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凉薄如斯

我不知道该怎样将我们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走出宫门，我以为我们会分道扬镳，他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些日子，你孤身在外，可受到什么委屈！”

我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嗯。其实，这些日子在外面，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朋友，他对我很是照顾。”

“朋友？”墨宸似乎有一些压抑。

“嗯，那日宫宴上，是他救了我。之后在逃亡的过程中也多亏了他。”我轻声的说。

“是吗？这还是他吗……”墨宸低声嘟囔，不过我听得不是很真切。

“你说什么？”

“我想或许什么时候我应该会会他，谢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照顾。”

听着墨宸这话，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我冷漠地说：“盖霁他不怎么喜欢与人交往！你也不必费心了！”

“盖霁？”墨宸嘴里念叨着，微微皱起眉，又好像十分讶异。

我挑衅似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墨宸并未答话，只是一直若有深意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结巴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宸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我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与墨宸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所幸的是皇上果然君无戏言，在觐见后的第二天，皇上就差人来酒楼宣读了圣旨，将“大漠风情”招为皇商，一扫酒楼这些日子以来的颓圮之态。作为补偿，皇上还赏赐了黄金百两，作为酒楼这方面的活动资金。

最令我感动的是皇上亲自提笔书写了大漠风情的招牌，又命顶级工匠连夜赶工。有皇帝老儿作保，之前百姓对于酒楼的误解一扫而尽。如今酒楼因祸得福，这便真的成为了我们酒楼的黄金招牌了！

酒楼又恢复了之前的欣欣向荣，勃勃生机，大伙又开始了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只是在我的忙碌之中，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女子一进门，原本喧闹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女子面容姣好，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我似乎似曾相识。

女子走到我的面前，声音如山间泉响：“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她朱唇轻启，我便想起她是何人了。喧嚣街市上如纤尘不染，如神仙姐姐般的美丽少妇。我亲昵的拉过她的手，惊喜道：“夫人，是你？你今日真是稀客呀，来来来，快跟我上楼！”

“夫人，你怎么来了？”

美妇嘴角微微翘起，“自你们酒楼开张那日起，我便本说前来道贺的，都因事耽搁了。”

“夫人，你今天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我兴奋的说。说实话，我也喜欢眼前这个成熟清丽的女子，总让人有一种恬静安宁的感觉。

“我们也算有缘相交一场，我唤你一声妹妹，你也就不要再叫我夫人，这么见外了。”美妇笑的很含蓄：“我看我只是虚长你几岁。我叫夏沐今。”

“那敢情好，我叫颜箫陌，我就叫你沐姐姐吧！”

“陌陌！上次的事我还得谢谢你的仗义相助呢。”

“沐姐姐，那多大点事呀，你就别记在心上了！”我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话说沐姐姐，那日那个女人是谁呀？她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夏沐今的神色有些黯然：“她是我家相公最宠爱的小妾！她叫红妆。”

“小妾？”我的心里有些不爽。习惯了一夫一妻制度的我，实在无法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喜新厌旧。尽管我现在就是身处这么一个丈夫为天的男权时代。“沐姐姐，那那个女人回去之后有没有难为你？”

夏沐今苦笑：“我虽然身为正室，但是相公的心早已不再我身上，我也不想再和她们争些什么了。她们想怎么样就随她们去吧，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我听罢，心里头感到极其压抑。“你丈夫难道就真的仍由这种女人在家里兴风作浪吗？”

“我当初嫁给他本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他在外打拼，我便心甘情愿的在家相夫教子。但我渐渐发现他的心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渐渐地，我越来越看不清他了。后来，他开始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夏沐今的语气有些哽咽，我轻轻抚上她的手。她朝我笑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你不过仅仅几面之缘，我就觉得我很信任你，不知不觉酒吧掏心窝子的话都在你面前说了。还叫妹妹你见笑了！”

“姐姐，你放心吧。你可以信任我的。只是，姐姐，恕我直言，这种男人，你又何必为了他而掏心掏肺呢！”我不满的说。

夏沐今摇摇头：“这就是女人的命！”

我无语，我真的十分不喜欢女人这种柔柔弱弱的委屈求全，还想继续劝解。但是看着夏沐今此时的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听君一席话，我了解到沐今丈夫是礼部侍郎张迁。或许就是之前红妆的趾高气扬在我心中留下先入为主的观念，纵然夏沐今只是平淡的叙述，没有过多的修饰。但是张迁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混蛋。此外，沐今与张迁成亲六年，他们都相敬如宾。渐渐地，张迁升任了礼部侍郎。或许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有权有势就变坏；或许是他渐渐厌倦了夏沐今典型的贤妻良母的形象。张迁渐渐变得心猿意马，一个劲儿地往府里带进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沐今被张迁的凉薄所伤，自行搬到别院。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府里的是是非非，但是张迁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着自己的新欢到别院拜见主母。

沐今起初还会为了自己的颜面抗争一下，渐渐地，她也疲了、倦了，所有的事儿也都随她们去了，懒得理了。

那些女人渐渐发现这个主母只是一个摆设，连麻烦也懒得来找了。唯有张迁身边最受宠的女人，就是那日我见到了那个妖娆女人——红妆，不知为何，一直对夏沐今百般刁难，事事与夏沐今作对。

夏沐今离开后，我的心也堵得慌。我总觉得像沐姐姐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不应该就在那样一个渣男身边，在那样荒凉的别院里，寂寞了却余生。

心里想着，我也有了自己的算计。

一个周之后，我初次登门张府。门童一听我是来找大夫人的，面色上挂着一丝讶异与不耐。想来夏沐今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我独自在府内溜达了好久才找到了夏沐今所居住的别院。

门前的洋槐已经凋落了，槐花细碎，洒了一地。我推开半掩着的院门，便看到了瘦弱的沐姐姐正在打扫着院落。她将落花扫在一起，又轻轻蹲下，双手捧起一抔落花，放进院子角落的一汪小小的水池之中。细碎的花瓣轻浮在水池之中，带着少许的泥沙，沉浮了几下，纷纷沉入池底。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葬落花。”夏沐今苦笑道。

我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涩涩的。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人若无情，是不是能够活的更加坦荡与自在一点呢？

“沐姐姐……”我轻声唤道。

夏沐今闻声回头，一见是我，惊喜道：“陌陌，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呀！怎么，不欢迎我？”我故作俏皮道。

“怎么会！”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坐下。

我坐在沐姐姐的身边，又环顾了四周的环境，不满的说：“这就是你所说的你的日子过得还行吗？”

夏沐今轻轻点头：“起码我现在过得很自在，一个人……”

之后，我们又坐着聊了好久。看得出来，我的到来让沐姐姐的心境明朗了许多。眼看天色渐晚，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竟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张迁，他身材偏瘦，看起来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的书生气质。他身边站着的便是亲昵的挽着他手臂的红妆。

红妆娇嗔道：“妾身刚才与老爷一起用了午膳，老爷念叨姐姐，我们就一同过来看看姐姐。竟不知道姐姐这儿还有客人！”

    沐今脸色郁郁，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若不是我极其细致，恐怕也很难发现。沐今平静且恭敬道：“多谢老爷在百忙之中，还念叨着妾身。”

    张迁的面色有些微怒，沉然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朋友！”

  “我与颜姑娘投缘，一见如故。老爷你平日这么忙，又怎会了解这么多呢！”听的出来，沐今暗中带刺。

    但我却奇怪地发现张迁竟面上一喜，还想再说什么。红妆就依偎在张迁胸前，娇声道：“老爷，刚才我让柳儿熬了一些绿豆汤解暑。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咱们快回去吧，老爷您这几天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可不能喝凉的东西！”

    还不待张迁回答，沐今就面色如常，说：“恭送老爷！”

    对于沐今的钉子，张迁“哼”了一声，便在我们面前搂着红妆离开了。走到院门口，红妆忽然回头：“姐姐，待会儿要不我也让柳儿给你送点绿豆汤过来，解解暑气？”

  “我这个别院冬暖夏凉，用不上这些解暑的东西，还是妹妹你留着和老爷两人慢慢享用吧！”沐今淡淡的说。

    红妆不再接话，挽着张迁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