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 〗盲鳗:花与铁 / 3 .

7

“把垃圾放进来吧,我去倒一下。”

“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女孩言辞利落。

“你问。”

“你真的杀过人吗?如果真的话,虽然我有点喜欢你,但是也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过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哈...没有,我没杀过人。”男人一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笑脸。

“当真?可以保证吗?”

“可以保证,但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担保。尊严?在这个时代,尊严不值钱。人格?好像也不怎么高尚。”

“算了,用常识就够了。”

“我说我杀过人,你什么也没让我保证就信了。现在告诉你其实我没杀人,你才想到用常识担保。有点奇怪哦?”

“对呀,我就是这样的。”

“挺好,我喜欢你这样。”

女孩眸子里映着一缕月光,男人吻住了她。只持续了几秒钟,不是出于什么精密的心机,仅仅就是膝跳反射一样自然。

她不说话,低着头,颈后的头发全挂在前面,遮住红彤的两腮。男人聆听到她加速的呼吸,钳住她的脖子,把她的额头按在胸膛上。在旁人眼里,他们已然是一对恋人。

“至少你要告诉我真相。你手上的那个总该有个来由吧?”男人腋下的皮肤被死死掐住。

“边走边告诉你吧。”男人牵起了女孩的左手,潇洒如随手摘下路边的百合。“这一路上你也可以顺便考虑一下,要不要与我进一步交往。”

牵着手,但两人仍保持一定距离。路灯照过来,影子中间隔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还没有准备好要告诉我真相吗?我跟你说的可是实话,但是你竟然一开始就说谎骗我。”女孩尽量使气息平缓。

“跟你一开始猜的一样。这确实是女人咬的。”

“但不是被你杀害的女人?”

“嗯,不是。是我前女友留下的。虽然没再联系了,但是我相信她现在还安然无恙地活着。”男人心里默数几秒,问道:“这个真相让你很失望吧?”

“还好。那说说你的前女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分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完全不联系了吗?太绝情了吧。”

“我能从你的话里听出醋意。”

“别臭美了。”

“跟她分手,可以说是我恍然大悟之后的决定,因此没什么好难过的。到现在也一年多了,没碰上什么再联系的必要。而且每次看见手上的咬痕,我都会感慨,这是过去唯一的痕迹。”

“才分一年多嘛。你现在就想把我当做新欢吗?”

“客观上说,时间不能算久。不过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毕竟已经二十六岁了。”

“你还小嘛。”

“难道你比我年长?”

“我快二十四了。不过我的顾客都是四十以上的,跟他们打交道让我成长了很多。”

“所以我没资格成为你的顾客,只能试着和你交往。”男人无所谓地仰头。

女孩又羞涩地垂下眼。“这个咬痕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愈合?”

“就在分手的前几天留下的,按天算,有四百多天了。因为当时冬天太干燥,我又每天都忍不住去把才结的痂抠掉,到现在都还会化脓。”

“就像你说的故事那样?这是你曾经幸福过的证据,所以你故意不让它愈合?”

“哪能像故事里那么唯美?我只是借着那个故事来催眠自己相信,过去还是很美好的。”

“可不可以说,这个咬痕是让你决定分手的一个原因?”

“应该说是直接原因吧。也记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想的。”虽然牵着女孩的手,男人的左手还是腾出了无名指,揉刮掌心上黏腻的咬痕,弄出浅浅的刺痛。“一开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随便扯了个谎,以为你会觉得无趣然后就此打住。没想到你很感兴趣地追问,我也莫名其妙地来劲了,结果就将错就错地把整个故事都编了出来。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应该说,故事虽然是编撰的,但我表达时的情绪绝对是发自肺腑,而且很多细节都是真的。”

“哪些是真的?”

“比如,我确实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个性也敏感。以前也是学外科的,确实是因为承受不了那种好像疼痛会传染到自己身上的错觉,只好转到了检验科。现在还经常因为咬痕上的刺痛,逼着我在脑海里把所有的痛觉再重复一遍。还真的有点宁愿这是杀人留下的纪念,不然这些痛苦也太不值了。”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咬你?”

“嗨,挺荒唐的理由。”

“男人总是喜欢指责女人荒唐。你倒是说说看啊。”

“好吧。”男人松开牵住女孩的左手,举在眼前。那片咬痕似乎吞噬了照射下来的月光,显得黝黑。“因为她老是会痛经。”

“什么?我不明白。和这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男人绕到另一边。“我跟她是大学的时候交往的。我学医,她学护士,听起来挺配吧?那时大家都还单纯,平时只是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最多就是晚上在校园里散步,再偷偷接吻。”

“这听起来已经很刻骨铭心了。我可还没恋爱过呢 。”

“我只是不带感情地陈述事实。现在的回忆里,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有着多大数女人典型的任性和平庸的算计。”

“这些我也有,她具体是怎么表现的?”

“她总是喜欢故意试探我的底线来显示自己重要。比如说,她会故意放我鸽子,然后悠闲地出现,讽刺我没资格抱怨。逛商店的时候会故意拿我的卡买些贵重的化妆品,买回去又全浪费了,就为了挥霍我的血汗钱。最经常的就是乱发脾气,嘴里骂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几次下来,我只能是哭笑不得。”

“一口气就说出这么多缺点。”女孩试着把手甩开,没有成功。“我觉得我比她好不到哪去。”

“你绝对不是,你要成熟很多,不会只看到男人的不好。相反,在你眼里,应该受到道德谴责的嫖客都会被你挖掘出高尚,甚至是可爱的人格。”

“你的前女友应该是有边缘性人格障碍。是曾经受过什么伤害吧。”

“算是吧。她堕过一次胎,之后明显更歇斯底里了。”

“孩子是你的?”

“嗯。一开始是挺愧疚的。但现在想想,不应该全是我的责任。”

“怎么说?”

“我们开始同居的时候,说好是轮流避孕,我每次都很细心,所以一定是她的疏忽。”

“那怀孕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同居没多久,以后就全是我来采取措施了。不过那之后也没有过什么和谐的性生活。你能理解吧?”

“可以,你继续说。”

“我们同居了半年多,几乎没什么幸福的感觉。”男人把手握得更紧。“想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落脚,双方都应该互相勉励,才能共同创造出一个有希望的未来。可惜她一直都有种好像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我也只能被当作宣泄对象。她工作有哪不顺心,晚上我就别想好好睡觉。最后她干脆不工作了,整天在屋里上网 ,一见我就指手画脚,说我如何欠她的。我还只是个刚入行的医生,工作已经很大压力了,还得养着一个只会折磨我的人,渐渐就觉得很不公平。”

“别再说细节了。直接说你是怎样决心分手的吧。”

“分手可以说是一见到她就不得不想,只是迟迟还狠不下心。我确实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

“怎么又说到同情心了。因为你有同情心,所以在她痛经的时候,你就让她咬了,陪她痛,对吧?”女孩眉宇间露出鄙夷的神色。

“是这样的。”男人坦然承认。“原本她这毛病也不严重,后来加剧了就总抱怨是堕胎造成的,对我的指责当然少不了。我真心觉得对不住她,有时见她痛昏了过去,心里也希望能替她分担痛苦。算是突发奇想吧,那一次我就把手伸进她嘴里,跟她说,是在忍不住痛就咬下去好了,让我也一同承受痛苦。”

“然后她就咬了?”

“之后发生的就跟我前面跟你讲的故事差不多了。”

“差很多好吗?杀没杀人区别很大的。”女孩又一次试图甩开手腕。“完整地把故事说完吧。还是说,你心里难过得无法再回忆了?”

“还好,我现在心情很平静。”男人手指不再发力,滑到女孩的指尖。“一开始,尽管她痛得全身发抖,却只是把我的手轻轻含在嘴里。那一刻我深受感动,她的嘴唇和舌头湿润的爱抚,可以说是一种麻痹精神的灵药。那种感动让我完全忘了她之前给我造成的折磨,坚信她就是我的天使,心里甚至发誓,以后要为了她的幸福不惜任何代价。”

女孩侧过身,开始两只手握住男人的左手,小心揉去伤口上刚生出的痂皮,抹匀了溢出的体液。

刺痛从手掌传至全身,男人气息凝重地说:“可惜还不到一分钟,痛觉就像被雷劈一样贯穿我的心脏。那真是一种刺到骨头里的痛。然而,她在我怀中没发出任何痛苦的信号,使我在惊慌中相信,痛苦确实成功转嫁到我身上了。我对生命是很有敬畏心的,所以这种痛觉的传递,在我看来就像是某些邪教徒的仪式。可以说,这就是我的信仰。”

“什么信仰?同情心吗?”

“算是吧。不指望被理解。我觉得,所谓信仰,就是当人实际上一无所有的时候,仍然坚信自己还拥有什么虽然触摸不到,但是珍贵无比的东西。”

“那样的话,结局应该很圆满吧?”

“不幸的是,我睁开眼才发现,什么信仰,全他妈是狗屎!”

“幻灭了吗?你看见了什么?”

“之前我编故事的时候,不是说我拿了一面镜子来观察她的表情吗?真相是,我正好刚擦了窗户,本是希望她上网时多看看窗外,当时却对我倒映出了她的表情。”

8

“把垃圾放进来吧,我去倒一下。”

男人停下脚步、前方就是他的住处。他不想把没讲完的故事带回事发现场,牵着女孩的手,坐上路边的长椅。

“你快说啊。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你想象一下恐怖片里复仇索命的女鬼。”

“就这么简单?别敷衍我。”

“就像我之前编的故事里那个被杀的女人一样的脸。那时我真的以为她想要我死。感觉到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致命的还是绝望。明明几秒钟之前我还怀着某种幸福的信仰。即便是假象也破灭的太快了。”

“也就是说,她当时是为了报复才咬你的咯?这很合理啊,她不是一直都抱怨你亏欠她?”女孩的眼睛凑近那咬痕仔细观察。

“确实。我怀疑当时她根本就不痛了,也许从来就不是那么痛,都只是折磨我的由头而已。”

“你也别太小人之心了,让她咬一下又怎么了?”

“我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她恨我。她觉得,如果没有跟我交往,如果是和另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的话,她本来可以很幸福。也许确实是吧,跟别人在一起,也许她自己也能有不错的事业。”

“你是单纯地在诋毁前任,还是委婉表达自己的自卑?”

“不管是什么,你都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别误会了,这只是我的职业病。”

“怎样的职业病?”

“陪客户聊天的时候,免不了要听他们抱怨女人或者恨自己无能,所以习惯了。”

“那么说,我变成你的客户啦。你收费很高吗?”

“你这是在侮辱我!”女孩的指甲狠狠掐进了咬痕里。

“我绝无此意。”男人抿紧嘴唇,忍住疼痛 。“我只想说,你是个好女孩。真的!”

女孩又羞涩地低头,男人顺势将她揽在怀里。

“你怎么不说了?”

“该说什么呢?”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她一直咬着你的手,然后总该有个结局吧?不杀她,还有别的方法脱身吗?”

“到这里还是跟故事里的剧情类似。我突然间心情格外冷静,开始想办法自救。这是那种为了自身安危,完全顾不上别人时才会有的冷静吧。不要脸的说,我现在真有点佩服当时的手段。”

“你的表情变得无耻了。”

“抱歉,让你反感了。”

“没关系,继续。”

“我虽然学医不精,但生理常识还是懂的。”男人右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演示说:“只要掐着喉结的两侧,阻碍颈动脉供血,不出十几秒,人就会因缺血性休克丧失意识。你知道吗?这么做其实是有风险的,很可能会失手把她掐死。”

“但你成功脱身了,不是吗?”

“算是运气好吧。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她的牙齿都染红了。”

“她真的吸你的血?”

“没错。”男人指着咬痕上的一颗齿印。“这里正好咬破了皮下静脉,血流了很久,少说也有几百毫升吧,全流到她的嘴里又被倒在床单上。”

“怪惨的。那她呢?你前女友的情况如何?”

“她嘴里的血往外流了很久。不过她的样子 倒像是个呼呼大睡,留着口水的婴儿。”

“看着自己的血是什么心情?”

“觉得很讽刺吧。那天明明是她闹痛经,结果床单上血红的一大片都是我的血,痛的也是我。看着她昏迷的样子,心里算是彻底地厌烦了。我没想太多,只是一心想逃,就随便收拾点行李,找了家便宜的旅馆想躲上几天。”

“就这样把她丢在那吗?”

“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就一直躲着她?”

“对呀。还好医院的业务不是太忙,请了一周的事假,拜托同事留意一下情况,然后躲在旅馆里,谁也找不到。听说她只去医院找过我一次,搞不懂是想复合,还是要正式分手,反正我都不想知道。见我没在,她就托同事把钥匙还给我,说她已经搬走了。我多等了两天才回去。发现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似乎是新搬进来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所以只好留着这个咬痕,当做唯一的纪念吗?”

“算是吧。不过现在看见这咬痕,只要不痛的话,脑子里联想到的只是小说般唯美的故事。相信过不了多久,我真的会认为,这个咬痕是曾经美好爱情的证据。这样跟她也算是善终了。”

9

“把垃圾放进来吧,我去倒一下。”

“这里就是你家,也是案发现场,对吧?”女孩意兴盎然地观察道路末端的建筑。

“不是家,只是住所。是不是觉得很有特色?”男人牵她的手引向楼梯。

莹白月光的笼罩下,一栋后现代风格的建筑突兀伫立。这是由几十个集装箱,像积木一样堆叠而成的出租房。一个集装箱便是整间公寓,楼梯悬空铆在外端。虽然做工粗糙,但简约的风格确实颇有创意。里面居住的清一色都是在大城市里打拼,还没有稳定事业的外来职工。

“五分钟之后,你就打算在那间混乱的屋子里跟我做爱对吧?别说你没有想过。孤男寡女,还能发生点别的吗?”

男人模棱两可地微笑一下。“从下火车到现在。每走一步,我都在幻想跟你如胶似漆的场景。但也未必一定会发生吧。就像你说的,这全看个人意愿。你还是处女,我不会太期待你突然就有意愿了。”

“你很在意这点吗?害怕我会跟你的前任一样,觉得你欠我的?”

“没什么太深的顾虑。只是直觉告诉我,跟你没必要急于一时。”

“你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下文吗?”

“不知道。现在我只是真诚地邀请你,今晚与我共处一室,没有别的。”已经走完了楼梯。男人松开了手,开始找钥匙。

待女孩在屋里站稳了,男人才进门。晚风趁着这几秒钟袭进屋内,女孩的背影霎时间显得飘渺而疏远。男人欣赏了一阵才关上门,摸索着打开白炽灯。女孩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毫不拘束,几步就径自走进厕所。公寓里没有装配马桶,用的是铁皮做成的蹲位。几秒钟后,里面传出了一缕斟酒般清柔的洒水声。

许久之后女孩才出来,似乎洗漱完毕,原本就寡淡的妆容已经完全卸下。昏暗的灯光粗鲁地揭露她脸上被雀斑钉住的疲倦。她还背着包,仓促把头发都扫到颈后,姿态风尘仆仆,还有几分松弛。

将包立在墙角后,女孩开始脱衣服。外衣下面是乳白的棉毛衫,紧贴在丰盈的胴体上,如同初冬破晓时,卵石上的白霜。她走向男人,步调玉山倾颓,很快就被对方的拥抱挡住方向。

男人的鼻尖正好抚过了她芳香馥郁的发际。其实也没什么摄人的香味,但有种让人想要沉迷进去的亲切感。怀中的胴体渗出温暖的睡意,像一团正在融解的奶酪。男人紧闭双眼,脑海中看见了女孩的衣服像樱花瓣般凋落干净。她的身体进一步化成慢火调煮出的炼乳,节奏清润的心跳是柔和翻腾的气泡。

“要不试着跟我做做看?”女孩语调昏沉欲睡,分不清是不是梦话。

“你现在需要休息,先好好睡一觉吧。”说这话时,男人确信自己真心爱上了怀中的女体,哪怕只是此刻。

“嗨......难道我永远都只能是处女吗?”女孩脸色热红,酒醉一般,眼眸水淋淋的。

男人不语,耐心舔掉她的泪眼,再扶她躺到床上。女孩的身体很轻,胫骨完全松垮下来,似乎没有依托就会一直下沉。也许是心里某道防线崩塌了吧,她全然是一张抽掉了支架的帐篷。

“我一直认为,任何高尚的求爱宣言都只是哄女人上床的伎俩。所以现在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想静静看着你睡着。这本应该是相爱多年才能积累出来的幸福感,却被我提前透支了。现在的你在我眼里是一位圣女。”

男人发现女孩真的睡着了,短促的告白成了高效的安眠曲。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有意无意让手擦碰到了那两团莲叶上摇晃的温热露珠,双手钻进她背后的棉毛衫,费了点耐心才解开胸罩的扣子,但仅止于此,为了让她呼吸更舒缓而已。随后他将女孩的牛仔裤和秋裤一并剥下,眼前是一条色调鲜亮的粉红平角内裤,近处空气中弥漫起稀薄的荷尔蒙,这味道很难用几个形容词就概括出来。男人闭眼,把脑袋沉下去,用鼻尖轻触。漫长旅途中积攒下被风干后的汗酸味,隐约还夹着微量刺鼻的氨气,吸进胸腔深处,又酝酿出了一股与牲畜相差不多的腥膻。总的说来,这味道就像女孩的容貌,不算美好,却叫人上瘾。

男人屏住呼吸,很久才有胆量将脸全探下去,让那味道成了整个世界,像一片景色繁华的沙漠。空气静止如干涸了的河床上龟裂的淤泥,女孩的身体明显没有准备好。男人似乎松了口气,侧脸枕在她的小腹上。

女孩伸了个懒腰,活脱脱一条刚出壳的虎鲨,身处于远离沙漠的海底。她半掀起棉毛衫,把解开了的胸罩直接拽出来甩到一边,接着反复抓挠突兀的肋骨,抹出两片与双颊同样色泽的红晕。最后,她把棉毛衫重新理好,完全陷入安眠。

男人的裤裆拥挤不堪,好几秒都直不起腰来,只好把外裤脱了,帮助那支旗杆勉强撑起局面。吞了几口唾沫,他才无声息地撕下身上最后一层烦人的糖纸。

男人感觉气管似有浓痰堵住,女孩的身体也一样。等呼吸顺畅后他才摸出床边的led灯,对准细照。光线太密眼凸显了景色的稀奇却感觉不美,这使观察者的心跳和呼吸平稳下来。做了些无关的回忆,他心里才笃定了——自己不会与这具胴体云雨,恐怕永远都不会。

心怀着“应该知足”的劝慰,男人走进厕所时,全身的神经都松垮下来。洗漱之后,他坚持套着内裤这层糖衣爬到女孩身旁,为她盖好了被子时又最后吻了一下。他怀疑女孩是醒着的,然后自顾自睡着了。

那晚男人睡得不深,但很平稳,下身每一次起落都有分明的规律。半夜,他起来小解了一次。那头女孩好像被水流击打铁皮的动静惊扰到了,调整到更撩人的睡姿。男人回来时又试图吻她,嘴唇却被她沉重的鼻息撞开,于是尽可能贴紧地与她相拥入眠。

大概是在最后一次勃起的时候,男人一半清醒的意识确信,女孩在抚摸他的下体。用另一半浸泡在睡梦中的意识来观察,他成了一条正尽情游泳的狗,从阳具开始蜕变,化成一条修长的鱼,迅猛跃出水面,只留下宁静的涟漪。肉体的高潮总是如同冷却后的烟火,若是没有意识将之储存下来,美或不美都只能是水底的沉渣。黎明前短暂的深度睡眠,是一块坚硬的隔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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