道亮光,是锦然。他手持手电筒,四处扫射,如当年那般呼喊着我的名字,我站起来,望着光芒射来的方向,回应他,锦然。

 送我回学校的路上,他说着“做噩梦的老毛病还没有好吗?”

 我诧异的看向他。

 他又笑笑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害怕黑?”

 我露出牙齿,也咧开嘴笑着“现在好多了,总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出息的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了。”语落,我们便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最后我和锦然在一片欢笑中分开。

 那应该是大学里最后一次见面,音乐会结束后锦然被资深音乐者选中,去了更宽更广阔的城市。

 锦然离开以后,我们每个人都开始忙于自己的生活。我开始周旋于实习,投简历,找工作之中,那几年里我尽可能的将那些过往全部都抛之脑后。我会开始更好的新生活,我是这样认为。

伍.

 时光呼啸而过,再见锦然已经是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了。我再次回到这个承载着我全部青春的小城。

 探望完高中老师,路过当初那个小琴房,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几年前我唯一最爱不释手的那一支曲子,旋律空灵更忧伤,敲击着我的心房。霎时间,那些年的记忆源源不断向我涌来,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就可以忘记的。

 我顺着音乐一步一步走近琴房,一眼望去锦然正笔直的坐在那里。琴房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很暗,锦然孤身一人坐钢琴边,双手触上琴键,像极了一个孤独又华贵的王。

 望着他的后背,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楚,眼眶里的泪染红了双眼。

 片刻钢琴声落下,锦然转身看到我甚是惊讶,然后很快便朝我大步走来。

 晚霞侵染着天空,点点繁星洒落在上方,霓虹灯下,车水马龙,故乡小城的傍晚依旧是如此惬意。

 我和锦然同两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漫步在大街小巷。

 锦然不负众望地已经出落成一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我们像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各自道着这些年生活的好坏。

 毕业后的锦然多了分成熟与稳重,但是当初那份无人能及的优雅和担当却不曾改变。

 不知不觉天色已越来越晚,他说“我送你回去吧,你等我一下,车就在那边。”

 我笑着“不用了,我还是习惯坐公交。”

 他没有再勉强,反而徒步将我送到公交车站,道别后,他没走几步便又返回来。

 我好奇的望着他,他没有说话。

 正巧回家的那辆公交停过来,我欲转身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笑道“真抱歉,借了那么久才还你。”

 我吃惊的立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下那一元钱。

 紧接着他又从口袋摸出一颗紫檀木珠子递给我“物归原主。”

 我看着他干净明亮的眼睛,记忆一下穿梭回高中那年,同一张的脸,同样的话,同一颗的珠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我呆若木鸡的杵在一旁。片刻才弱弱的开口“你…”明明有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锦然等不及便先开口“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颗珠子是你的,只是那天你没有接下珠子,我也就顺着你的意思了,不过后来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所以就将错就错下去了。只可惜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压着被拆穿心思的尴尬,我讪讪的笑着“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俩很好分辨的,虽然长的是一模一样,不过其实你们一点也不像。”

 语音刚落他便向我伸出右手,眼神诚恳,一字一句道“梁知音小姐,让我们从这一元钱重新开始好不好?”

 霓虹灯下,锦然笑的明媚。恍然间,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那个擦完黑板头发上落了些许粉笔灰的少年,那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少年,那个永远会在黑暗中向我伸出一只手的少年。我静静望着锦然明媚的脸,他的轮廓,他的神情,他的模样和一直印在我脑海里多年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我耳边突然响起沈笑程的那句话,不要看着幸福的机会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做。

 于是我果断伸出左手迎合上锦然,喜笑颜开“好啊!”

 公交车上,我的头靠在锦然的肩上,我们十指相扣着。脑海又浮现出那张白皙而憔悴的脸,小妹走的那晚她颤动着双唇在我耳边呢喃“姐姐,谢谢你,我从来都不怪你。你一定要替我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于是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坚守着这个信念,读她的书,抚她的琴,我决定收起男孩子气,老老实实蓄长发,穿起淑女装。我要让妹妹的生命在我的生命里延续,让所有人永远记得这世界有个纯洁映雪的梁知琴曾来过。

 我一定会替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文/森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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