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路人甲
上篇
第四节 肖琪的家
周虹走在学校的石子路上，这路从周虹上学时起就存在，它被镶嵌在一条湖中，很窄，弯弯曲曲通向一个小树林，小树林是情侣的圣地，学校的环卫工每次都哭笑不得的从里面大扫出n个保险套。周虹一直认为这条路有些怪异，因为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那些情侣是从哪里通往树林的呢？”周虹纳闷的想道。这条路每次周虹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会在上面走一趟，看着路两旁静谧不动的湖水，她的心就会平静很多。但今天的这条小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它有些抖，周虹开始站不稳，两旁的湖水竟然流动的起来，哗哗地往下倾泻，周虹开始疑惑。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歌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肖琪在路的另一头微笑的看着她，他手上拿着手机，放着张杰的《明天过后》，那是肖琪最爱的歌，周虹记得。五年没见了，肖琪怎么出现在这，周虹没有多想，就奔朝肖琪的方向奔过去，这时原本窄小的小路变得越来越宽，好像有只轻柔的手拨开了流动的湖水，只为周虹走的路可以更顺畅。
“肖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条路向来只有周虹一个人，不过从大学开始，周虹知道，只要肖琪想，不管周虹在哪都能找到她。
肖琪只是那么看着周虹不说话，“怎么不说话，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好吗？”周虹继续问道。肖琪只是笑着点点头。“你在那里住的好吗，你妈可想你了，你这么久都不回去看看你妈，她总和我念叨你。”肖琪听后还是不说话。周虹感到奇怪，今天的肖琪好像有些不一样。
“周虹，你走吧，我看着你走。”肖琪忽然对周虹说。周虹顿时慌了说：“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好不容易见面了，不再说会话？”肖琪摇摇头。
“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走吗？”周虹急的哭了出来。
“你别哭，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所以才来看看你，来，我给你放歌，我看着你走。”肖琪温柔说着，然后递给她一把山楂干。
“你真的过得很好吗？你住的房子我还没见过呢。”周虹忽然很想念肖琪这样哄着她。
“恩，很好。”
“你见到我现在喜欢的人了吗，他是个不错的人，对吧？”
“是的，他很好。”肖琪回答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脸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周虹再次走上了那条小路，此时路变得平稳，湖水也再无波澜，她望向小树林，发现陆仁贾出现在那，似乎是来接她的。周虹疑惑的回头再看看肖琪，他一直是微笑着放着歌，忽然不见了。周虹大声的哭了出来，就这样醒了。
原来是梦，周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摸脖子后面，全是汗。她打开台灯，点了一支烟，定了定神，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肖琪没有来过，陆仁贾也没有来过。床头放着一包她下午买的山楂干。她看了看手机，1月26号，肖琪的忌日。第二天她给肖琪妈妈发了一条信息：
“阿姨，我梦到肖琪了。”
“他说了什么？”没想到肖琪妈很快的回复过来。
“他说，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他现在长什么样子？我都快记不得了。”
“没有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就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很开心。”
“也就是你，总想起他，他才来梦里找你。这么多年我也就梦过他几次，在梦里，他从来不和我说话。”
“阿姨，肖琪这次好像真的要走了，他或许要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了。”
“肖琪每次来找我，都不说话，只是领我去他住了房子，那里有花有树，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他过得好不好。”肖琪妈回复道。
肖琪和周虹、还有林子三人是大学同学，也是老乡，他们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来到这座灰蒙蒙的北方小城读书。林子有个笑话从大一说到现在：“在来学校之前，就在老乡群里认识了肖琪，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女孩，我还和他说，如果你早来学校，就帮我占个床铺，我怕来晚了，好位子就没了。”的确肖琪确实像个女孩名，他的个子也不高，就一米七出头，在北方大汉面前，的确有些不起眼。这并不妨碍周虹与肖琪迅速成为了“好哥们。”周虹觉得肖琪虽然瘦弱，骨子里是南方男人特有的温柔与体贴，但作风却很爷们，也很热心。他精通电脑等数码产品的使用，在男女比例失调的文学院，他这门“手艺”非常吃香，小到帮周虹去市场挑一部新手机，大到系里演出活动的摄像到后期剪辑，都由他一人免费包办。有时候周虹看着肖琪这么办事都有些心疼，肖琪只是笑笑不说话。周虹总说肖琪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的确，善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在多年以后酿造了一场噩梦。周虹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肖琪离开的事情，但某次在苏宁电器行，看着一个小哥给她介绍电脑时的样子却无预警的哭了出来，电器小哥在一旁束手无策。
周虹大学时是系里出名的学霸，一心扑在学习上，图书馆就是她第二宿舍，至于一些吃喝玩乐的事情基本和她不沾边。肖琪恰恰相反，除了认真学习，他似乎什么都做，大一下学期，就谈了个女朋友，叫陈玲玲。陈玲玲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生的小巧玲珑，精致的像个小娃娃，让有些矮胖的周虹自愧不如。于是这两个“迷你人”的恋爱就这么开始了，中间分分合合了好几次，但没想到这一牵扯就是六年。大二的时候这小两口在校外租起了房子，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肖琪在房子安顿好后，曾邀请周虹几个好友去他家做客。所谓的家不过是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左边放着一个电磁炉和几副碗筷就算作了厨房，右边则是一张床，堆满了静静爱的卡通玩偶，便早就了两人的小天地。那天，静静在外面有个兼职的面试，等到大家吃完饭，静静才进门，那天她穿着正装，化了个淡妆，一进门原本疲惫的神态，看到了肖琪却立马笑了起来。肖琪也没有多说话，将一碗饭端了过去，小小的家里早就被我们这群人坐满，静静就边站着吃饭边和我们说笑，那表情令周虹至今难忘。因此周虹一直认为，其实家不需要太大，两副碗筷，一床被子，以及身边的那个人就足以。肖琪离开后，周虹曾去帮忙收拾他的物件，她安静的站在房间的中心，仍觉得站在这的应该是两个人。上学期间肖琪爸妈来过几次北方看他，静静很乖巧的买了几套保暖衣给老人家，大家都说肖琪爸妈都认准了这个儿媳妇了。周虹那会为他们感到开心，她觉得这样就是爱情，就是一辈子。陆仁贾常说周虹天天报道社会新闻，早该看惯悲欢离合，怎么对待感情的态度还像十八岁的纯情少女，周虹便反驳说十八岁的女孩不好吗？陆仁贾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不好。
当时周虹虽然全身心投入学业，却和很多女生一样，喜欢上了系里的男神，可无奈自己当时是个土肥圆，这段往事她也傻乎乎的和陆仁贾提过。当然周虹不是普通的少女怀春，而是在一场自作多情的表白之后，这场单恋竟变得全系皆知，但肖琪从来都很好心的不提及。他只是常常笑周虹爱吃东西，却又从不说她胖，也经常说周虹随身不带纸巾，压根不像个女生。那时在学校读书的学生电话卡都入了校园网，给彼此之间打电话一分钟只要一分钱，在周虹经历这场“爱之初体验”后的疗伤期间，肖琪经常给她打电话，给她解闷，有时候，周虹返现肖琪居然就在隔壁自习室，他俩一出门就撞了，只是手里还拿着拨给对方的电话。肖琪那时的电话号码只和周虹差一位数，以至于到现在周虹在夜声人静的时候，还会习惯性的拨通那个号码，尽管那头传来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周虹有的时候学业压力大了，肖琪带他来到餐馆，点了一桌家乡菜给她，辣的周虹热泪盈眶，肖琪却是一句话不说。在回家的火车上，周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林子在一旁不知所措，肖琪却干脆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周虹盖在头上，等她平静后，又抓了一把牛肉干，放在桌上说，吃吧。毕业后，周虹来到上海读了研究生，临走之前，肖琪尽管打了一夜的游戏，第二天还是准时出现在了车站，说了句：“你这姑娘啊，什么都好，就是爱哭。”然后抱了抱周虹，周虹说：“我是不是很胖啊？”“哈哈，多少斤？”“120斤呢，不胖啊，真不胖。”然后肖琪就这么看着周虹走了。周虹后来艰难的在这个繁华城市立了足，唯一的遗憾却是肖琪没有到上海来找过她一次，而她欠他的那顿饭，至今是还不上了。
肖琪毕业后为了静静就留在这那座北方小城，他在蛋糕店做过学徒，在数码公司做过维修员，在他离开前，他又在幼儿园当起了老师，总之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依旧住在那间房子里，还有他的善良。周虹这边还是继续的专注着自己的学业，和肖琪的联系逐渐减少。有一次周虹的电脑坏了，她想起了肖琪，就向他咨询买电脑的问题。肖琪说：“静静不要我了，年前我就回家了，等回家后，我陪你一起去挑一台吧。”周虹也没多想，顺势安慰了几句，就立马答应了。没想到这成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肖琪在失踪一个月后，警方终于找到了嫌疑犯以及那辆被他们烧毁的面包车。周虹拿到了现场的照片，她用手摸了摸，是没有温度的，看着那堆黑黝黝的面目全非的东西，她有种想吐的冲动，可亲爱的肖琪就这样，被永远的留在那里。肖琪的家人没想到这官司接下来一打就是两年，肖琪妈每次在审判结果下来后都会和周虹说：“我儿子死的冤，我们还要上诉，我要他们都去死。”周虹则很冷静的看着案件的进展，她甚至感觉不到一点悲伤，肖琪的电话、微信、微博依旧还在，只是状态更新的日期永远停留在了2015年1月26号那天。因此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固执的认为，肖琪就是任性的躲在了哪个地方，等着静静去找他。可是最后静静在肖琪离开的一年后结婚了，周虹从此彻底断了念想。
肖琪当时是和静静一起被绑上车的，周虹曾陪着肖琪妈在出事后一起来到医院来找静静，其实她是怕肖琪妈控制不住，没想到肖琪妈很安静的听完了静静的叙述，最后只是说：“为了你，他留在了这里，后来你不要他了，他打算回家了，你最后为什么还要在那天约他出去，我儿子救了你。”周虹曾和陆仁贾说起过这件事：“肖琪和静静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招惹任何人，他们只是刚好经过了那里。那两个罪犯当天就是要寻找一个替死鬼，当记者这么些年，这是我见过最操蛋的杀人理由。”她叙述的口气很平静，像在例行报道社会新闻，“匪徒撞了他俩之后，把他们拖上车，肖琪乘着还有一点意识，求着绑匪把静静放了，绑匪居然也就这样把浑身是血的静静扔下了车。”周虹说到这停了停，“陆仁贾，你说，肖琪算不算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静静？”陆仁贾没有正面回答，然后说：“静静过的还好吗？”“她过的不好，不应该，过得好似乎也不对，你认为呢？”周虹无奈的说道。
林子后来经常和周虹去看望肖琪妈妈，和她讲述肖琪在大学的事迹。“阿姨，我和您说个好玩的事，有次我买了一大把山楂干，在路上边走边吃，远远看到肖琪从校门口走过来，我就赶紧把东西藏在背后，肖琪走近后就笑我说：‘你这张嘴能不能停了’，然后又厚脸皮的要我分他一点吃。”周虹和肖琪在毕业时候有过一张合照，却也是唯一的一张。肖琪妈总是说，你看你俩笑的多灿烂，你看你脸圆圆的，多有福气。在梦到肖琪的第二天，周虹曾对林子说：“我一直对肖琪很愧疚，也很后悔”。
“后悔什么，没有表白吗？”林子打趣的说。
“哪有这么多白要表，如果当时他说要回家，我多问他几句，或者告诉他，他很好，一切会不会不同？”
“周虹，过去的，就过去了。”林子安慰着。
“我知道，在去上海之前，肖琪让我把在大学的电话卡给他，说要做纪念。那次帮他整理物件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张卡。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在那个有花有树的大房子里相见，那张电话卡会不会在那里，毕竟那是肖琪真正的家。”周虹回答道。
致我亲爱的朋友 相信你又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了
2017年2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