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秘密

旷野寻踪/文

月初的夜晚,牛圈里“嘭嘭”地响,疑似偷牛贼利用贼贼的月光在挑肥拣瘦。早上她就觉得这一日颇不吉祥,有只黑鸟莫名地低低掠过她头顶,“喳喳”声刺耳。她心里忽地幽暗了一下,一天担惊受怕直到深夜,响动证明今天果然不是个吉祥日子。看最后一次时间是十点一刻,她失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站在门口,她听到门边的墙皮嗤嗤响,像几条指甲从上到下的抠着墙,银色的墙粉铺在地上……

她在炕上僵硬着,一阵悸动。生怕她听不见,那声音大得很,刺刺的传递而来。她叹息贼人胆子日益壮大,竟然不过午夜就开始行动了,续而才想到自家的牛。她不敢出声,蒙着脑瓜抽泣。可她也不慌乱,一边想着哪些牛遭了殃,一边握着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求救信息:你快来,外面有东西。

她指望他看见信息便一刻不耽搁跑来,但也忐忑。虽说他语气坚决地表示愿意帮她任何忙可她不是拒他于门外吗?她有些恼怒自己昨晚不应该太决绝,应该适当的说一些安慰的话。但这不能怪她,她了解有目的的男人,常常会蹬鼻子上脸。指不定他会曲解她的好话而强行闯进房间呢。她可不敢冒那个险。

而后声音一变,牛圈里有异样了。

牛圈里的响动持续了十来分钟,然后安静下来。她支起耳朵倾听,又什么也没有了。她脑子乱乱的,乱想。想着想着天就亮了。该起床了。她拼着步子到圈门口,慌慌张张地数了一遍,一头不少,还多两头。多出来两头牛,是一对母子。孤零零地被牛群鄙弃在一个角落,牛犊正欢欢地吸吮着母乳。

她傻头傻脑地解开圈门,打量着那对母子跟着牛群出圈,怯懦地进了草场……

一整日她都在想怎么回事?愣是想不明白。她隐隐感到这事没完。果然,之后的几个夜晚动静不断,现在她可以肯定每晚矗立在门口定然是人的。那克制的呼吸被她敏捷地扑捉。她压根就没想出声,那种“他不知道我知道”令她委实感到悸颤。她一这样想,就捂着嘴笑,内心的担忧也随之松了。

期待也罢煎熬也罢,每经过一个湿润润的夜晚,早晨的牛圈中必会多出两头牛来。就这样,永久么?关闭圈门的时候她自嘲愈加地傻了。是福是祸?

昨天晚上她壮着胆子去开门,吃惊地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早上又好好的。她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头。五大五小。

他一直没回信息,她也不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者,是他么?看她有困难想帮她,却不明着来,偷偷地送来十头牛,那又干嘛分五次?随即哑然失笑,且不讲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经济实力一下子送出去十头牛,以他老鼠般的慎畏哪能有此魄力?他也许会帮一两个小忙,在可以的情况下。

她考虑着把牛赶走,出了草场,这牛就和她没关系了,这件事,也是挺容易的,无非表明一种态度。但过了几天她都没采取行动,眼巴巴地看着十头牛和自家的牛群混的越来越熟络了。她也奇怪地在这种变化里越来越心安理得了,有时候她恍惚的以为牛就是她的,从来没有别人家的牛来过。她瞧好了一头母牛,跟着的是去年的牛犊,也就是说今年这头母牛没有小牛犊。它的膘情不错,她觉得是最合适宰杀压冬肉的一头。她仅仅忐忑了半天,然后就暗自决定宰杀这头母牛了。

夜晚,她再度失眠,心里吊着一股紧张与期盼。到午夜时分,有人敲门了,是他。他明目张胆的敲门,似乎一点也不为不回信息的事而尴尬。

她的那些愤怒早已奄奄一息,有必要吗?没必要。多少男人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差劲,他一样糟糕,而且脸皮极厚,无耻。她连话都懒得说,她心烦,戴了耳机听音乐,声音盖过他贴着门的假惺惺的关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天亮了。耳机脱落在枕头上,音乐还在周而复始。

一睁开眼顾不得穿衣服,净脚跑去牛圈里,脚丫底粘沾了牛粪,湿乎乎的,却难得没有寒秋的冰凉。牛依旧在。于是她挺高兴,觉得牛已经是真正属于她了。就冲着她如此要紧这些牛,并且精心照顾,发自肺腑地喜爱。这些牛就该是她的。她洗脚的时候,突然希望有人前来认领它们,她将拿出十二分的冲劲,和他大吵一场。从正面告诉他们——所有对她以及对她的牛有非分之想的人——她尽管是娇弱女子一个,多有艰难,但无疑,应有的魄力还是有的。一旦这么想她就觉得会有人来,她焦躁不安地等了一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才记起今天是星期五,女儿四点钟的校车早到了。她慌慌张张地推出摩托车,连女儿的一件外衣也没拿就出发了。路上她还在想,难道真就是我的牛啦?

女儿在公路边的小商店里等着她。满脸不高兴。女儿叫黛青措,十三岁了,正在县城中学上五年级。已自有主见,再不似从前那般对她言听计从。第一次她明确表示要以自己的想法做事时,她难受极了,仿佛满当当的心被挖去了大半,空的一如虚无。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调整过来。自那以后,每每有事她都郑重其事地和女儿商量,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格外重视女儿的意见。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小小年纪有主意却不失格,还挺有模有样的。惊喜让她长久地快乐,自然的把女儿当成了小靠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连绵的阴霾天气持续了整个九月,雨水格外多。反常即为妖,她觉得有必要未雨绸缪,所以雇好了民工,只等天一放晴就对平房、羊棚和一间仓房进行加固修补。另外她还纠结着要不要重新起盖一个牛圈,现有的里面都快成池塘了,坍塌就在近期。新盖不是一笔小费用。她有心罢了,却担心冬天没有一点遮挡寒风的东西挤奶的牛和牛犊会冻坏了,不挤奶的话又舍不得那每斤五元的诱惑,好歹每天都有几十块的进项。零花钱是绝对够用了。再说她必须得把牛分开,秋牧场上留下最多二十五头(不算牛犊)过冬刚好合适,余下的部分严格意义说不全都是母牛,也有闲吃草的家伙。但只能和母牛一起赶到冬牧场。这么做的原因是可以保证这面那面的草场的草都能够是牛不饿肚子的坚持到明年春天。她不管哪个季节的草场(除了夏季的多一点点)都是两个人的份——她和黛青措的,就是说秋牧场是一百六十亩,冬牧场也是这个数。这点牧草,对于有大数量牲畜的人家来说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但对于她来说可是全部,她不敢多养,再说也没那个能力多养。就目前这点牛,在年份不好的时候,她天天算计怎样才能节省一些草,确保安全过冬。那些曾多的白头发想来就是这么愁出来的,每年刚从夏营地转场过来,她天不亮就起来,赶在黎明前挤完奶,然后逐着牛逛荡一个个牧道,哪里的牧道草好就去那里。天天如此。她从来没想过买一片草场,那太不现实,像梦一样遥远。但她买过燕麦,年后青黄不接的时候,母牛快产犊了,草场也快断草了,怎么办?难道啥也不做?买吧,再贵也得买。贵的不得了,一捆三块、五块的。还那么细,比她的腰还细。一捆散开,几头牛连嘴都没活动开就没了。不买也不成,没了草。全指望那点到嘴的燕麦草了。

回去的路上黛青措询问最近家里的情况,她一一作了回答,但在那十头牛上下意识的她撒了谎,说是别人以一天四块钱的价格暂时交她代管的。黛青措奇怪的从后座看着她,“不是草不够吗?怎么又让别人的牛来了?”

她啊了一声,才想起是这么个情况,一时圆不上谎,竟楞住了,张了几次嘴都出不了声。

黛青措在后面很生气地哼哼着。扭过头去不看她。过了一会才口气生硬地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居然开始对我撒谎了?”

听起来像是在教训女儿。她这么一想就笑了。

“笑?你还笑?”黛青措瞪着眼睛,一副吃惊的表情。

“就是朋友的,放心吧,今年会有办法的。”她说。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居然可以让她付出比生命还珍贵的草场?黛青措觉得她这次怪怪的,好像万事不愁的样子,以前可不这样,一点小事就愁得不得了。她被弄烦了,就给她出主意,一来二去还真有用。她现在俨然以管家自居,学校时一半的心思在家里,学习明显不如以前了,这让她很苦恼,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阿妈越来越没有主见了,并且脆弱,还没有她一半坚强。什么事都让她出主意。没想到这次突然一点风声没有,自个儿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她按住了强烈的好奇心。打算利用这个宝贵的假日好好调查调查。

第二天她黎明起来后直奔牛圈。天色幽暗,视线朦胧。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些牛。安然地或站或卧,牛群齐刷刷地扭头看她,就好像看多年的主人。她一激动,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给它们。

昨晚她以为黛青措会刨根问底的审问,没成想她一句也没提及。好像是已经忘了,但她知道不会,小机灵鬼肯定是在打鬼主意。让她惶惶不安的正是她的鬼主意。她刻意想瞒着关于这事,也想瞒着他的事,那怕什么事也没有她也想瞒着。黛青措的房间门紧闭,里面全无动静。按以往的习惯,她十点才会起床。她自个儿弄了点奶皮子和薄饼子充当早饭。女儿一回来,她的节奏马上被打乱,觉得什么事只有娘俩一起才舒心,才对劲。她站在窗前,漫不经心而又毫无食欲地吃着,眺望着对面软绵绵的山岗,想着心事。想着他怎么几天不见踪迹?她一惊,慌乱地回头去看黛青措的房间,仿佛她会知道她的心思。同时也奇怪——其实是羞涩——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真正的想法是希望他能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了胡思乱想。

七点多,她放牛出圈。牛群径直地朝草场那一头走去,这边的青草显然是没有那边新鲜的。即便最不挑剔的牛也有挑剔的时候。

她写了一张纸条:我去你舅舅家,有事。中午吃饺子,在暗房的小缸里,红塑料袋的就是。我三点回来。

说是去舅舅家,那绝对是谎言。她心急火燎,就想出去转一圈。那里都行。正好,摩托车快没油了。去加油。从家里到加油站有十七八公里,有两条路可走。她选择了弯道多,绕的远的那条。那样正好可以看看他在不在家,在干什么?她明目张胆地想,说说话也行,如果有机会的话。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连胆子也大了。如果他的胆子够大,我还会如此吗?这种带刺的想法一闪而没,她也大咧咧地撇开,根本没往心里去。

路过大加玛家,他们家正在盖新房,一大群人喧腾。房子基本盖好,他们在房上铺瓦,是紫红色的琉璃瓦。好一栋气派的红砖大瓦房。她即气又羡慕,做梦都想住新房,但自己恐怕是没有那个命的。

大加玛的老婆一见到她就打招呼,高声让她过去。她没停车,随意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她没敢再多看,怕又有谁叫她。这些女人让她感到不自在,理都不想理了。自从独身后,所有的闲话都是从她们的臭嘴里出来的。无中生有,搬弄是非,添油加醋等等都是她们的拿手好戏。甚至有鼻子有眼的说看见她的来不及收拾的垃圾桶里有擦过精液的卫生纸。气得她哭了好几天。时间长了已习惯,她这次蠢蠢欲动,想真正的给自己加一条绯闻,于是就到这儿来了,来到了他家前面的路上,下了车。毫无犹豫地走过去。她看见他在门口一闪而逝,躲到屋里去了。她嘴角扬起,得意而隐秘地一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老婆出来了,紧接着他也出来了。寒暄了几句,她道明来意。

想借一点汽油,摩托车没油了。

他的老婆爽快地说没问题,并叫他快去从车里抽一瓶。

“你的备油也没了吗?”他没话找话地问。

“我刚刚打开备油,但是还是不打火呀,是不是坏了?”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有可能,我帮你看看。”他朝车走去。

她怕他老婆跟着,连忙向她道别。她也笑着让她有空常来。其实她们没那么熟,但都热情的很,太假了。

他蹲在车子的这一面,让车挡住身体,她站在另一面,也有意无意的挡着屋里那双眼睛的视线。

“没多大的事,就是输油管松了,你看,这里漏油了。”他装模作样地摆弄着一条细小的黑色管子说。

“是吗?”她小声说:“那还真奇怪。”

“是不是想我了?”他笑嘻嘻的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只小猫咪。这使她很不爽。她提高声音说道:“是啊,就是想——”

他吓了一跳,急慌慌地阻止,“小声点小声点。”

“说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些牛怎么回事?”

“什么牛怎么回事?你说什么?”

她定定地瞅着他,琢磨他反应的真假,但一无所获。

“你家牛有多少你老婆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你问这个干吗?”

“没事,就是看你对老婆怎么样。”她说完骑上车,对他警告道:“以后你要是再敢来,我就和你老婆成为好朋友。”然后扬长而去。

她的脑袋里乱昏昏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她又把对她有意思的那些男人梳理了一遍,谁都不可能,但谁都有可能。她气得眼泪直打转,就是在欺负人,欺负她。看她会怎么办?她越想越是如此。加油站的那个自始都是独自一人的大个子黑脸小伙子奇怪地看着她,五十块钱的油比平时多了一半的时间。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身子微微发抖,加油的时候油壶的嘴从油箱口滑开,油浇在油箱表面上,接着流动到座位底下去了。汽油刺鼻的气味叫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也乘机滑落而下。她哭泣起来,索性声音也大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路上疾驰,第一次将摩托车开的这么快,风掀起衣角噼啪作响,头发解脱了头巾的束缚在脑后上下飘动。但她觉得不够快,太慢了,手上使了劲,发动机的声音再次一变,脚掌急剧颤动,一股麻酥酥的感觉捣遍全身。油门已经加到头了,她看了一下马力表,速度过了九十已极接近每小时百公里了。她终于怕了,右手不觉一松,车速猛地降下来。到小镇已经很近了,没想到都跑到这里。时间还早,这么早回去的话有得跟女儿解释,她想,干脆到镇上去一趟,卖点东西。反正过几天也是要去的。

她一直磨蹭到下午两点,才回到家。黛青措披着她常常用来睡午觉的深红色薄毛毯,坐在门口的那张破旧的快散架的木椅上看书。一本翠绿色封面的书。她看的津津有味。对她的到来只是简单的一声回来了,便不再理会。她暗自松了口气,现在最怕她问这问那的,叫她如何回答?她将卖的一包零食递给她,黛青措嘴上说着买这么多干嘛但还是格外高兴地接过去,麻利地撕开一包瓜子嗑起来。“晚上吃什么?”她问女儿。

“米饭。”她说。

“嗯!”她轻轻点头,“炒三个菜。”

她进屋安置好了买来的东西,喝了一口黛青措杯子里的菊花茶,味道怪怪的,一种过敏般的清凉直冲脑门。她喝不惯,但黛青措偏爱这种茶,而不喝她喝的熬茶。她说夏天喝这种茶容易上火,而且对牙齿和关节都不好。她倒觉得是危言耸听,祖祖辈辈都这么喝,不是好好的么?

她又喝了一口,觉得没第一口那么难喝了。

跟黛青措说了一声去看牛,她朝草场内里走去。

黛青措默默看着母亲脚步迟疑地远去。母亲果然变化了。“倒沉得住气,我就不相信你能瞒我一年?”

那些牛她看了,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耳穗也没有。谁知道是谁的牛?她排除了很多可能性也没有头绪。进一步深入却需要大量的时间,只好暂时算了。但她相信很快她会坦白从宽的。

牛群在草场的那一头,她的草场是一个宽不过二百米的长方形,这种形状于草场而言并不是很理想。因为牲畜来回踩踏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草场的长势,一旦到了冬天,羊群来回踩踏几次,再来一场大风,枯萎折断了的草随风而去后,基本就不剩多少草了。有时候她觉得真够悲哀的,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生活在对风的担惊受怕中。幸亏养的只是一些牛。牛没有羊那么多,又绝不挑剔。

她在牛群里转来转去,看看这头瞧瞧那头,除了耳朵上的穗子……她想,这些就是我的了?她不断地这样给自己打气。不管是谁……那么现在就是我的。我得做十个穗子。她站着站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应该怕什么,是的,她没必要怕任何人。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一张张诡异的男人的面孔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完全陌生的、锐利的面孔上,完全是牛马不相及。她自嘲地遥遥头,自己的心思真够离谱的。她真的死了心,断了再找找看的念头。身心放松地赶着牛往回走,将牛群邀到草场门的一边,关好了草场的门。到牛圈里从墙缝里抽出塑料手套戴上,她俯身拾掇两个晚上的牛粪。牛粪被饼子似地甩贴到一面的墙壁上,几乎牛圈的四面墙壁上都被贴满了;靠北的墙根一带地上也满了。早些时候的牛粪已经半干,整整齐齐的像小房子似地码起来。她的牛圈里并排有五座“小房子”,这就是她一年年的柴火。

黛青措不知何时扒着墙头看她忙碌,一会儿进来,对着牛粪房子用手机拍照,说是要发到朋友圈里去。

她笑了笑。但续而定定地站住,她突然想到,这几日一直有一个叫“一生有你”的人三番五次的要加她的朋友圈,都被她拒绝了。本能她就觉得是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现在经女儿一提及,一个极大的可能出现了,会不会是他的牛?他想通过微信对她说些什么?她真想立刻打开微信把他“通过验证”,看看是不是。

她匆匆忙忙地胡乱收拾了剩下的牛粪,把手套重新塞回墙缝里,然后急急地跑向厕所。她蹲在里面打开微信加上了他,对方没有马上回应,她点开了他的空间,里面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事实上他的空间里啥都没有。又等了一会,她泄气地提上裤子。满脑子胡乱猜测,竭力思索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一生有你”。这会儿她倒是埋怨自己平时应该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最起码比现在有更多的办法。是在不行的话,她想,可以拐弯抹角地向别人打听打听,总会有人知道的。压根,她就没想过他是外地人。

做饭的时候心神不宁,老是掏出手机来,后来干脆放在一旁,时不时地瞅上一眼。一直到吃完饭,过了八点,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电视让给了女儿,她在看“中国好声音”,格外入神。她也陪着看,但心思不在这。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的。毫无逻辑。她差点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个微信,最后时刻克制了。

她不声不响地回自己的屋里,胯着炕沿呆坐了半响,手机一直紧捏在手里,心中的焦急委实叫她难押。她站起,开了一条门缝,女儿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视,双手也不闲着,一手掌着一些瓜子,一手飞快地上下摆动,周而复始。她固然羡慕但也无可奈何。女儿不时发出噗噗地笑声,或仰头或俯下去……好不自在。她重新关上门,不甘地再次亮起手机屏幕,依然是缄默。她觉得手中的这个小东西从来没有今天这般乖巧,那些烦人的垃圾短信哪里去了?那怕来一条也好……她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

黛青措到来的第三天下午,送女儿到校车指定接送点,看着她上车,潇洒地朝她挥挥手。一眨眼就在公路上没影了。每个月一次的失落落的情绪如约而至,每当这时,她必然想到凄凉这个词。毫无征兆地大大地悬浮在脑海中。如今又加上“苟活于世”了。

如今,这件事吊着她,如同在吊一口气。几十年的小精明突然间就消耗殆尽,好不凄凉。她想。

回去后没进家门,径直地到牛群里转悠,骤然增加的数量使她产生了今非昔比的错觉。她这么自我认为也不无道理,凡事都有道理!“一生有人”还是死气沉沉,仿佛人间蒸发。她默然地盯着手机屏幕,稍顷便果断删除了。

天色黯淡,房间里乌沉沉的。除了电视机,没有任何亮着亮光。她懒得做饭,懒得吃。仰在沙发上看电视。复制昨晚女儿的所有动作。瓜子皮渐渐在桌子上堆高了。

2015.7.12写于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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