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年轻的空中乘务长
《请你降落我身边》
文/山与鹿岛
“今晚见面。”
蓝乔边看手机边拉开窗帘，推开窗，风进来，几滴雨落到屏幕上，擦去雨水，指尖冰凉，她脸上忽而露出微笑。
“天气欠佳。对不起。”
后面三个字还没打完，林清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蓝蓝，你有多久没参加过集体活动了，今天别想找借口。”
蓝乔看了眼外面，雨不算大，细蒙蒙的在地上洒了一层，走在雨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东边，太阳正从云隙中露出光，照着她细白的脚踝。
她光着脚，转身回到床上。
林清清说：“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你真忍心拒绝我？”
“实在对不起。”
“姐。”林清清撒娇道：“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今天他好不容易抽空来陪我过生日，你帮我把把关。求你了，我的亲亲好姐姐。”
林清清撒娇的本领堪称一绝，蓝乔自觉招架不住，看了眼床头的飞行表，“我明天早上六点的班，晚上九点前要回来休息。”
“没问题。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蓝乔又看了眼飞行表上的日期。
没错，十一月八日早上六点飞。
她的手忽然向前挪了一格，轻轻点着六号的飞行计划，低声说：“祝昨天的你生日快乐。”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林清清的生日会订在沣池旁的一家温泉会所。
六点整，蓝乔开车从家里出发。
远南地处西南边陲，透着偏安一隅的闲散。
有人说，它因为受到神的眷顾，所以时间在这里变成了小溪，缓慢中透着清澈。即使入了冬，它依然能在红枫叶和黄银杏之间开出大片山茶，在四季尽头热烈的自顾自繁华。
傍晚，在这繁华之上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余晖，蓝乔追着它，将车开进日暮。
到了会所，已经是晚上七点。
天微微黑。
和城市里喧嚣的照明不同，沣池周围亮起萤火似的光，淡淡勾勒出会所蜿蜒的形态。温泉会所沿沣池而建，最高不过三层，墙体以白色为主，似乎是为了弥补照明不足，且还映衬着林间湖边的清雅。
由于工作关系，蓝乔习惯居无定所，却是第一次在别的地方有了莫名的安宁，那白房子像棵树，种在了蓝乔心里。
“这里。”林清清走过来，挽起蓝乔的手臂，说：“干我们这行没别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守时。”
“看来最近投诉晚点的人少了。”
林清清无奈道：“并没有。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把航班延误算到我们头上，动不动就投诉空姐，你说除了端茶倒水，我们什么时候管到起飞降落那么大的事。”
“你这是笃定要嫁人了啊。”
蓝乔这话听上去像玩笑，实则不然。
空姐当久了，对于这行的辛苦，她们都是心照不宣。
因为彼此深知一旦割开抱怨的口子，就很难再坚持下去。这就好像是给一个在吹气的气球扎了个小孔，想再让它保持充盈，简直是瞎子点灯。
所以做空中乘务员，抱怨的开始就意味着工作的结束。
“我想，可他到现在也没有行动。”
在这么好的日子，林清清突然的灰心丧气让蓝乔心生歉疚，为了不破坏她的兴致，蓝乔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这个地方倒是雅致。”
林清清环顾四周，点头同意，“可能和老板的性格有关系吧，听说这里的老板是个女的，巨有钱！”
“你呀，三句话离不开钱。”蓝乔揶揄着，拿出礼物，“你猜这个多少钱？”
、第二章 喜欢的可以自己买
林清清捧过蓝色礼盒，打开白色绸带，是那条她心仪已久的手链。 “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我看了好久，一直没舍得买。” 见她欢喜，蓝乔也笑了。 “上次机组在京北过夜，你在橱窗前面看了它好久，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当乘务长真好。真想像你一样。” “你呀，先把考勤做好，抓紧升到两舱乘务员才是正经事。” 林清清吐吐舌头，小声说：“我英语太差了。” “有什么要紧？就怕你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蓝乔帮林清清戴好手链，说：“配你今天这身衣服正合适。” 林清清得意地转了一圈，一脸甜蜜，“他给我买的，香奈儿最新定制款。” 蓝乔说：“祝你今晚求仁得仁。” 林清清甜笑道：“姐，你见过他的。” “我？” 蓝乔不记得她曾见过林清清的男朋友。 “就是上次我们搭班飞京北坐在头等舱里的廖先生。” 蓝乔回忆和林清清同组飞行的状况，最近一次也是一年前了。 这一年她没请过假，飞了数不清的航线，见过的人着实太多。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她见过的廖先生不止一个。 “就是我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他身上的那个。” “哦。” 蓝乔这一声像是叹息，轻飘飘的。 林清清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今天还邀请了好多朋友来，都是高富帅，你可要把握时机哦。” “成志。” 蓝乔顺着声音望过去，林清清快乐的像只小鸟撒开她飞到门口。 “蓝小姐，你好。常听清清提起你。” 廖成志像主人一般客套着。 “我们不是约的八点，蓝小姐早到了？” “蓝乔明天早上六点的班，一会儿就要走呢。” 林清清依偎着廖成志，眼角眉梢透出娇羞。蓝乔自觉，便说：“生日祝福和礼物我都送到了，现在有人来陪你，我就先走了。” 廖成志突然说：“我送你。” 林清清拉着他的胳膊，“我和你一块儿。” 门口正好传来笑声，廖成志回头问：“是你朋友吧？” 林清清一边朝进来的人招手，一边点头。 “今天是你的主场，我们哪边也不能怠慢，你在这里招呼，我送蓝小姐。” 蓝乔忙说：“没关系，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廖成志不顾蓝乔的拒绝，只简单的回了一个“请”字。 十一月的远南远不如其他地方那么冷，但刚刚下过一阵小雨，空气里夹杂些许凉意，蓝乔出门时穿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再简单不过，只是下车后，忘记把放在车里的大衣拿出来，难免有些哆嗦。 “冷吗？”廖成志靠过来问。 蓝乔没躲，只说：“清清是个单纯的姑娘。” “我赞同。”廖成志先她一步，拉开车门，撑着手，说：“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名牌。” 蓝乔坐进去，拿过副驾驶上的大衣披到身上，轻言道：“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是吗？”廖成志忽然俯下.身，“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买给你。” “不。” “我就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蓝乔笑了，“我说的不，不是不喜欢，是我不是小姑娘了，喜欢的东西可以自己买。” 她伸手关车门，犹豫片刻，按下自己一边的车窗，对廖成志说：“廖先生，您进去之前最好先去趟洗手间，用烘手机把你的左手烘一下。” 廖成志抬起手，蓝乔的车子已驶离他的视线。 他站在原地，看着无名指上留下的那条戒指印，隐约露出笑。
、第三章 结了婚的男人
从温泉会所回家，蓝乔一路上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林清清说实话，告诉她廖成志并非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他有家，有老婆，甚至还可能有孩子。 而且，这一年里他都在追求自己。 事情的起初，蓝乔还奇怪，她从不会私下将电话号码给乘客，自然想不通廖成志是从哪儿打听到的。并且算准了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约她出去。 现在事情算是有了眉目，却又变得棘手。 “小乔，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兔子，我遇到一件麻烦事。” “让我猜猜，又是哪个大老板追着我们小乔跑啊。” “别笑了。”蓝乔打断涂虹咯咯的笑声，“廖成志，你还记得吧？” “就是总打电话约你出去的那个投资公司总经理？” “嗯。我今天见到他了。” “你们奔现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下从讶异转到低沉，“这我倒是没想到。” 涂虹玩笑道：“是不是对方太生猛，你招架不住啊。” “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蓝乔话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喇叭声，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闪着警示灯的消防车正开过来，坐在里面的人朝前面的车辆摆手，自然也包括最前面的她。 “你等一下。” 放下电话，蓝乔越过红灯等候线，不小心将车卡在了马路边，四个轮子，两个在路肩，两个在地上，活像一只瘫痪的八抓鱼。 消防车缓缓从她身边驶过，里面的人朝她竖起大拇指，只有坐在正当中刚才朝她摆手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用对讲机讲话，只一个眼神若有似无的瞥向她。 “你那出事故了？” “可能是哪儿着火了。”蓝乔观望了一下自己的处境，问道：“兔子，避让像你们那种特殊车辆闯红灯不会被扣分吧？” “不会。不过，我听我们开救护车的司机说，他们平常根本不敢开私家车。” “为什么？” 涂虹笑道：“因为闯红灯闯习惯了啊。” 听她嘻嘻哈哈一阵，蓝乔倒是轻松不少，只是卡在路沿上，有点儿难堪。 “等我回家再和你说，我现在在开车，怕一不小心开到天上去。” 涂虹答应着，还不忘调侃道：“不过千万不要晚点哦。” 蓝乔自嘲说：“那叫‘航空管制’。” 回到家，蓝乔去洗澡，在浴室里听到手机一直在响，她拿毛巾裹着半截身子跑出去，地上一溜小水滴。 “我洗澡呢，待会儿吹干头发和你说。” “洗澡？” 蓝乔怔了一下。 她把手机拿到面前，抹去眼睛上的水。 “廖先生！”声音警惕的疏远，问道：“这么晚有什么事？” “本来还担心你是否安全到家，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您这样讲似乎不合适。我想我们之间不是那种会产生‘担心’的关系。” “不尽然吧。” “我对结了婚的男人不感兴趣。” 蓝乔本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来是自己觉得恶心，二来她和林清清毕竟是朋友，有些话说开了反倒将彼此置于尴尬中。 可廖成志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她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言两语之后，蓝乔又回到浴室，蒸腾的水汽附着在镜子上，她用手擦了一下，渐渐从里面分离出两副面孔，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 父亲的眼睛大而明亮，母亲的眼神含蓄而温柔，父亲鼻子坚挺，母亲鼻骨纤细，她微微转头，鼻梁上凸起的一小节便是随了母亲，但她的嘴又像极了父亲，元宝似的轮廓，微微上翘。 浴室里的温度在降低，水汽退去，镜子里的人越来越清晰，她又看到了那个合二为一的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不知道母亲过得怎么样。 发梢的水滴滑过胸前起伏的高地渗到缝隙里，蓝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第四章 怕她还在生气
涂虹打电话过来，她们继续聊着晚上发生的事。 “你和林清清是很好的朋友吗？” 蓝乔问她多好算好？ 涂虹说：“就是像你和我这种。” “我们是同一批进公司，只有上岗培训那段时间经常在一起。我和你说过的，我们执行飞行任务都是临时组合，没有固定搭档。所以，工作以后很少见面。” “我劝你还是别趟这个浑水。这种事情别说是朋友，就算是亲姐妹之间都要考虑一下。没错，你的出发点是为了当事人好，可你要告诉人家‘你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还有，‘这个男人一直在追求我’。你设身处地的想想结果会怎么样？” 蓝乔轻声说：“火星撞地球。” “那都是轻的。”涂虹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学那会儿老师讲生理课，专门分析过恋爱与生殖系统反应。事实证明，恋爱除了能让男女从身体到大脑反应不断达到高.潮以外，根本无法使他们看到真相。这就好比你把人家相机里的滤镜换成了显微镜，多可怕！到时候溅你一身血，千万别来找我。” “是，谨遵您老人家的教诲。” 蓝乔躺在床上不禁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蓝乔看着天花板上，慢条斯理的说：“我们两个单身老阿姨竟然为了小年轻的恋爱在这里处心积虑。” “都怪这过期狗粮太难吃。不过，有一点儿我要更正一下，我在我们医院可是正值青春貌美，抢手得很。工作到现在，给我介绍对象的人从科室排到门诊部。” “是，谁让您是泌尿外的一枝花呢。” “不不不，比不上您这位远航的封面女郎。” “日历收到了？” “是啊。拿出来那一刻引起了我们泌尿外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震动，男同事们的眼都直了。” 蓝乔笑道：“‘震动’这个词，倒是和你的专业气质十分吻合。” “还有‘直了’。”涂虹在电话另一边被自己的双关黄色笑话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严肃道：“我说过，我是专业的。不过，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咱们就在一个城市，你犯得着给我寄个快递吗？” “你以为我不想亲自给你送过去？我也要有时间啊。” “也是，你都多久没回去看看阿姨了。仔细说起来，你这个真女儿，还不如我这个假的。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你难不成和工作结婚了？” “我怕她还在生气。” “小乔，人老了都健忘，已经过去四年了。况且，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蓝乔答应着，眼光落在床头。 墙上的小灯发出白光，薄纱似的照着她和她床头放着的照片。 一张是她满周岁时的全家福，那会儿，她看上去像个小男孩儿，黄灰色的短发，大眼睛，两只小手，胖乎乎的，一边拽着爸爸，一边拉着妈妈。 另外一张是她中学时和妈妈的合影。 她记得那天是毕业典礼，她穿着爸爸买给她的新裙子，在高中大门前搂着妈妈照的。也许是太熟悉那里的环境了，母亲的神态尤为平静，只是身边少了父亲。
、第五章 梦想
凌晨三点五十，蓝乔站在公司会议室里，准备布置起飞任务。 此刻，会议室还是空的。 乘务员们在二十分钟内陆续到达。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担心水蒸气会弄花妆，便把它放在计划表前面。 会议室的落地玻璃一面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面反出室内的光，像镜子。 蓝乔的影子映在上面，脸庞白皙，发髻乌黑，收腰的制服恰好勾勒出侧身曲线。窗前偶有人经过，匆匆忙忙的脚步临近时都慢了下来。 她说：“我手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同组人员哭笑不得，“乘务长，还有比凌晨两点起床更坏的消息了吗？” 蓝乔看了眼计划，笑笑说：“似乎是没有了。那我来宣布两个好消息，第一，我们今天按计划会回到远南。第二，今天的飞行任务有四段。” 话音刚落，下面哀声一片。 蓝乔淡定的站在前面，情况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 所以，她先宣布的是好消息。 至于四段飞行，任务布置完，机组人员立马就要登车去机场，所有的哀怨都会如同空气中的氤氲一样，被清晨的冷风吹散，化于无形。 在车上，坐蓝乔身边的小姑娘和她闲聊打发困意。 “乘务长，你有没有坚持不来的时候？” 蓝乔说：“没有。”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飞了这么多年都没崩溃过。前几天，我还被一位乘客骂哭了，而且是崩溃大哭的那种。” 蓝乔大学毕业当空姐，用四年时间升到了乘务长，这期间她也有过情绪，但都是小波动，但“崩溃”这个词她并不陌生。 “当空姐就是我崩溃之后做的决定。” “啊？” 小姑娘并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蓝乔说：“不要把空姐当成梦想，它仅仅是一份职业。这样分离开，会让你好过很多。” “可当空姐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啊。” “你看到塔台发出的光了吗？” 小姑娘点头。 蓝乔说：“那才是梦想。梦想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可以引你向上，也可以渡我们穿过茫然的生活。它是实在的，也是虚幻的。你能把海市蜃楼当成观光景点吗？” 小姑娘摇摇头，“遥不可及。”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机场休息室门前，蓝乔动身准备下车，小姑娘忽然拉住她问：“乘务长，你的梦想是什么？” 蓝乔说：“我还在寻找。” 执勤的四段飞行是“远南-府郡-远南-筠陵-远南”，理论上都是短途飞行，计划表给出的最终落地时间是晚八点二十。 但坐在机舱的那一刻，蓝乔已经做好了加班准备。 出发前她更新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这三个地方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雷雨。 飞机在跑道上高速滑行，雨水打在机身，还来不及顺应引力下坠，就已经化为乌有，只有舷窗上留着它们遗落的尘埃，随飞机浮在空中。 今天确实不是个好天气。 最后一班飞行，机长再一次通知乘务组航班推迟起飞的消息，大雨将她们困在禄茂机场。
、第六章 突发事件
“乘务长，我去吧。”蓝乔解开安全带，笑着说：“我去。”她深知一班四段飞行早已将乘务人员的体力和精神掏空，能假笑着坚持到最后已实属不易，此时再让她们去直面乘客的责难，无疑会将她们推向崩溃。“各位旅客，刚接到通知，由于天气原因，飞机起飞时间将向后推迟二十分钟，由此给您带来不便，我代表全体机组人员真诚的向您致歉。”蓝乔腰还没等直起来，机舱里就一阵骚动。“你们这些骗子，一会儿半个小时，一会儿二十分钟，到底什么时候能飞？”“要是不能飞，就让我们下去。”“这样出去可不行，这么晚了，得让他们负责咱们的食宿，还有赔偿。”“老子就问你一句，二十分钟后到底能不能飞？你们的时间不值钱，耽误了老子的时间，把你们捆一块儿也赔不起。”是经济舱的乘客。蓝乔走过去，微笑道：“先生，很抱歉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我们机组人员随时待命为全体乘客服务。因为我们已经登机，所以在开放飞行的前提下塔台会优先安排。”“你是乘务长是吗？”坐在男子旁边，靠过道，戴墨镜的中年女人问。蓝乔欠身说：“是的，女士。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我想要杯咖啡，热的。”“好的，女士。您稍等。”顾及到其他乘客也会有类似需要，蓝乔带着乘务员准备为大家分发一些小食和饮品。“女士，您的咖啡。”在狭窄的空间里，墨镜女翘起二郎腿，不时晃动脚尖，蓝乔躬身递过去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她接过杯子的瞬间反手将热咖啡泼到蓝乔脸上。“你做什么？”蓝乔挡下赶来的乘务员，嘈杂的机舱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女人的声音成了这空间内唯一的回响，责难声震动人心，“这就是你们欺骗乘客的代价。我最讨厌你们脸上那虚情假意的笑。”蓝乔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蹲下.身小心地擦掉刚刚溅到女人手上的咖啡，“抱歉女士，如果您需要清洗，或者有烫伤，我们有应急医疗箱可以为您处理。因为延误给您带来不便，我们深感歉意。”说话时，蓝乔脸上始终带着笑，只是睫毛早已被热咖啡打湿。机舱里涌动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劝道：“都不容易，大家也是想早点儿到。”，“咱们坐在这等，小姑娘们还要工作，相互理解一下吧。”，“是啊。消消气，再等会儿。”时机到了。蓝乔转身抬起手臂，示意乘务员一字排开，她站在最前方，向机舱里二百八十一位乘客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这时，一位老人家拉着蓝乔的衣角，递上纸巾，“姑娘，快去擦擦吧。”蓝乔感激道：“谢谢。”因为还处在备飞状态，飞机洗手间照例关闭，蓝乔站在狭小的备餐区对着舷窗上模糊的影子擦掉脸上的咖啡。只是，白色衣领和制服外套衣襟上的咖啡渍很难处理。“乘务长。”蓝乔转过身，是早上坐在她身边的乘务员。“我叫李明熙。”蓝乔笑着说：“我知道。”看到蓝乔脸颊烫出的红印子，李明熙心里一疼，“要不要涂点儿烫伤膏。”“你有粉饼吗？”李明熙愣在那儿，蓝乔说：“我平常不怎么涂粉，行李箱里只有防晒，遮不住这个。”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我有。”李明熙反应过来，跑去把自己的粉饼拿给蓝乔。“谢谢。”机舱内部电话又响了。
、第七章 飞行意外
前车之鉴，乘务员们纷纷后缩，心里都在打鼓，没人想去接。蓝乔在备餐区整理妆容，一时抽不开身。“我去。”李明熙跑过去，接起电话。蓝乔随后赶到，几个人围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电话挂断，李明熙回头说：“准备起飞。”乘务员们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可是飞行守则上明确写着，乘务人员要举止优雅，大方得体。几个人站在逼仄的空间里，不停地用叹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李明熙看着蓝乔，她脸上的笑容和之前任何时刻并无不同，一样淡淡的。只见她走到广播前，拿起话筒。“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远南航空公司YN4884次航班，本次航班由筠陵前往远南……”机舱里传来让人愉悦的笑声。由于天气原因，飞行时常伴有颠簸，但经过起飞前的咖啡事件后，乘客们对乘务人员的工作，表现出最大程度的理解。一团和气。蓝乔播报完飞机即将降落的消息，坐回到椅子上。副机长从驾驶舱出来，低声说：“飞机发动机故障，我们已经与地面取得联系优先降落，降落后做好紧急疏散的准备。”副机长离开后，乘务员们围在蓝乔身边，舱内恒温，二十一度，她们仍旧不时发抖。蓝乔安慰道：“别怕。还记得我们平时的危机演练吗？”女孩儿们木然地点头。“很好。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服务员’，而是‘指挥官’。我们必须保证每一位乘客，以及自身的安全。因为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两百八十一条生命，而是两百八十一个家庭。”机长向大家广播做好防冲击姿势，没一会儿，烟雾充斥机舱，蓝乔穿梭在过道里检查每一个人是否带好氧气面罩。和延误起飞不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们都变得异常沉默。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蓝乔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想用眼睛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乘务长，乘务长。这里有人抽搐。”“摘掉她的墨镜，戴好氧气面罩。”蓝乔赶过去，俯身听乘客的呼吸，间奏急促，她转身说：“去把药箱拿来。”“蓝姐，药箱。”李明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脱口而出，只觉得站在蓝乔身边让她感到安心，即便脚下的烟雾不停上升，可跟着蓝乔，她就没那么心慌。蓝乔跪在地上，拿起听诊器的那一刻，她的手微微颤抖，但在这个烟雾缭绕的机舱里没人在意这样的细节。她解开乘客的外套，用冰凉的听诊器在温热的肉.体上找到肺音。双肺布满鸣哮音。“您如果听得见我说话就点点头。”乘客呼吸困难，嘴唇绛紫，勉强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体质虚弱，神态扭曲的女人，李明熙无法相信两个小时前的她会有朝蓝乔泼咖啡的那份跋扈。“可能是哮喘。”但蓝乔找遍了乘客身上所有口袋，也没有发现治疗哮喘的喷雾。眼见她呼吸越来越困难，意志陷入模糊，蓝乔决定冒一次险。她翻出药箱里的注射器，左右对比后拿出一小瓶药。“蓝姐，我们需要一位有执照的医生。”李明熙抓住她说：“否则出事的就不止是她了。”“放心。”蓝乔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李明熙看着她跪在地上娴熟地用手丈量注射位置，大腿前外侧，三分之一处，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但都在她们平时应急训练之外。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飞机即将着陆。”蓝乔回头说：“准备放应急滑梯。”她起身时正好遇到飞机颠簸，还没站稳又跌坐到地上，旁边的乘客将她扶起。舱门开放，滑梯瞬间充气，像一座桥连接机舱和地面。
、第八章 初见，英雄救美
滑梯两端分别站着机组乘务员和地面消防员，对于每一位安全着陆的乘客来说，这几米的距离犹如一条从地狱通往人间的路。落地后，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惊叹。蓝乔是最后一个从上面滑下来的人，直到两只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她才猛地回过神，死里逃生，霎那的放松让她全身失去力气，宛如一只将死的孤雁用力扑腾翅膀，却又一动不动。困难之际，一个穿消防制服的男人朝她走过来。“没事吧？”他的声音隔着面罩，嗡嗡的，右腿的膝盖点在地上，一个简单的动作搅动空气中的生冷气，蓝乔哆嗦了一下。她盯着漆黑的地面，张了张嘴，没声音，只能隔着厚厚的面罩看眼前人。“接着。”男人摘下消防帽扔给路过的同伴，一个俯身，抓起她的手挂到脖子上，将她拦腰抱起。“没事了。”他以为她被吓坏了。蓝乔没言语，知觉从后背一点点蔓延开，透过单薄的衣衫，她纤细的脊柱剐蹭着男人结实的手臂，一股力量像山风一样穿过她的身体。“季队。”男人转过身。“警报解除。”“很好。去找条毯子过来。”午夜的远南，室外气温不到十度，蓝乔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他把她放到现场救援安置点，她踉跄着起身，想要说声谢谢，一条毯子盖到身上，他的手抓着毯子两边在她腰间打了个结，低声说：“别动，你裙子破了。”蓝乔偷偷掀开毯子一角，手摸到露在外面的大腿，脸上一热。“放心，我走过来的时候，很小心。”那认真的脸上旋即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有点儿可惜。不知道外围的那些记者有没有把刚才的画面拍下来，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蓝乔看着他。“就叫‘英雄救美’。”她忍不住笑出声，“老套。”“终于不咬牙了。”他的话在耳边，蓝乔这才意识到从滑落到地面那一刻开始，原本在飞机上无法感知到恐惧的身体竟后知后觉，全线崩溃。“乘务长。”李明熙跑过来，“医生要询问病人的发病和你给她用药的状况。”蓝乔随李明熙往救护车那儿走，忽然想起自己还不曾道谢，转过身，发现那个人已走回消防车，深蓝色的消防服融进夜色。她喃喃自语着，“季队。”“乘务长，你说什么？”蓝乔摇头，“没什么，走吧。”“队长站在那儿笑什么呢？”听到陈子鸣的话，唐海峰转头看见靠在消防车尾的季燃，嘴角挂着笑，眼神飘得老远，他们俩互相使了个眼色，顺藤摸瓜捕捉到远处两个好看的背影。“你们不把东西收起来，杵那儿接收信号呢？”“嘘！嘘！”唐海峰回头对肖哲说：“副队，有人在发射信号呢。”他指了下季燃，又指了指远处。肖哲摘掉手套打在他们帽檐上，“干活去。”“交接好了？”季燃嘴上问着走过来的人，目光依旧笔直，神情陶醉。肖哲模仿他的样子靠在旁边，“你说机场着火是不是比别的地方更动人心弦啊？有句话怎么说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不远着火处。”“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不受侵害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回去开个会，重点提高你的思想觉悟。”“行。你觉悟高，记得回去以后把协助报告写一下。免得别人说我们是狗拿耗子。”季燃转头说：“你虽然觉悟不高，但是文采好，刚刚不是还用了句诗词歌赋。交给你，我放心。收队！”“你什么人？”肖哲在背后指着季燃问。他人已经纵身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