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句话:遇到你,像遇到戴着花的鹿一样不易。
初见时是翩翩白衣少年,目光沉稳,神色专注,眸子如星辰般沉霭闪烁,丝毫不为外界所扰。语调永远不紧不慢,不要紧的话甚至于不说。少笑,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肤色白净,发色纯黑,自然舒卷。如吹面不寒的三月杨柳风。
常一起于世外之山,桃花之树下合奏一曲,少年执笛我执长箫。
缱绻之后,少年站在分界点,准备同现实的风口浪尖浴血奋战。临行时嘱咐:“愿你归来仍是少年。”少年莞尔,“信我。”
后来,少年离家数年不得见,每每以书信询之,借鸿雁之途,得一己之思。“展信安,一切尚顺,稍有不美满也为常情。望你永在单纯明净之境,不如我般沾染世俗之气。且等吾归。”
向来少语,书信之字也如口中之语般少之又少。此般如他,可见书信无误。
数月后,少年如约归来。着青色衣衫,眸色依旧。心下大喜,如初识时推杯更盏,互诉心事,笛箫置于旁侧。恍惚之际甚觉,其心中之事非吾可以窥探,谈笑间神色疏离,心不在焉,窃以为酒后错觉所致。
酒过三巡,少年酣睡。眉头微蹙,神色如故。求生之事不易,许是身心疲惫,故回至此一方静地修养生息,未尝不可。
数日后,少年遗一书信离去。展信:“莫寻。”此后杳无音信,不知去向。青鸟鸿雁不得传书,悠悠牵挂不得其终。
独自饮酒醉卧,郁郁不得知己。经久仍觉孤独。遂决着一醒目红色衣衫,佩一锋利长剑,打点行装,循少年踪迹而去。几十年来不得出世,此番不管不顾,跟随至此,不思后果如何,不惧污浊之地。
秉一执念,走过空中盘旋苍鹰的荒原大漠,走过奔腾向东的蜿蜒黄河,走过门前一汪水塘的江南人家,走过凤尾森森青瓦白墙的无名小镇。寒风霜剑,连绵阴雨相逼,发丝湿透,满面污垢,红衫褴褛,宝剑生锈。
终于一陌生之地嗅得熟悉气息,摸索而至,却见一少年眉眼如故,眸色浑浊,着墨色衣衫,散发出与周遭如出一辙的市井气息。以殷切眼神试之,回以一眼陌生,两眼顺从,三眼幽怨,四眼无奈。问:“何故至此?”答曰:“不可说。”
稍作停留,重新收拾行装和满地的狼狈、苦楚,择一风和日丽之日,作深揖以别。此后世间无我,无桃源,无少年。
故地不得返,故人不得认。打磨长剑,背负轻装,于漫无目的之中走过苍山洱海,走过冰雪高原,在一水天交接处,明净湖泊前驻足,跪地,双手合十,忘却种种尘世因果,双眼长闭,肉身消灭殆尽,终得一解脱。
市井之中,一人着墨色衣衫,泪流两行,轻吹经年前合奏之曲。曲终人散,长笛置火中吞焚。同时焚毁的,还有一袭存有桃花气味的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