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绾——玉憾

图片发自简书App

在老人的相册里,我终是见到了芷幽和她丈夫的合影。

那个男人是个英俊的近乎完美的男人,一脸富家子弟的洒脱和自信。

一、

芷幽....我很难用三言两语来描述。她是我所见过的,最适合黑色的女子。她是五官端正而没有缺憾,她的体态匀称却并非性感。她穿着黑色的修长旗袍(当然,那是一张黑白照片),长发盘起,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除了那根簪于青丝间的玉簪。她既非洋气,又非古典。那是一种肃穆、一种清高,连同那玉簪清冷的微光,由她玲珑凹凸的曲线,她那富有弹性的肌肤向外渗出。它们穿越了时光,至今仍向四周发散。你除了承认她的高贵,还是承认她的高贵。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她挺直的纤腰聚焦我的目光,使她身边那个英俊的男子成了委顿的影子。

老人缓缓开口:“她是我的母亲。在我三岁时去了美国。”

二、

芷幽挺直了纤柔的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女人。那个女人穿水红的中式裙褂,闪烁的珠宝映亮她美艳妩媚的脸庞。她的腰肢像水蛇一样细,如风摆柳。女人的红唇像放在豆腐上的一颗樱桃。女人站着,习惯性的含着她小巧精致的胸,微曲着我见犹怜的腰。女人看着她,顾盼流转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温柔,像只受惊的猫,连连发问:“你找他干什么?有事我可以转告......你究竟来干什么......他是不会见你的......”

而她只是微笑着说:“请你让他出来。”

那个男人出来了,这个英俊的男子目光闪烁,无语地与妻子面对。他只听见自己的妻子用平静的语调说出:“别担心,我只是来通知你一生,我明天就去美国了。”男子的惊异洒落一地,以至于他的脸僵在那里,许久不晓得怎么反应。

“该说的我都说了,”芷幽依然挺直了腰,微笑坦然,“我该走了,再见。”

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的丈夫追上她,说:“芷,我——送你。”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经过一家照相馆时,丈夫问她:“再去照一张相吧?”她沉默,冷若冰霜。这张照片现在出现在这本旧相册里。

三、

这条路上有一片老式小洋楼,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是快要绝迹的风景。在黄昏的时候,我看见一种交错落寞的美。

这些房子曾经都是芷幽丈夫的产业,也就是说里面的一栋是芷幽和丈夫的婚房。

那时的他们如此年轻。她的容颜千娇百媚,她的表情温柔婉转,她的声音莺啼燕啭......曾穿着鹅黄或粉蓝的各色衣衫,静坐窗前。也许她会阅读一卷诗词,又或者刺绣着一方锦帕,不时地望向楼下过往的人群,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归来。

丈夫的车早早停靠在门口。急于回到他心爱的女人身边。他带着鲜花回家,在妻子写诗作画时从背后拥抱住她,吻她细致的背部,将玉簪插进她散发着芬芳的发间。他说,他的爱就像这玉簪一样,坚贞。

我相信那段日子是芷幽一生中最甜蜜幸福的时刻,然而最后却成为了最酸涩痛苦的回忆。

四、

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成了芷幽生活的主题。作为富家子的丈夫自然交游广阔,眠花宿柳渐渐成了寻常日子的寻常风景,而她,曾经眼中的唯一风光,渐渐淡成背景。无数次泪流满面,将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在无助的黑夜里等待深夜不归的丈夫;无谓地一再努力尝试望穿浓重的夜色,望见丈夫的方向。白皙的容颜上有了黑眼圈,瓷瓶里的鲜花也已经枯萎。

那间近乎豪华的卧房,有着很明亮的欧式古典铜灯。黄铜大床下铺着纯白的羊毛地毯,这一切是美的,也是冰冷的,因为没有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只有在等待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女人,所以女人成了悲哀的代名词。

五、

又是一个等待的夜晚。芷幽穿着白绸的睡袍,有月亮的光泽。长发如瀑、清香温柔,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可是却在无人用着她耳鬓厮磨,软语呢喃。手里握着的那根玉簪,是曾经情浓是见证,现在却是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冷。

但是那晚,丈夫竟然回来了。她听见他他在阶梯上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宛如窥见了前生的场景,心脏随着步子的靠近而抽紧、刺痛。

穿着夜色的芷幽,用一支黑色的钢笔,在月白的信纸上给丈夫写下最后一封信。男子就躺在她的身边。睡梦中的他面容如需祥和,一如无辜的大孩子。他并不知道自己酒气熏天,也不知道自己将自己的妻子叫做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也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夜陪伴他的是谁。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两口深邃如枯井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那么多,那么久——直至在这一夜彻底干涸。她小心地折叠信纸,把它压在丈夫的枕下。她的表情毅然决然,仿佛决心戒毒的瘾君子。

男子醒来,日上三竿。他没有看见妻子,只看见白色羊毛地毯上散落的那件白绸睡衣。他匆匆离家,甚至于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他没有看见枕头下的信,也不曾留心衣橱里不再有旗袍的影子,妆台的首饰中独独少了那根簪子——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簪子还未断,可这情早已满目疮痍了。

六、

在纽约华人界里,有个女人家喻户晓。那个女人叫蒋芷幽。人们在背后议论她的才华、她的大气、她的高贵、她的精明、她的刚强......

她酷爱黑色,比谁都适合黑色。她端庄的容颜似乎是为了黑旗袍和黑套裙而生。她的头发永远挽成一个端庄的发髻,上面斜插一支玉簪。

蒋芷幽办了一份华文报纸——《华生报》。人们传说着她离开了丈夫、儿女,孤身一漂洋过海来到这异国他乡。人们传说她为了《华生报》而历经种种困顿和磨难。人们传说着她以前的丈夫,那个赫赫有名的富豪,徐扬

蒋芷幽身边不是没有男人。英俊的、富有的、黑发的、白皮肤的......只是听说没有哪个男人获得了她的爱。人们传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女人。

1949年,徐扬携着第二任妻子和两个儿子搭船赴台。那是艘满载富商和官员的船,但却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他们伴随着徐家的那些金条,永远沉睡在了海底。

那个下午,芷幽审视报纸大样时,看见了这条消息。她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让办公室的人都出去了。当日下午,没有个任何人被允许进入她的办公室,没有任何一个电话被允许接入。没有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蒋芷幽死于1988年。人们将她生前的文章汇编成集出版,最后他们惊异地发现,在她生前的作品中,竟充满着对爱情的眷恋和甜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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