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侠客传 第一回 大火聚贤庄,英雄泪两行

    寒风凛冽,欲整行人衣袖;冷月无声,唤起浪子情仇。

    此时正值道光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三日,万物凋零,一片死寂。纵使是一向温暖如春的广州,此时此刻也寒冷非凡。

    刺骨的寒风使劲的吹着,城外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城门早已关了,前往广州城的人早已进了城,或是早早地在城外住下,明日一早进城。没有谁现在还在城外顶着冷风赶路。                         

    城外不足五里的地方,一位身材高大,犷猛异常,着一袭青布外衣,手持一把四尺三寸利剑的男子正疾步向广州城的方向走去。他要快点,再快点,必须尽快进城。半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半个时辰前,城外三十里树林。两人对峙,一人惊恐地看着另一人,拿刀的手瑟瑟发抖,毫无斗志可言。毫无疑问,那人远不是对方对手。

    而另一人,怒目圆睁瞪着对方,紧握手中的剑厉声喝道:“你这叛徒,这一个月来,我从广西追你到广东,今日你无处可逃了,准备受死吧!”说着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继续瞪着对方。

  “哼,罗大纲,你口口声声说我叛徒。对,我是背叛了你,那也是被你逼得!在军中三月,你可曾发过一次饷银?没有钱谁替你白干活?说什么拿下阳朔后就有饷了,我呸,鬼才信!阳朔守城可是给了我白银三百两,三百两啊!我一辈子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你住口!你这叛徒,为了区区三百两白银,出卖自己的兄弟,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是我逼得,现在举大计之初,各处都要用钱,哪还有钱发饷?兄弟们苦我们都知道,拿下阳朔后我们也绝不会亏待兄弟。你自己经不住诱惑,还谈什么大计!若不是你泄露计划,进攻阳朔怎会失败?胡有福将军又怎会战死?因为你,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兄弟,到现在竟没有丝毫悔意,不杀你怎能平民愤,怎么告慰胡将军及死去的众多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听到罗大纲此言,那人冷汗直流,身上抖得更厉害了。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到:“罗将军,罗大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钱全给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放过你,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吧!”说完,利剑出鞘,寒光一闪,眨眼间剑已刺入那人咽喉。由于罗大纲出剑速度极快,那人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却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罗大纲,常年漂泊在外,为人刚正不阿,喜除暴安良,好劫富济贫。他出没无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功高强,出剑极快,对手只能看到他的影子,看不到他出剑就已成剑下亡魂,世人称之断影剑。

    解决那叛徒之后,罗大纲望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剑,回想起几年来的往事,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友很多都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死去,没死的也下落不明,想到这,罗大纲不免有些怅然若失。杀了叛徒为弟兄们报仇了以后,他反而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哎,不想了。前方不远是广州,天色不早了,还是睡上一觉,明日去广州吧。”罗大纲自言自语,收好剑,在一棵树下准备休息。谁知刚闭眼,就听到附近有打斗声。敏锐的他迅速查看四周,发现不远处十几个官兵正追杀一人。

    那人武功不算很高强,但却远高于那些官兵中任何一个,只见他左右不停地格挡,挡住了那十几个官兵猛烈的进攻。战斗处于胶着状态,十个官兵对一人却战了个平手。

    那人似乎不想与官兵交战,好像很着急要去哪里一样。他且战且退,每出一招便后退一步,朝广州的方向走去。

    有一着装不同于其他官兵的人,显然是带头的官兵。他显然不满意现在的胶着状态,更不希望对方逃走。只见他悄悄从胸前抓出什么东西,冲向前,撒出一把白色粉末。那人大叫一声,双手按住眼睛。

  “卑鄙,竟然用石灰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带头官兵听到此话竟毫不脸红,反而哈哈大笑:“常言道,兵不厌诈嘛。再说了,只要能杀了你,用什么手段都是值得的,哈哈哈哈!”说着一剑刺下去,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官兵们见此,一拥而上,砍了过去,刀刀入肉,那人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受此重伤竟一声不吭,真是条汉子!他强忍痛苦,愤怒地瞪着官兵,然后挣扎一下,艰难地转身向广州城的方向爬去。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看的出来他一直不想放弃,哪怕死也要坚持爬过去。

    这时带头官兵又开口了:“刘清溪,为何还要再垂死挣扎呢?你想去广州,此处离广州三十里,就算我们不杀你,你也到不了了。哈哈哈哈,还是让我给你个痛快吧!”说着拿起手中剑就要招呼过去,刘清溪闭上了眼睛,接受死亡。尽管很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速度之快,那些官兵根本看不清黑影的相貌身材,是男或是女。黑影一过,带头官兵应声倒地,登时毙命。口角微微张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原来他脖子上已被利刃割破,由于那黑影出剑太快,剑过之时并没有鲜血流出,直到带头官兵倒下,伤口才渗出一些血珠。出招之快,当今世上少有。

    众官兵惊恐大叫:“谁!?”没有人回应。

    这时一阵风轻轻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那十几个官兵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就好像不曾有人来,这只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那十几个官兵伫立不动,都盯着地上的刘清溪,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他们都害怕像他们老大一样死于非命。

    夜,依旧很静,没有一点生机。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良久,官兵们互相看了看,定了定神,举刀齐上,欲置刘清溪于死地。他们知道刘清溪的重要性,要不杀了他,他们回去也是个死。所以他们才会如困兽之斗,垂死挣扎。

    十几把刀一齐砍过去,眼看就要砍到地上的刘清溪了。突然,那道黑影又快速闪过,那十几个官兵手中的刀竟全部被打落。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又或是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因他们残害刘清溪而惹怒的神灵。他们不敢想了,全都吓得发抖,两股战战,有的甚至吓得尿裤子了。

    随后,又是一片寂静,静得可怕。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寂静中蕴藏的杀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会激怒神一般的人。

    刘清溪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有人暗中帮助自己。于是艰难坐起身,对着那十几个官兵喊到:“那位高人无心杀你们,你们快滚吧,要想活命就别回去,回去也是死。滚吧!”

  “我们滚,我们滚,谢大侠饶命!”那十几个官兵吓得兵器也不要,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官兵走后,一位中年男子向刘清溪走来,他浓髭短髯,相貌狞悍,目光深邃,炯炯有神。见到受伤的刘清溪,连忙走过去扶起:“刘先生,你没事吧,我先送你去找大夫。”

    刘清溪连忙抓他的手,摇摇头,望着广州城的方向。

    罗大纲知道刘清溪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完成。罗大纲点点头,说道:“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才有了罗大纲疾步奔向广州城的那一幕。

    罗大纲健步如飞,一步快胜一步。刘清溪所言如雷贯耳,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刘清溪本是广西三合会水灵堂堂主,他潜入京城当卧底,为三合会打探消息。不料会中出现叛徒,将三合会将往广东议事之事告诉了朝廷,所幸刘清溪卧底的身份在会中只有少数人知道,朝廷不知刘清溪的身份,命其赴广东剿灭三合会。得知真相的刘清溪坐立不安,想找一个机会通知三合会的弟兄,怎奈天不遂人愿,送出的消息被截获,刘清溪身份暴露,被官兵追杀。

    罗大纲本就嫉恶如仇,对清廷早已深恶痛绝。更何况,他早年曾加入天地会,虽然如今天地会已被朝廷打的分崩离析,但只要还有一个汉人在,天地会便不会绝迹。而三合会与天地会同气连枝,于公于私,罗大纲都义不容辞!

    罗大纲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不多时便来到广州城下。城门早已关闭,城墙上的防守比往日多了一倍,原本懒懒散散的士兵,今日也特别用心,不敢有丝毫松懈。城墙之高危,守备之森严,莫说是人,就是苍蝇蚊子,也别想悄无声息地飞进城去。

    罗大纲绕道侧面,摸了摸冰冷的城墙,抬头望了望便纵身一跃,两脚轻快地踏着墙面,三下两下便飞到了城墙之上。脚步声之轻,轻如呓语;速度之快,快似闪电。只见他身轻如燕,快速飞跃墙面,守卫中竟无一人发觉。

    翻过城之后,他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夜空,只有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还在一闪一闪的。由于城墙的缘故,城内的风没那么大,却依旧寒冷非常。四周寂寥无人,凄寒神骨。

    罗大纲整了整衣衫,快步向城中走去。突然,一阵风吹过,他感到一股杀气从正前方传来。他停下脚步,持剑的左手用力握住了剑鞘,大拇指将剑推出一寸。剑的冷光映在罗大纲冷冷的脸上,寒冷的冬夜更增添了几分寒气。他开口了:“阁下既已来此,却为何不肯现身?”说话依旧寒冷无比。罗大纲本不是个孤傲高冷之人,只是此时此刻他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加之不知道对方身份,不免警惕了些。

    随即一道白光朝罗大纲飞来,罗大纲迅速拔剑,两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两人在此处对峙,空气仿佛静止了,兵刃相接,急促而清脆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罗大纲退后一步,剑指在前,盯着对方,对方也同样盯着罗大纲。片刻之后,罗大纲向前猛地刺出一剑,出招迅猛无比,那人出剑平挡,铮的一声,挡开了罗大纲的那一剑。随后罗大纲唰唰唰唰连刺四剑,那人快速的出手格挡,罗大纲刺出的四剑皆被他挡住。那人挡开罗大纲剑后,顺势出击,向罗大纲左肩斜砍过去,罗大纲往右一躲,躲开了那一剑,那人陈胜追击,左砍右削,罗大纲连退几步,躲了过去。那人又急攻罗大纲下盘,罗大纲噌的一声跃起,一个筋斗已到那人身后。两人同时回头,罗大纲斜劈过去,攻他左腰,那人出剑一挡,弹开罗大纲之剑。罗大纲顺势平摸,攻他脖颈,那人向后跳出一步,躲开这一击。而后向前一刺,罗大纲亦向前刺去,两剑尖恰好对外一起。二人运劲向前推去,两剑弯曲,眼看就要折断。突然二人相视一笑,同时退后一步,收剑入鞘。

  “想必阁下就是催命阎王崔五吧,总在夜里出行,杀人于无形。且行事随意,只按自己想法杀人,认为该杀者,从不手软,也从未失手。”罗大纲说道,语气表情不似方才那么冷了。

  崔五大笑道:“哈哈哈哈,过奖了!相比于罗兄,那可就差远了。我等混江湖的又怎比得过民族英雄?鸦片战争平英团痛击英国侵略军的事迹世人早已知晓,无一不对你钦佩不已。百闻不如一见,断影剑罗大纲,果然名不虚传。”

  “崔兄着实抬举在下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事何足挂齿!今日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日后有机会定请崔兄弟喝几杯。”罗大纲说完,快速向城中走去。

    崔五笑着说:“今夜城中安静异常,处处暗藏杀机,想必官府有所作为,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事与罗兄有关吧?”

  “区区官兵,能奈我何?!”话毕,罗大纲消失在夜色中。

    罗大纲心里清楚,城中有许多三合会的弟兄,黎明之时便会在聚贤庄客栈商讨要事,之所以选择黎明之时,是因为城中一直都有巡夜官兵,今日恐更加严密,只有黎明交接换班之时才是最安全的时候。此事事关重要!可会中弟兄并不知道此事已经败露,定会准时到达。而早已知晓此事的官兵则会在三合会全部到齐后团团围住聚贤庄客栈,到时候三合会定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罗大纲想着,心里更加焦急了。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事发突然,官府并不知道罗大纲是受到刘清溪所托搭救三合会之人,他们只道刘清溪已死,他们胜券在握,绝不会想到还有人已准备破坏他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找到聚贤庄客栈时,已经四更天了,罗大纲从没有此时这么紧张过,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到那时,三合会就完了,而此时罗大纲却没有想到如何挽救的办法。时间缓缓地流逝,空气也越来越凝重,他已经闻到杀气了,他的额头已经有不少的汗水,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他要再想不出办法来,三合会真的要全部葬身于此了。

    风又起了,吹过罗大纲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罗大纲焦急地围着聚贤庄客栈转了一圈,他发现后面有个柴房,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聚贤庄客栈房顶,一人独坐饮酒,他左手撑着屋顶,右手拿酒坛,头后仰,便将酒倒入口中。

  “一个人喝酒太没劲了,上来陪我喝一杯吧!”那人似自言自语,说完又喝了起来。

    罗大纲拍拍手上的灰尘,对楼顶说:“崔兄,此处马上有大事发生,为何还在此处喝酒,不如等此事过后,你我畅饮一番。”

    崔五飞身下来,把酒坛子给了罗大纲,罗大纲接过,大喝了几口,抛还给了崔五,两人相视而笑,静待大事发生。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不知何时,聚贤庄客栈里传出了呼声。客栈上下全部惊起,店小二掌柜都手忙脚乱,大呼大叫。客人都被惊醒了,有的惊得跳起,衣服也不穿就飞也似得离开客栈,有的淡定自若,慢慢起身,收拾衣物。原来寂静的广州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有跑来救火的,有过来幸灾乐祸的,而掌柜则急得哭了出来。一时间,哭声、呼喊声、火烧房屋声、众人奔跑声混在一块,好不热闹。

    罗大纲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注视着大火中的聚贤庄客栈,他希望看到什么,却又害怕看到什么,心中甚是纠结。

    崔五见状,说到:“罗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为何要想那么多,将那烦心事置于酒中岂不更好?”

  “多谢崔兄!”说着便接过酒喝了一口,接着说:“火势不够大,不如我们助它一臂之力吧,不过可惜了这半坛好酒。”

    崔五听到,哈哈大笑:“既然罗兄说有大事发生,我崔五定要一看究竟,酒没了可以再买,这大事错过了可不一定能再次遇到。”

    两人大笑,将酒坛扔进大火之中。

    随后罗大纲问崔五:“崔兄为何不问我如此着急所为何事?”

  “罗兄不也没有问我在此地所为何事吗?既然你我有缘相识,又为何一定要知根知底呢,把话放在酒里就行了。”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看来你我想到一块去了!”

    离聚贤庄客栈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一个约摸四十岁来岁满脸胡子的的糙汉子大叫道:“小二,给老子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二才匆匆赶来,这糙汉子大叫道:“你死了吗,这么久才来!快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爷您息怒,小的刚刚被外头的声音吓到了,没反应过来,所以来晚了。”店小二惊恐地说到。

  “哈哈哈,你这个小二胆子也太小了吧,这就被吓到了,那你看到杀人不得尿裤子,哈哈哈哈!”那糙汉子取笑道,接着说:“快说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爷您有所不知,旁边那家最大的客栈,就是聚贤庄客栈着火了,火势特别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可惜了,这么大这么气派的客栈……”  店小二顿了顿,接着喃喃自语道:“不过说来也怪,大火发生没多久,就有好多官兵在那里救火,先不说衙门怎么会突然这么重视一个普通的客栈,就是真的重视了,衙门离这里也有好一段路呢,没道理这么快就有这么多官兵赶过来啊。难道说官兵事先就在这里?也没道理啊,在这里干嘛呢?奇怪,太奇怪了!”

  “你这个小二,嘀嘀咕咕什么呢?”小二还在想呢,就被那糙汉子打断了。

  “哦哦,没什么,大爷要是没其他吩咐我先走了?”小二说完,看向那糙汉子,糙汉子点点头,小二逃也似的离开了。

    虽说店小二刚才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但那糙汉子全都听了进去。这时他心里不惊感到纳闷:为何官兵会提前埋伏在这?莫非是计划败露被他们知道了?没道理啊,知道计划为何不等到天亮再一网打尽,却要提前放火呢?还是静观其变,到时候再另做打算吧,总的来说大火算是救了我们,要不然我们必定会被一网打尽。

    想着想着,那糙汉子便起身穿起衣服到外面一看究竟。那糙汉子名叫林森,是三合会木枝堂的堂主,虽说五大三粗,但却粗中有细,虽然有时会冲动,但遇到大事也能冷静思考,不然也就做不得木枝堂堂主了。

    林森快步走出客栈,只见外面火光冲天,聚贤庄客栈被熊熊大火吞噬,昔日大气恢宏的聚贤庄客栈没了往日的尊容,随着大火的蔓延摇摇欲坠,仿佛在向人们求助。

    火势越来越大,官兵们、店里的小二们都在不停地奔走忙于救火。掌柜的原先还总是哭着要去寻死,在小二们的拉扯劝告下总算不去寻死了,却还是一个劲的哭喊,好好的一个客栈就这么被烧了,换做谁都会难过的。一时间,大火燃烧的声音和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不绝于耳。

    林森虽想不通为何,却也不去想了,这火不到天亮是不会完的,大会是开不了了,只能等天亮在另做打算了。

    在聚贤庄客栈不远处,两个人正坐着看这出精彩的好戏。

  “崔兄,怎么样,这出戏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罗兄,果然如我所料,这些官兵行为如此异常果然与罗兄有关。具体什么事我不知道,罗兄不说肯定有罗兄的道理。我只知道官兵有什么计划泡汤了,有趣有趣,有趣的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崔兄也不简单哪,早就发现了城中的异样。难得崔兄弟如此信赖我,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过奖了,罗兄,要是这点杀气都感觉不出来,兄弟我早死好几回了。罗兄,看这样子火也烧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看的了,不如你我畅饮一番。”

  “天还未亮,哪有酒喝?”罗大纲两手一摊,无奈道。

  “哈哈哈,这就难不倒兄弟我了,我能杀人于无形,还不能弄两坛酒吗?”

  “所言极是,这就走!”说罢,二人一同离去。

    聚贤庄客栈的大火还在烧着,只是在场的人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小二还在不停地打水救火,官兵早就不愿救了,看戏的早就走的差不多了,掌柜的也哭不出来了,场面也安静了许多。

    没多久,东方的天空已经有了一丝亮光,太阳也探出头来,一束温暖的阳光打破了寒夜的冷与寂静。聚贤庄客栈的火也烧完了,大火过后的聚贤庄客栈已然是千疮百孔,断壁残垣了,与往日的恢宏气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阳逐渐升起来了,街边摆摊的小贩陆陆续续都到位了,行人也越来越多,街上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在寒冷的冬天见到阔别已久的暖阳,众人显得异常兴奋。不久之前的大火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人们早就抛之脑后了。现在的广州城除了聚贤庄客栈以外,真是一派祥和。

    罗大纲伸了伸慵懒的身体,对崔五说道:“此中有何异样,想必崔兄已看出端倪了吧。”

  “没想到此中有如此大事,怎奈刚刚盗来的酒太差,喝的不痛快!走,别处喝去,边喝边聊!”说着,站起身来。

  “正有此意。”

    二人大踏步向前走去,步步生风,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大酒楼之下。

    这酒楼不算大,也就四丈多高,上下二层。酒楼正门朝着南方,门上挂一大牌匾,匾的右侧上方刻有一只精美的雏凤,左侧上方雕着一个酒葫芦。匾当中有四个大字——凤来酒楼。门两侧雕刻着楷体对联,东首刻着:人来酒浓知偏醉,西首刻着:客归情切忘却思。

    罗大纲见这对联,说了一声:“好大的口气!”转而望向崔五,崔五当即大笑道:“小小酒楼竟有这口气,今日倒要去试它一试!”

    二人走进酒楼,在小二的招呼下,在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

  “小二,你过来!”崔五喝道。

  “大爷要点什么,您吩咐。”说完站在一旁望着崔五,等侯吩咐。

  “你这店真是不知好歹,竟如此口气,写出那样的对联,若是口出狂言,当心砸了你们招牌!”崔五大声喝到,脸上却带着笑。

    “大爷有所不知,来我们这里喝酒的,都知道酒的厉害,却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纵是不想醉的,仅是小酌,也止不住多喝几杯,却也有三分醉意。喝完酒回去的,虽很快便忘记这滋味,却时时想念着此处,一定会再次光顾的!”小二陪笑地回答道。

  “好个小二,竟这般伶牙俐齿,快快拿最好的酒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大言不惭!”不等崔五开口,罗大纲先说道。

  “好嘞,大爷稍等!”小二忙不迭应着,说完转身走了。

  “要大坛子大碗,别忘了!”崔五朝远去的小二大声喊,生怕小二走远了听不到。

  “好嘞!”

    不多时,小二便拿来了两坛子酒来,接着,几盘小菜也很快上来了。

  “凤来酒楼的酒真不错,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这坛花雕少说也有三十年!已经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也已经好久没和这么好的朋友喝酒了!”

  “哈哈哈哈,崔兄真是说笑了,能和崔兄一起喝酒,实属小弟的荣幸。只是崔兄行走江湖也有近二十年了,喝过的酒也必定不少,难道没喝过比这更好的酒么?”

  “罗兄有所不知,兄弟我已经十年没有碰过一滴酒了。”

  “崔兄这是为何,据我所知崔兄可是无酒不欢的,十年不喝酒,你是如何能忍得住?”罗大纲觉得不可思议,一脸疑惑地望着崔五道。

  “十年前一次我喝醉了酒,睡了一整天,本来要去一个朋友家的,我忘得一干二净,后来他被人设计害死了……要是当时没有喝酒的话,有我在,他或许就不会死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崔五拿起酒坛猛的喝了一口。

    罗大纲道:“都怪罗某不好,让崔兄想起伤心往事。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却此事怨不得你,你那朋友既是为人设计所害,纵使你去了也未必能救的了他,崔兄何必自责呢?以崔兄的性格与武功,想必当时就杀了仇人吧?”

  “十年前有一个人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当时我喝的大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我去到朋友家中,看到的景象让我惊呆了。挽联和花圈摆满了厅堂,中间摆着朋友的灵位。奇怪的是,当时并没有人哭泣,就连他的妻子,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崔五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后来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祭拜,但多是一些工人,而且他们拜了以后都向朋友夫人望去,夫人点点头,他们便离开了。我朋友是个商人,他这是被同行设计害死的,我当时就要发誓不再饮酒,他夫人便说了与你一样的话来。她虽为一女子,说话的声音却那么的有力量,神色也是那么的庄重,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子!后来我得知来的那些人是朋友手下的工人,朋友平日里很体谅工人,现在朋友为人所害,工人们全都来请求夫人主持大局,为我朋友报仇。”

  “这女子果真是女中豪杰,竟有如此领导能力!”罗大纲不由为之赞叹。

  “我虽参与其中,为朋友报得大仇,我喝酒误事却是事实,于是禁酒十年,昨日便是我这十年来第一次喝酒。能结识罗兄,实属我之大幸。来,喝!”

  “认识崔兄也是罗某之大幸,好,干!”罗大纲举起大碗,与崔五的碗一碰,一气喝干。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两坛子酒便被喝光了。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映在二人脸上,二人微醺的脸经太阳照射,显得更加通红。崔五伸了伸懒腰,忽瞥见街上有一金发碧眼的洋人在行走,他大叫:“不好,险些误了大事!”

  “崔兄所为何事?”罗大纲问道。

  “罗兄有所不知,我本是来杀英国大使的,昨晚罗兄行大事,想必各处守备皆森严,便想着让他多活半天。怎知都快正午了,恕兄弟不能长留,改日崔某备好酒,你我痛饮一番!”说完,便从窗口飞身离去。

    崔五走后,罗大纲不知该往何处去,昨晚放火烧聚贤庄客栈完全是病急乱投医,人一把火烧是烧的干净,也救了三合会众人,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不如到聚贤庄客栈四周走走。罗大纲想着,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到桌上,起身下楼,向门外走去。

    正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江湖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粗布衣,手持一柄短剑。窥其相貌,面色蜡黄却没有半点瑕疵,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人的身体,淡眉时卷时舒,时如新月,时似弯弓,时而平直,时又倾斜。发髻盘卷,并无多少饰品,只一支玉簪,自右侧斜插入发中。她虽没有十七八岁女子那般娇媚,却有着十七八岁女子所没有的成熟沉稳,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更是年轻女子不能比的。

    那女子一步步走进来,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放下剑,大喊:“来一坛好酒,两斤牛肉!”这几个字说的爽快干脆,十分有力,如果不是亲见其人,罗大纲绝不会相信这声音是出自一女子之口。

    罗大纲径直往外走,经过这位女侠桌边,轻瞥一眼,竟发现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

    那女侠一抬头,凌厉的目光便射在罗大纲身上,罗大纲也望向了她。四目相对,目光交错之间,那份熟悉感在他印象中更强烈了,他努力回想是否曾经见过这个人,想着想着,近乎出神了。

  “这位大哥,莫非认得我么?”一道虽浑厚却也有几分动听的声音将罗大纲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罗大纲回过神来,竟是这女侠对自己说话。若是曾经相识,她怎会不认得自己?想来是自己记错了。

  “不认得,想必是在下眼拙,认错了,冒犯了姑娘,在下向姑娘赔个不是,还请莫要见怪。”罗大纲双手作揖,尴尬地笑了笑道。

  “你我都是闯江湖的,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难免会有认错的时候,又何必在意?”

  “女侠如此豪爽,比众多男人也不逊色,真乃女中豪杰,罗某佩服之至。今日我厚颜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恭敬地递给那女侠。

    那女侠看了一眼罗大纲,大笑道:“好,难得被人如此看得起,我也敬你一杯!不过拿杯子喝太没意思了,该拿大碗!”说着倒了一大碗酒。

    罗大纲大喜,放下酒杯,倒了一大碗酒,道:“好,正和我意,大碗才痛快!”

    二人相视一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罗大纲放下碗,赞叹道:“好酒量,不愧为女中豪杰,却不是女侠贵姓芳名?”

    “我夫家姓苏,女子之名,不提也罢!”

    “今日有幸结交苏女侠,罗某还有些事,再会!”说完,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走至门口时,从门外进来一个跛脚驼背的老汉,他背上背着一个箩筐,手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每走一步,身体就向两边摆一下,罗大纲甚至在想他这样是怎么做到不跌倒的。

    只见他朝着酒楼内部,慢慢地走来,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新年翻新篇,新朝望旧年。”声音不大,且还有些沙哑,若是没有用心去听,是不容易听见的。

    罗大纲听见了,听的很清楚,没有什么声音能逃得过他的耳朵。这要放在平时,他绝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一切都与往常不同。他转过身,想看看那老伯究竟要干嘛。

    那老伯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停了下来,对这桌上人说道:“过年了,买副对联吧。”

    “哪来的臭老头,滚滚滚,谁买你的对联!”那人不耐烦的把老伯赶走了。

    那老伯也不气,转身又走到另一张桌子边上,对桌上人说道:“过年了,买副对联吧。”

    “对不起老伯,我们不买对联。”这桌上两人比刚刚那人脾气好多了。

    老伯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找其他人。

    这时小二过来了,对着老伯说:“你别在这卖啊,客人还吃饭呢,卖对联出去卖!”

    那老伯没有理他,走到下一张桌子旁边,说出了他不变的那句话。

  “诶诶诶,你怎么不听啊,叫你出去卖呢,别影响我们做生意!再不走我们赶你走了!”小二生气地说道。 

  “让我看看你的对联。”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罗大纲一看,正是苏女侠。

    罗大纲越来越觉得事情有意思了,他还想继续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叔叔,你是姓罗吗?”罗大纲回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对,我姓罗,有什么事吗?”罗大纲感觉奇怪,这个小孩怎么会认识他。

  “叔叔,刚刚有个叔叔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完,伸出稚嫩的小手,把一个小盒子交到罗大纲手中。

    罗大纲用右手接过那个小盒子,伸出左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亲切的问道:“是谁叫你把这个盒子交给我的?”

    那小孩眨了眨眼睛,稍加思索说道:“是一个黑脸的叔叔交给我的,就说了你会用的到,没说其他的。他比你矮一些,也拿着把剑,给了我之后很快就走了,往那边去了。”

    罗大纲心想,给他瓶子那人必是崔五了,只是不知盒中何物,又为何给他。他朝着小孩指的方向远远望去,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哪里还有崔五的踪迹。

    这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雕着再普通不过的花纹,盒身黑漆掉了不少,几个角还有破损。若不是人亲交于他手,罗大纲定会以为是被人抛弃之物。

    盒中到底何物?罗大纲想着,正欲打开,忽闻身旁拐杖拄地之声,罗大纲一看,正是那卖对联的老伯。

    老伯颤颤巍巍走出酒楼,头也不回,一步步离开了。罗大纲忙收起盒子,紧跟着老伯后面。

    还没走几步,那老伯突然停了下来,罗大纲亦停了下来。那老伯问道:“壮士何故跟着老朽?”

    罗大纲心想:这老伯果真不简单,凤来酒楼里的样子果然是装的!乃回道:“年关将至,闻老伯售卖对联,不知可有余货?”

    那老伯望着罗大纲,眼神中有些疑惑,随即微微一笑道:“还有许多,不知你要几副?”

  “前门一副,后门一副,正堂一副。”

  “如此说来,即是三副。”

  “非也非也,三副合一,会于一处,只需一副!”

  “一年一度,年年冬去犹反复。”

  “几世几回,世世春归皆清明。”

  “哈哈哈哈,老朽眼拙,竟不认得这位三合会的兄弟。不免警惕了些,故多看了两眼,望兄弟恕罪!”那老伯拱了拱手道。

  “在下是新加入的,也难怪老伯不认得,又何罪之有?”罗大纲笑道。

  “此处不便说话,你先拿着此物,我去召集三合会其他兄弟,到时以此物为证!”老伯说完,又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老伯离开后,罗大纲才想起崔五交给他的盒子。随即打开,内有一块令牌,一张地图。令牌上雕有花纹,中间只有一个大大的“令”字,边上一个小小的“叶”字,并无其他字,不知是何令牌。罗大纲将令牌收好,马上打开地图,原来是广州城内地图,再细看,上标有官兵所在位置及数量。罗大纲大喜,心想:这便是官兵为了抓住三合会而设下的天罗地网了,崔兄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正想着,一阵打斗声从酒楼中传来。

    是时,凤来酒楼内,苏女侠危坐桌旁。桌上一筒竹筷,一坛酒,还有一把短剑,为苏女侠所有。菜还未上,苏女侠独自饮酒,却丝毫没有孤独落寞之感。

    不多时,来了一个衣冠不整的油腻中年,脸上油腻像是刚吃了生猪肉,胡子乱糟糟似秋后杂草一般。蓬头垢面,头之乱,如受狱三年;袒胸露乳,腹之大,似怀胎十月。全身衣物没有半点干净之处,短衫布满油渍,裤子全是烂泥,裤脚有些短,露出了满是腿毛的小腿肚。鞋子破了个大洞,脚趾头从洞中探出头来。

    只见他大摇大摆走进来,每走一步,肚子上的肉就跳一下。也不知他多久没洗澡,所到之处臭气熏天。店中客人都恨不得敬而远之。

    他大声喊道:“好酒好菜都给我拿上来,不然拆了你的店!”说完坐在了苏女侠旁边的桌子上。

    店小二远远望着他,虽知来的是不速之客,但恐于对方身体强壮,不敢出声,便去找掌柜的。掌柜也无计可施,只得好酒好菜供着,不敢忤逆。

    小二端出一盘牛肉来,走到苏女侠桌边,将要放下。那胖子见小二把肉端走,猛的拍了桌子,桌上的筷子跳起三尺高。

    他大声骂道:“有菜不给我先上,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朝着小二一脚踹去,小二摔了个四脚朝天,盘子也飞了出去。

    那盘子飞在空中,眼看就要落到苏女侠身上了,只见她身体往边上稍稍一侧,便躲开了。随即伸出手,一下就接住了飞来的盘子,里面的牛肉竟丝毫没有掉出来!苏女侠将盘子放到桌子上,拿起筷子喝酒吃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胖子看苏女侠若无其事地吃肉,顿时火冒三丈,冲着她吼道:“不知道这盘肉是我的吗?”苏女侠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喝酒吃肉。

  “喂,你没听到吗?叫你呢!”说完站了起来,握紧豆包大的拳头。

    苏女侠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还是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肉。苏女侠虽有些年纪,相貌却不凡,这一眼,看得那胖子神魂颠倒,不知东南西北了。

    他色眯眯地看着苏女侠,口中直流口水,伸出手朝就要摸苏女侠的脸。苏女侠也不躲,拿起筷子猛地夹住了他大腿般粗的手臂,那胖子被夹得嗷嗷大叫,想要抽开却动弹不得。店中客人见此,皆为之惊奇,心道:这女侠竟有如此神力,只用筷子就夹的那膘肥体壮无赖动弹不得,当真厉害之极。就在那胖子使出浑身解数将手往后抽时,苏女侠突然放开了手中的筷子,那胖子下盘不稳,一个踉跄往后摔出去一丈多远。众人见状,无不拍手称快。

    那胖子迅速爬起来,揉了揉受伤的手,对苏女侠大骂道:“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打我,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抓起边上的长凳就要冲过去,苏女侠换了双筷子,继续喝酒吃肉,全然不顾那胖子的大喊大叫。那胖子见苏女侠一点没将他放在眼里,更加气愤。

    那胖子冲到了苏女侠旁边,举起凳子用尽力气朝着苏女侠砸了下去,苏女侠将身子往后一仰,轻松躲过了。那胖子见未砸中,拿起凳子再次往下砸去,苏女侠身子一侧,又躲开了。两次都未打中,那胖子越发气愤,举起凳子连着砸了好几下,而苏女侠一直都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左躲右闪,胖子却一次都没有砸中他。

    那胖子一口气打了几十次都没有打中,累得气喘吁吁,头上青筋爆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满是油渍的衣物经汗水更是脏的无以复加,让人看了更加恶心。他站在一旁,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抹着汗,又累又气,却又不敢上前。突然,他从身上抓出一把灰来往前撒出,随即举起凳子砸去。说时迟那时快,苏女侠一脚踢起桌子,将桌子挡在身前,正好挡住了那把灰。苏女侠朝着桌子一脚踹过去,撞在那胖子砸下来的凳子上,一下子把那胖子推出去好远。那胖子惨叫一声:“啊!”原来灰落到他自己眼中。众人无一不为之喝彩,笑那胖子自作自受。

    苏女侠看都没看那胖子,拿起剑,把钱放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就要离去。

    再看那胖子,已经头破血流,眼睛也已红肿,他已经气的不行,心想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站起身,脱掉上衣,把辫子绕过头拿到前方,咬在嘴里,拿起随身携带得匕首就向苏女侠冲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那把取过多人性命的匕首随着主人的沉默也定格在半空中,离它的目标不足一寸,但它无法前进,准确的说是它的主人无法做到让它前进。

    刚刚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看清,苏女侠站在桌边,只一拂袖,那胖子举匕首的手就定在了半空中。再看那胖子,却见他辫子上插着一支筷子。原来苏女侠方才那一拂袖,桌子上筷子筒中便飞出一支筷子,那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胖子的辫子上,只要再偏一点,那胖子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胖子呆呆地立在那里,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然后摊坐在地,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大纲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不禁为苏女侠的处事不惊及高强的武艺而惊叹。方才听闻她要买对联,想必也是三合会中人,又有如此不俗的实力,那三合会必定卧虎藏龙。想到这里,罗大纲甚是欣慰。

    待苏女侠走出酒楼后,罗大纲忙把她叫住,说出三合会的暗号。苏女侠望着他,先是一惊,随即微微一笑,对出暗号来。由于此处官兵众多,而且刚刚又弄出大动静,官兵必定会过来。二人对了暗号后没有过多的言语,便离开了此处。

    没走出多远,便碰上先前那位卖对联的老伯,那老伯走到他们身边对苏女侠轻声道:“兄弟们都来了,出此变故,现下不知要去哪里。”

    城中官兵众多,加之事出突然,纵使是苏女侠如此豪杰,也不免犯了难。她眉头紧锁,两弯淡眉弯得恰到好处,甚是好看。她无奈地望着老伯,摇了摇头,老伯也叹了口气。

    “二位请不必担心!”罗大纲见他二人愁眉不展,于是拿出地图,环顾四周后,一面打开地图,一面说道:“此广州城内地图,看,城西北官兵最少。此处有个茶馆,请老伯召弟兄们一起去吧。”

    老伯大喜,问道:“此图从何而来?”

  “乃一朋友交于在下,此人与我甚好。”

    苏女侠闻之,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官兵十分谨慎,凡是三人以上聚在一起,定会前来问话,烦老伯告知弟兄们,到达城西北小茶馆之前不可聚在一处,以免惹出事端。我们先行一步。”

    老伯接过地图,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罗苏二人也离开此处,往西北方向去了。

    广州城西北角,此处没有城中心那般热闹,零零散散几座房屋,路上来往行人较之城中心也少的可怜。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家不起眼的、小的不能称之为茶馆的茶馆。茶馆内三两张方桌,桌上积了一层很厚的灰,已经许久不曾来客人了。茶馆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老者,他坐在堂中,无聊地打着算盘,算着那些早已算过好几遍全无差错的账目,他已经习惯了许久无人光顾的日子了。

    他算了一遍又一遍,算着算着,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他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两人。

    老者从没想到会有人来,便试探性地问道:“二位来喝茶?”

  “老伯,多烧点茶,还有人来!”

    那老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日里一直没人来的茶馆,今日来客,反而有些手足无措。短暂迟疑后,露出欣喜之色。回道:“客官们好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说完朝屋内喊道:“芸儿,来客人了,快去烧茶!”

  “来了,爷爷!”从屋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宛转悠扬;又如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未几,从屋内走出一女孩儿,长得娇艳动人。目若秋水,含情脉脉;眉如朏月,浅黛弯弯;面若桃花,半羞腆腆;肤如凝脂,玉指纤纤。粉面欲露犹遮掩,丹唇微启羞示人。

    此时,门外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几张桌子一下子就坐满了,平日里平静的小茶馆热闹起来了。

    那女孩儿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顿觉羞涩不已,掩面转身到后头烧茶去了。

    座上十余人,相貌炯异,服饰也大为不同,若非齐聚于此,绝不像是一路人。众人叽叽喳喳,讨论声不绝如缕。忽一人拍桌而起,众人皆惊,目光齐刷刷望着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糙汉子。

    那汉子道:“昨夜大火绝非巧合,定有人暗中相助。只是不知缘由,也不知现在该如何行事。苏三娘,你说怎么办吧,大伙儿可都听你的呢。”

    “苏三娘”这三个字如雷贯耳,罗大纲不免为之惊奇,见那糙汉子望着苏女侠,罗大纲恍然大悟,心想:自己当真糊涂了,女侠姓苏,又有如此魄力,真乃女中豪杰,世上还有第二人吗?若非苏三娘又是何人?传闻苏三娘十年前为夫报仇,杀了仇人一家,为躲避官府,落草为寇。不曾想加入了三合会,且地位不低。想我在江湖二十余年,对此竟丝毫不知,真是孤陋寡闻。

    只见苏三娘站了起来,顿了顿道:“华夏万里疆土,为满清达子所践踏,昔日天地会众多英雄豪杰,为我汉人江山,斗争不止,而今二百年矣!然大计未成却为满奸所害,尽数覆灭,分崩离析。”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一股热泪在眼中再也兜不住,流了下来。座下众人,无不为之痛心不已,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在半旧不新衣襟之上。

    罗大纲本就是天地会成员,战友同桌共饮,共同杀敌之景恍若眼前,每每念及,痛心疾首,心中暗暗发誓,与满清势不两立!今日众英雄在此皆为之落泪,罗大纲的视线模糊了,流下泪来。

    许久,众人皆平复。苏三娘接着道:“今各地皆有天地会残部,是以汉人不绝,斗争不止。三合会承天地会之志,以天为父,以地为母,誓与满清斗争到底。本欲于聚贤庄客栈商议要事,出此变故,实乃难料,虽不知是哪位江湖朋友所为,终是天不亡我三合会。今日会于此处,大会重开,大家有何意见?”

    话毕,众人无不深表赞同,虽有疑惑,却也无关紧要。当下商议要事才是最为迫切之事。

    苏三娘将要开口,一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众人一看,是先前那女孩儿,茶馆老板的孙女芸儿。

    只见她双手各拿了七八个茶碗,步态轻盈,神态自若,朝众人走来,那十几个茶碗不歪不倒,竟稳稳当当在她双手之上。众人心道:先前还道是个普通女孩儿,不曾想却也是习武之人。

    她轻步走到桌边,将茶碗一一摆好,道:“久等了,茶好了。”莺歌燕语般柔美的声音,众人为之陶醉不已。心想: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众人沉醉在这柔美动听的声音,不觉得出了神,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娇美动人的二八佳人。时间就如静止了一般,没有一点声音,安静非常。

  “让大家久等了!”一道粗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芸儿见众人都望着她,不觉两颊绯红,转身便走。清风徐来,衣袂飘飘,留下一股清香,倩丽的身影在微风中更加动人。

    那老头朝孙女一望,略带生气道:“芸儿,不可怠慢了客人。”芸儿努嘴道:“知道了。”显然是有些不满爷爷的责备,使出小性子来,却也十分可爱。老头随即朝客人笑道:“孙女无礼,望请见谅。”

  “老伯何出此言,令孙女对我们十分恭敬,礼数有加,原是我们无礼了,老伯万不可责备。”众人见那芸儿可爱非常,怎忍见她受责,况本就是自己多望了她几眼,女儿娇羞,本属正常。

    芸儿见众人如是说,朝着爷爷做了个鬼脸,当真可爱之极,任谁见了,都会为之所动。

    那老头右手提着个大茶壶,一瘸一拐朝众人走去,显然他左腿有旧伤,众人忙站起,老伯见状,伸出左手示意大家坐下。只见他虽走路不稳,手中茶壶却稳如泰山,半点茶水也不洒出来。身体虽随脚上下沉浮,却也十分轻盈。众人暗道:这老伯功力深厚,他孙女显是跟着他练的,只是功力尚浅,跟这老伯相去甚远了。

    老头给众人倒好茶后,说道:“大家喝好,需要便吩咐,小老儿先进去了。”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众人心中皆有些不安,如此偏僻的地方,却暗藏高手,谁能安心在此议事?

    众人起身欲走,罗大纲站起,郑重说道:“众位请安坐,在下有一言。我等是按地图所指来此,绘图之人是在下好友,信得过,细看地图,他为何标一箭头指向此处,想必他已认真查过,绝不会有危险。况且我看这老伯一脸正气,绝非歹人,此处绝对安全,若要走,哪里能有这里这安全?”

    众人纷纷点头,都道言之有理。一瘦长汉子站起来,朝罗大纲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弟不知是何时入会的,会中之人在下未必都认得,可多少有个面熟,请恕在下眼拙,对你毫无印象。能对得暗号的,必是会中要员,兄弟既说此处安全,必定安全。”

    罗大纲道:“多谢各位信得过在下,实不相瞒,在下是昨日夜里受刘清溪刘堂主临终所托而来。那场大火便是在下放的。”

    听到“临终”二字,众人皆惊,实在不敢相信。又听到大火是罗大纲所放,又不免佩服他的机智。于是罗大纲将刘清溪如何身份暴露,如何为人所害,自己受托前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纵火烧毁客栈的事一一向众人解释清楚。

    众人闻之,不禁大为惊异,未曾想短短几个时辰,竟生出如此之多变故。纷纷站起,将碗中茶倒在地上,以茶代酒,以祭死去的刘清溪。

    先前那瘦长的汉子又倒了一碗茶,朝罗大纲道:“阁下义薄云天,我等感激不尽,此处无酒,只得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说完喝干了那碗茶。

    罗大纲武功高强,一手断影剑出神入化,江湖许多英雄豪杰曾见过其高超剑法,早年带领天地会成员抗击英军更是为世人所知。只是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又未使出一招半式,众人不识乃是常理。

  “这位大哥言重了,罗大纲早年曾加入天地会,三合会与天地会同气连枝,今日兄弟们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大哥看得起罗某,罗某回敬你一杯!”说完,也喝干了。

    “罗大纲”三字一出,十几双眼睛齐望着他,谁也没有想过,自己眼前之人竟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

    “断影剑罗大纲到此,何愁大事不成,请千万加入三合会,实乃我等之福啊。”那瘦长汉子兴奋不已,诚诚恳恳道。

    苏三娘道:“罗将军既受刘堂主临终所托,今水灵堂堂主空缺,罗将军若不嫌弃,可任这水灵堂堂主。”

    罗大纲放下茶碗,道:“这未免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早年在天地会曾担任要职,可近年来连吃败仗,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苏三娘道:“罗将军切莫妄自菲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阳朔之败岂能怪罗将军?你一再推辞,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罗大纲朝所有人一一拱手道:“在下绝无此意,好,承蒙各位英雄看得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森兴奋地拍桌而起,道:“如此一来,我三合会又添一员猛将,达子皇帝可坐不稳了。”说完挎着那瘦长汉子的肩,继续说道:“关兄,你说是与不是啊?”

    那瘦长汉子姓关名如铁,乃三合会金刺堂堂主,与林森早年便已相识,交情甚好。在入会之前,林森因见了官兵欺压百姓,出手教训官兵而被通缉,所幸得关如铁搭救。二人皆恨透清廷,遂一同加入三合会,在会中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各自拜为堂主。

    关如铁早闻罗大纲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本就对罗大纲钦佩不已。林森又说到他心中所想,便回道:“那是自然,有了罗将军,三合会如虎添翼,大计指日可待。”

    罗大纲见众人如此赞扬自己,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愉悦,但转瞬即逝,更多的是惭愧,心中暗想定不辜负众位期望。

    众人一面赞扬着罗大纲,一面说着日后如何如何把满人赶出去,就好像现在已经胜利了一般。叽叽喳喳,声音越来越杂乱。苏三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众人见状,立时就安静下来了,足见苏三娘在会中地位及声望。

    苏三娘道:“大家可知我们为何要来到广东议事?”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摇头不语,显然是不明原由。

    苏三娘见众人疑惑不解,继续说道:“清廷兵多将广,三合会虽英雄众多,以现在实力对抗朝廷实难取胜。总舵主得知广东天地会亦有不少英雄豪杰,亲往广州,找到广东天地会总舵主,商议合盟之事,二人一拍即合。是以总舵主吩咐我召集个堂主、各分舵主前来广州。幸而合盟之事总舵主只与我说了,未告知会中其他人,不然教那叛徒所知,广东天地会也将有难。”

    众人皆想:幸好总舵主有先见之明,未将此事公开,不然……众人不敢想下去。林森脾气最火爆,大骂道:“教我知道是哪个混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苏三娘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我会向总舵主禀明,定会严查叛徒,大家不可走漏风声。正月初七便是与广东天地会合盟之期,地点未定,待总舵主吩咐。这十几日大家小心谨慎,不可相聚,免得被官兵盯上。就这样了,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心中有些不悦,今年这年是过得冷清了,都摇摇头离开了。

    苏三娘从身上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向外走去。刚出茶馆便停了下来,朝罗大纲道:“罗将军,如今你任水灵堂堂主,可要万分小心。”

    罗大纲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苏三娘道:“因为叛徒极有可能在水灵堂之中,你可要多加一分心。”

    听闻此言,罗大纲更是不解了,问道:“你如何得知叛徒在水灵堂之中?”

    苏三娘正色道:“方才十余人,五位是五行堂堂主,入会多年,忠心耿耿,自不会有二心。另有八人为各处分舵主,他们一来得消息最晚,得到消息便要赶来,无暇送信;二来除分配到他们各处的任务外,其他消息只知有事而不知内情,故无信可送。那位老伯你可知何人?他是会中资历最老的长老,我还未入会,他便在会中多年。如此看来,叛徒就只能是在各堂之中,而水灵堂刘堂主一直卧底朝中,水灵堂时常在北京活动,近水楼台,叛徒在水灵堂之中最有可能!你要小心为妙,我走了。”

    罗大纲听她如此分析,觉得甚是有理,不免对苏三娘钦佩不已。又望了一眼苏三娘,那份熟悉感愈来愈强烈。心道:我定在哪里见过她,可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苏三娘是如此豪爽之人,问问便知,纵真未见过,也无妨。想到此处,便要去问。待要问时,哪里还有苏三娘,方才思索良久,苏三娘早已远去。走便走了,日后再问,也是一样的,罗大纲如是想。回头走望了一眼茶馆,看那老板的孙女出来收钱收碗,擦拭桌子。心道:这爷孙绝非常人,但不知何门何派,将来有机会定来拜访。随即转身,将要离开此处。

    罗大纲抬腿便要走,忽听得茶馆后有锄地之声,心想便是那老板在锄地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寒冬腊月锄什么地?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想到此处,罗大纲悄身前往茶馆屋后,躲在一遍,定睛一看,真是那老板锄地。见他挖了个八尺长三尺半宽的大洞,罗大纲目光朝周围扫去,见二人躺在地上,身着官兵之服,一动也不动,想是已死了。

    罗大纲心想:这茶馆老板果然深藏不露,一出手便解决了两个官兵。

  “既然看见了,那就出来吧,大不了我把洞挖深一点。”那老头突然朝着罗大纲方向喊道,神色庄重,已做出了攻击之势。

    罗大纲见自己已被发现,直接就走了出来,茶馆老板见是罗大纲,放松了下来,道:“原来是这位罗英雄,我还道是官兵又来了呢?”

    罗大纲大笑道:“哈哈哈,老伯说把洞挖深一些,莫不是想把在下也埋进去”

    茶馆老板道:“罗英雄真会说笑,小老儿岂敢对英雄出手。”

    罗大纲望了望那死去的两个官兵道:“我想着此处官兵最少,却不是没有官兵,我们十余人在此相谈,竟无一个官兵前来,想来也是奇怪,原来是老伯帮我们拦住了官兵,罗某在此多谢了。”

  “小老儿看你们十几人虽身材着装各异,但一脸正气,绝非歹人。你们深色庄重,定是有要事,此处地偏,想必众位是为了躲避官兵才来此处。于是小老儿就吩咐芸儿和我各守一边,帮你们守住官兵。没多久,真来了两个官兵。我找尽借口,不让那两个官兵前来,他们硬是要来,出于无奈,只得杀了他们。我离开已有些时间,怕众位有所吩咐,不及掩埋,便回来了,只听得你说‘罗某也回敬你一杯’这一句,未听得其他的,小老儿不是有意偷听众位说话,还望恕罪。”说着朝罗大纲拱了拱手。

    罗大纲道:“老伯果真是高人,看我们神色便知其中端倪,在下佩服得紧。老伯帮我们大忙,却说要恕罪,真真折煞罗某了,罗某感激还来不来呢,怎敢有丝毫责怪,莫说不小心听见我们交谈,老伯乃豪杰,纵然坐在一旁听我们交谈也没什么。只是老伯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为何在此处开个小茶馆呢?”

  “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是练过几年武,但是多年没练了,不中用了。”说完摆摆手,随即弯下腰搬起一具尸体,扔到挖好的洞中,转过身又要搬另一具。

    罗大纲抢先过去,搬起另一具尸体,却发现那尸体没有外伤,身上骨头也无一处断裂,方才在茶馆中也为听到任何声音。心道:这老伯当真深藏不露,不免对老伯又生出一丝敬佩。他将扔到洞中,然后同那老伯一起,将这两具尸体埋了,又盖上些干土。

    埋好尸体后,罗大纲又问道:“老伯竟能无声无息之下杀死两个官兵,且不造成伤痕,功力如此深厚,却为何多年不练武功,岂不可惜?”

  “武功有什么用,光有武功,谁都保护不了,我儿子儿媳没了,我这腿也瘸了,只有孙女与我相依为命。”说完叹了口气。

    那老伯虽没说出其中故事,罗大纲心中却也猜到了大概,想是那老伯一家曾遇到过强敌,儿子儿媳都死了,自己腿也因此瘸了,只留下孙女与他相依为命,想必老伯想过平静的日子吧。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同情这老伯。同时又在想:既然多年没练过武功,为何又要教他孙女武功?

    那老伯望着罗大纲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多年没有练过武功,为何又教了芸儿武功是不是?”

    罗大纲心里所想,竟被那老伯看穿了,只得点点头,说道:“老伯果然厉害,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老伯捋了捋胡须,又看了看罗大纲,罗大纲当即明白了,连忙说道:“老伯是怕自己百年之后,你那孙女无人照顾,怕她受人欺负,故而教她武功以防身。”

    老伯微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朝茶馆内走去,忽又转身朝罗大纲说道:“小罗啊,”话没说完顿了顿,又望了望罗大纲,接着说道:“这么叫你可以吗?”

    罗大纲道:“当然可以,老伯想怎么叫都无妨。”

    老伯道:“好,就叫你小罗,你不知,我儿子的名字中就有一个罗字,如果不死,也和你一般大了……”说到此处,老伯突然停了下来,想是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罗大纲静静地听着,也不搭话,任老伯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老伯常年未向人吐露过,今日说出,心中定然会舒坦许多。

    良久,老伯继续说道:“小罗,若不嫌弃,在此吃过晚饭再走如何?”

    罗大纲本想再回到聚贤庄客栈之处,看看是否有其他发现。转念一想,这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反正现下也无事,这老伯又因我想到死去的儿子,还留我吃饭,盛情难却,不好拂了他的意,不如就在此吃过晚饭再走,于是便回过老伯道:“老伯盛情,不敢不从。”

    老伯见罗大纲同意留下吃饭,很是高兴,拉着罗大纲就往屋里走去。

    席间,三人各坐一方,虽是粗茶淡饭,罗大纲却感觉格外温馨,想来已多年没有如此安静的吃饭了。老伯非常高兴,不住地给罗大纲倒酒,罗大纲连连道谢,一一回敬。慢慢的二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喝醉的老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的儿子,每每提起,总是落下泪来。

    由于昨夜奔波劳累,一夜未眠,今日又喝得大醉,罗大纲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罗大纲向老伯辞行后便离开了。

    罗大纲回到聚贤庄客栈之处,见到断壁残垣,心生愧疚,心道:人家好好的客栈,却被我一把火烧没了,教我好生过意不去。但想到那把火救了这么多英雄豪杰,确是非常值得,心中也绝不后悔。算了,不想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反正无事,就在广州玩玩吧。

    罗大纲伸手在怀中一摸,想看看还有多少银两,够不够这十几日开销。一摸便摸到了一块硬铁牌,拿出一看,原来是崔五给的那块令牌。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令牌?崔兄说我用的到,想必一定是好东西,我先收着,待日后问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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